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刀拎着秃头，随手将其扔到地上，对方摔得四仰八叉，像只滑稽的乌龟，捂着肚子哀嚎不停。

    “哎哟，哎哟——”

    见状，霍刀冷哼一声：“别装了，我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地上的人动作一僵，随后动作麻利地爬起来磕头，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样子：“饶命啊，几位贵人饶命，小的认错小的认错。”

    云笙不喜欢被人磕头，她往旁边避开，皱着小脸问牧屿岑：“这个人是坏人吗？”

    牧屿岑：“是坏人，有人派他来闹事。”

    “哎哟，误会啊，没有人派小的来闹事，”秃头听到牧屿岑的话，吓得又开始哐哐哐磕头，“小的只是饿极了，才一时糊涂，想着拿到一点儿食物。”

    牧屿岑并不相信他的话，可询问小乞丐们，大家都不认识秃头乞丐，后者见状，脸上没有控制住露出几丝得意：“贵人，您瞧见了，都是误会，小的还要赶着去其他地方乞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走吧。”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做出决定，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的狗蛋迟疑了会儿，悄悄走了出来：“我见过他。”

    刚说完，便收到了地上之人怒目而视，那眼神如厉鬼，仿佛要将人吞之如腹，狗蛋身子控制不住哆嗦起来，但还是坚持道：“他是城外关公庙里的乞丐，跟着虎头来城中收过保护费，我曾经亲眼见过。”

    众人哗然：“一定是虎头派他来的！”

    “怪不得今日没有看到虎头，往常广聚楼若分剩菜剩菜，必定由他先行挑选，若有剩余，我等才有机会，没想到是在打这般主意！”

    “虎头说过，全京城的吃食都是他的，谁要是私自吃掉，他就会打谁。”

    虎头的名字已经耳熟，是京城中乞丐的头头，因为总是抢小乞丐的食物，被大家惧怕。

    见几位小贵人似乎对此感兴趣，小乞丐们说的更加起劲，一时忘记了被虎头恐吓的害怕，争先恐后要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说出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老老实实跪在那儿的虎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暗芒。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主要活跃在城外的关公庙，靠着偷香火勉强填饱肚子，后来侥幸搭上了虎头的线，跟着对方收保护费，生活才逐渐好起来，甚至比大部分百姓过得还要好。

    于是他不再将其他乞丐放进眼里，他开始对其他弱小的同伴下手，惧怕与祈求让秃头感到兴奋，那一刻，他不再是身份卑微的乞丐，而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可以轻易定夺着他人的生死。

    眼下被小乞丐的背叛，秃头只觉自己的地位被挑战，怒火燃烧了他的理智，眼看着大势已去，突然之间，他暴怒而起，口中大骂着“小杂种”，一边朝着狗蛋扑过去。

    狗蛋想要躲开，可多次的挨打经历让他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念头，那一瞬间，他身体的血液凝固，怎么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秃头将石头朝他的脑袋砸来。

    “砰——”

    黑影飞了出去。

    霍刀收回右腿，脚尖在地上碾了一圈，踩死一只路过的蚂蚁：“啧，还真不老实，敢当着我的面伤人。”

    要知道，他从出生起便被北冥王捡回去，暗地里同其他孩子一起培养，十岁时已经可以独自执行任务，哪里是一个乞丐打得过的，他只是稍微用了些力气，对方便再次躺在地上，几次尝试，终究没有再爬起来。

    恰此时，有路过的京兆府巡捕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情况。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看什么看，说你们呢！”

    百姓最怕官兵，听到动静，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小乞儿们也吓得怯怯缩起身子，倒是云笙并不害怕，相反还主动朝着对方招手：“巡捕大人，这里有坏蛋，快来抓坏蛋！”

    众人：“……”

    云笙哪里体会到大家的震惊，她从小被灌输的道理，便是有困难找警察（黑猫警长），或者找爹爹（大理寺少卿），京兆府与大理寺虽职务不同，但同拥有拨乱反正的责任，云笙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大理寺的那群猫猫们，很是亲近。

    巡捕们走到跟前，发现“闹事”的是几个小孩子，还愣了愣：“怎么回事？”

    云笙指着地上的秃头，大声告状：“这个人来抢我们的食物，还煽动百姓，污谤我们别有用心，实际上他才是那个别有用心的人，他是虎头派来打探情况的，目的就是为了赶走小乞儿，拿走所有的食物。”

    闻言，巡捕们诧异极了，不是为了整件事情，而是没想到云笙小小年纪便口齿清晰，逻辑在线，他们又看向抱着头躺在地上的乞丐，这一看，居然是个老熟人——原来这秃头乞丐经常因为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被巡捕抓住，隔三差五便要去牢里住上一住，已经成为京兆府牢房里的常客。

    这次，巡捕们二话没说便将人抓起来，临走前，好心提醒了一句：“几位小公子以后还是莫要和这种人打交道。”

    闹事的秃头被巡捕带走，只留下远远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着什么。

    从来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市井无赖交恶，所以哪怕知道秃头是故意找茬，依旧没有人敢站出来，结果眼下，几个比萝卜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子，几句轻飘飘的话，便轻而易举将人送进牢房，百姓们怎么能不惊讶？

    不仅惊讶，还佩服哩。

    狗蛋自刚才开始便站在那个位置，此时此刻，他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脑袋，胸膛里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

    于是他二话没说，扑通一下给牧屿岑跪下：“小的贱民一条，不白吃贵人的饭，贵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只要是小的能做的，小的绝不推脱！”

