78

    白凤一族的祭坛以黑土砌高台,祭坛中央放着七条长柱,长柱上陈年旧血色泽暗沉,遍布长柱中旋身起舞的雪白凤鸟。

    火把将四周照的通明。

    白羽站在火光下,脸色被火光照射的忽明忽暗,头顶那支两尺来长的白色羽毛随风飘扬。

    白凤一族的两百位勇士已将俘虏来的南夏将领裔殇捆绑在高台中央那根长柱,先前捕获他的妖鸟巢网罩已经拿下,换成螣蛇筋做成的绳索。

    因为惧怕裔殇所穿由妖兽皮囊做成的粗白袍,白羽索性命人将裔殇那件袍子剥了。

    如今裔殇全身赤L,胸口被刺了一支短剑,将他活生生钉在祭台的柱子上。却又不死,血一点一滴地流下来,是白色如乳液的血。

    妖血碧绿,人血鲜红,只有神……是乳白色散发出香味的血。

    一缕缕浓厚的香味弥漫。

    裔殇脚下滴滴答答蜿蜒成一条乳白色的溪流。

    祭坛下当先站立的是白羽,其次是两百名勇士,再其次是族内所有骁勇的年轻人。老人和妇孺站在包围圈最外端,远远地用既带有怨恨又有些悲悯的目光扫视祭台高柱上的裔殇。

    就算是神,这也是异族的神。

    白凤族只信奉凤鸟,其余一切都是异端,都是异族的魔鬼。

    只有祭祀大典时族人们才会聚集的这样齐全。扶老携幼的,人人头边插鸟羽。

    裔殇赤着肌肉遒劲的胸膛,心口处被钉了一支剑,却浑然不惧。他被绑缚在祭台,双目圆睁,怒瞪怡然负手而立的白羽。

    白羽接到他的目光,淡然一笑,挥挥手,从两百勇士的队伍里走出了一位祭师。

    祭师原先也是白凤族长老,后来白羽成为族长,看中他臂力过人,便接纳他为勇士。只有像祭祀生人的大祭,才会让他暂时恢复原先血液流淌世代相传的祭师身份。

    祭师是个约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从肩头到胳膊布满暗蓝与金羽交织的纹绣,特地为今晚的盛会在头上插戴了十二支白色羽翎。祭师罩半张白色面具,双手高举,口中念祷祝词,上台围着全身赤L鲜血流淌祭台的裔殇跳舞。

    祭师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凤鸟的姿态,若鸾来求凤,若凤与凰戏,十指弯钩,仿若一只白凤在群鸟环绕中时而高歌时而休憩。

    如果不是在这种被人宰割的情况下,裔殇也许会由衷地赞美这位祭师的舞姿,感慨他虽然是个凡人,舞姿却可与神殿内的巫乐师媲美。

    可惜裔殇眼下就快死了。

    夜风吹得他赤裸的身体冰凉冰凉,血液虽然失的不多,但神也会死寂。

    如果一把火点燃了他身体内的白色神血,然后将他挂在祭台上高高晾晒,他也会死寂。

    裔殇脸色非常不好看。——何止不好看,简直是充满了愤怒。

    他大声迎着夜风冲白羽吼道:“卑鄙!若不是你偷袭,老子怎会掉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

    白羽诧异地挑了挑眉,冷然笑道,“两军作战,有什么卑鄙可言!况且本来就是你们南夏军来侵占白凤一族,我们为了保护本族老小,自然会用尽一切手段。”

    这话令让裔殇哑口无言。但他还是忿忿,因为他不是南夏的人,他甚至不是人!

    可他再说下去,看起来会像卑微讨饶,会令敌人看轻,会丢灭荒楼的脸。

    他只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祭师的舞蹈就快结束了,围着裔殇踏出了一百零八个舞步,然后双脚外翻,撅起屁股半蹲做凤鸟引吭高歌的模样,双手一只放在屁股后面,另一只弯曲成美妙的姿势放在嘴边。十指指尖的指甲长约三寸,是诡异的墨绿色。

    裔殇的目光扫到祭师,一肚子没好气之余,居然还有心情判断这个祭师手里有多少毒物,擅长怎样的暗杀术,如果自己此刻驾驭清风在一击内能否将对方杀死,然后逃出生天。

    捆绑裔殇的滕蛇绳索与捆仙绳材质相似,入肉寸许,以裔殇的神力居然挣脱不开。

    原本在众人将他从网中放出来换成绳索的时候,裔殇就准备全力一搏,但白羽彼时就扣紧了他的咽喉。在那个强大的敌人面前,自己的风系法术安全没法施展,只因对方也是风系高手。

    如今绑在祭台上,裔殇眼看那祭师口中做出凤鸟引吭高歌的声音后,祭台下众人,除了白羽,都低头屈半膝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向天空,口中念出同样的晦涩难懂的祝词。

    那是南极洲最古老的语言之一,只有音节,不明含义。

    白羽独立于众人中,翩然飞到祭台上。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猎猎鼓动,如袍内灌满了风,火光下映射的白羽脸色更加俊秀,带有一种孩子气的细弱,双耳所挂的滕蛇嘶嘶冲裔殇吐出红信子。

    裔殇双目炯炯地看着白羽,突然口一张,百来簇风箭飞击白羽面门。

    白羽侧头让开。他对裔殇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从这人落网后一直高度集中精神来提防。

    方才上台的时候白羽已经预料到对方或许有临死反扑,但他仍然没想到裔殇临死前的一搏居然格外凌厉。每道箭矢都有三十二种回力,一击不中,立刻在半空拐弯,再次追杀目标,如此反复,直到三十二次击杀的余力都用完。

    白羽猝不及防,一下子落的很狼狈,袍袖掩面翻身在半空扑滚,躲避那上百支的凌厉风箭。

    祭师距离两人最近,迅速出手,十指指尖弹出墨绿色的一点。十点墨绿,皆是剧毒,飞去拦截风箭。有三支风箭撞见墨绿,瞬间颓然消失。——这祭师所练习的法术倒是十分古怪。

    裔殇心念刚转,立刻用脚尖再次飞弹连续踢出数百道风,化风为刀,刀刀斩向那位离自己最近的祭师。

    祭师半身飞在空中,正慌张地替白羽解围,同时呼喝台下勇士,双目一个交错,十指全被斩落。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裔殇那上百道风刀,不仅斩落了祭师的十指指尖,同时也深深刺入飞身扑上祭台的十几位白凤一族勇士的身体。

    风刀穿胸而过,血流如注。

    顿时祭台上倒下了十几具尸体。

    白羽在半空腾挪跳跃犹能感受到下方族人的死伤惨状。他大怒,拼着被风箭杀伤的风险,毅然决然地冲祭台飞扑而下,双手罩了毕生功力,成百上千的风刀在掌心里盘旋,务必全部按入裔殇的头顶三寸灵台。

    夜风下火把招摇,白凤一族的勇士纷纷飞身上台,一半去接应倒下去的伙伴,一半去替领袖化解敌人的暗杀术。

    没有人击杀裔殇。

    因为这人是祭祀给白凤的牺牲品,只能由族长来执刑。

    可怜的裔殇独自孤伶伶地被绑在高台上,须发皆张,一瞬间现出了真身。——金发金眸的高大威猛男子,身躯咯咯暴涨,在这样强大的气势下,刺入胸口的那支短剑居然叮地一声飞弹了出去,但全身绳索却立刻勒的更紧了,完全无法挣脱。

    这是滕蛇的筋,专为扼杀六道非人而炼制。

    裔殇暴吼一声:“螣蛇祖宗何在!居然敢扼杀你爷爷我!爷爷我以灭荒楼的名义,命你速速解开绳索!”

    在一瞬间,捆绑于裔殇周身的绳索应声而断,寸寸逶迤落地,如灰白色惨死的蛇皮。

    裔殇挣脱的正是时候!

    因为半空里飞身扑下的白羽掌风已到。

    裔殇快如鬼魅般抽身,双手高举,飘摇腾空,刚好对上白羽的掌风。两人再次面对面,双双杀到极度愤怒,两个风系高手的对决引发了飓风。

    飓风吹落祭坛高台,厮杀扑来的数百道身影齐齐被卷入飓风中,高高卷起有数十丈,惨叫着摔落四处,眼见的不活了。

    白羽来不及审视台下族人的死伤,咆哮着一掌拍落,上千道细小的肉眼不可辨识的风刀飞扑裔殇周身。裔殇唇角扯出一丝讽刺的冷笑,胸口突然飞射出一道白色匹练,那是他以自身神血祭奠出的绝杀一刀。——刀锋过处,割断了白羽头上那支标志性的两尺来长的白色鸟羽。

    白羽侧头反扑,头顶被割裂出数十道血口,鲜血汩汩流下,加上之前拼死降落时身上已经中了五六道风矢,一瞬间白袍染成了红袍,脚尖踢出一连串的风刀,全身上下扯动所有的神经,震动山谷内大大小小所有的树木,叶叶飞花,刀花。

    刀花以万钧之力,乒铃乓啷打在暴怒的裔殇身上。

    裔殇此刻元神已露,金色眸子内鬼影憧憧,全身如被一个巨大的漩涡笼罩,所有叶片飞花都被震了出去。

    裔殇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他猛地再次拔身而起,站在离地几百丈的距离,冷漠地看着紧追而来的全身鲜血的白羽,暴喝一声:“灭荒楼弟子,诛杀六道,从无人敢侵犯灭荒楼的人。你今日刺我一剑,我还你族人以百倍千倍,哈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金发金眸的裔殇狂暴如战神,双袖绵延成山川河流,在幻影里鼓荡飓风,将高台下观看祭祀大典的白凤一族族人悉数卷入飓风。

    几百丈的下方,地面飞沙走石。白凤族人玲珑精致的屋舍纷纷被狂风卷入高空四分五裂,两三人环抱的古木被连根拔起,枝丫秃秃,在半空横挂成桥梁,断裂的桥梁。

    于狂风中夹杂白色闪电,噼里啪啦,击中即刻变成焦土。

    无数具焦黑色尸体重重地从风中砸落。

    裔殇就是这飓风的风眼。

    裔殇冷漠地看着白羽面目扭曲倾尽全力投来最后一击,清风里隐约有白凤的悲啼。祭台半空悬停回眸的白凤振翅高飞,硕大的凤鸟身影显现于飓风中,双爪抓住垂死的白羽,然后降落于白凤一族的山谷。

    白凤翼翅所过处,飓风停歇,卷入飓风高高抛掷于半空的白凤族人系数掉落。

    饶是白凤威力,仍有许多人不及救治,没有落在白凤翼翅覆盖范围内,啪啪啪地摔落在地,全身骨骼断裂,当场摔成了一摊肉泥。

    祭台高台上空悬停于世的白凤染血,华表神血与凡人血斑驳混杂。

    白凤居高临下,遥遥发出悲鸣。

    裔殇一击得中,当下全身而退,在飓风最深的风眼里转了个头,脚踏清风高声狂笑出了山谷。

    走出很远,山谷内仍回荡着裔殇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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