    经此一事，不需要多说什么，众人便能看出秃头和虎头之间存在着关联，且因为被狗蛋说出了真相，所以才会恼羞成怒想要杀人。

    这会儿，小乞丐们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即便秃头被巡捕带走，但虎头依旧逍遥法外，若知道背叛的事情，定不会饶过他们。

    于是也跟着纷纷跪下，他们不是傻子，看的出几位小贵人比虎头还要厉害：没错没错，我们可以帮贵人办事。”

    “也可以帮贵人跑腿传话。”

    “嘿嘿嘿，只要给我一点点麦麸饼就好了。”

    “蠢货，居然还想要吃的。”旁边的人气得狠狠拍他的头，又道，“贵人们别理他，我们不要吃的。”

    几个小伙伴有些懵。

    还云笙见过大世面，在长坪街，那些小男孩也是争着抢着要给她做小弟，她趴到牧屿岑的耳朵边，悄悄传授经验：“你要问问他们都有什么爱好和特长。”

    牧屿岑：“爱好特长？”

    云笙：“就是喜欢的事情和擅长做的事情。”

    她还贴心地举了一个例子：“比如我喜欢画小人，吃糕糕，擅长画小人，吃糕糕。”

    牧屿岑：“……”

    不过小乞丐们却是听明白了，纷纷学着云笙的话介绍自己，“小的吃的少，干的多。”

    “小的擅长抓鸟，喜欢吃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我会用草编蚱蜢，还会编小鸡小鸭。”

    别看是社会底层的小乞丐，但他们能在京城生活下来，竟每个人都有几分特长，狗蛋看到同伴们如此，自然不甘落后：“我对京城每一条街道都很熟悉，贵人想知道什么，小的都可以打听的来！”

    牧屿岑原本对收揽几个小乞丐没有什么兴趣，听到这里，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熟悉每一条街道？”他问。

    狗蛋犹豫地点了点头，算不上撒谎，只是在夸下海口之后，他突然想起城南那几条鱼龙混杂的地方自己还未去过，暗自下决心，今日过后，一定要将那几条街道全部走一遍，这样以后贵人们不管说什么，他才能够帮上忙。

    好在牧屿岑接下来问的问题与城南无关：“那你肯定知道哪里的货郎最多。”

    狗蛋想了想：“货郎卖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城北的富贵人家不稀罕，即便缺少，也会选择大商铺，城西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平日里一铜板恨不得掰成两瓣用，所以在那里经常看到货郎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询问：“贵人是想找货郎买东西？”

    “不，我想聘你们做货郎。”

    牧屿岑语出惊人，他转头看向云笙：“等《黑猫警长》刊印之后，可以让他们帮忙走街串巷地帮忙'代购' 。”

    云笙立刻明白了牧屿岑的用意，惊喜道：“这个办法好。”

    他们的目标便是让全京城的人都读到《黑猫警长探案记》，但京城太大，钱家的书铺只开在国子监前街，其他地方的人如果不去国子监前街，就会永远看不到他们的书了。

    想到那种可能，云笙就替他们感到难过，钱景辰和林仲让看过黑猫警长的故事，在他们心中，黑猫警长是他们看过最有意思的故事：“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感谢我们的！”

    【做一件环保小事，积分+1。】

    【保护水资源，解约三百斤水，任务进度：10/100】

    牧屿岑见狗蛋迟迟不回答，皱眉问：“怎么，你不愿意？”

    回过神的狗蛋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他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情会轮到自己，像他们这些住在草棚子里的小乞儿，因为年龄小，无法去码头扛麻袋，也抢不到清扫街道的活计，可若是做货郎就没有那么高要求了，有货物，有途径，虽然全靠，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朝不保夕。

    狗蛋内心激动，表面上越发恭敬，小心翼翼询问：“不知贵人想去城西卖什么？”

    他刚才只听了一耳朵什么黑猫，难道贵人想要卖猫？

    的确有许多富人喜欢养猫，狗蛋有时候都有些嫉妒，那些畜生过得比他可要好多了，

    结果牧屿岑说：“不去城西。”

    “啊？”

    云笙笑嘻嘻道：“去城北，找有钱的人卖蛋糕。”

    下一秒，牧屿岑便看向云笙，显然，二人想到了一处。

    大眼瞪大眼，炯炯有神的黑葡萄，里面映衬着两个白面团子，云笙哈哈笑起来，牧屿岑脸色微微发红，他轻哼了一声，对狗蛋说：“先卖蛋糕，然后告诉他们，买够一百枚小蛋糕，就可以获得《黑猫警长探案记》的优先购买权。”

    狗蛋挠了挠头，似懂非懂，不懂没关系，只要牢牢记住贵人们的要求就好了。

    其他小乞丐也分到了类似的“货郎任务”，届时他们会从云笙那儿拿到小蛋糕，然后去城北叫卖，叫卖的方式也和其他商贩不同，主要是讲述黑猫警长的故事。

    当然，黑猫警长的故事需要先由云笙讲给他们听。

    不知不觉中，日头从头顶慢慢偏移，太阳光打了个哆嗦，撒下墙角下团团阴影，蘑菇似的，一个个聚精会神蹲在哪儿，时不时嘴里还要发出惊呼声。

    又过了半个时辰，云笙终于停下嘴巴，她舔舔发干的嘴巴，有些意犹未尽：“既卖了蛋糕，又让大家知道了《黑猫警长》，一举两得。”

    狗蛋本不喜欢猫咪，听完黑猫警长的故事，他发现以前的自己太肤浅了：“可是如果全部讲完，那些人会不会不买？”

    云笙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就只讲一半？”

    钱景辰费劲挤进来：“如果想看下面的故事，就让他们去国子监前街的鹤书坊买书！”

    一旁的柳仲让笑起来，他发现钱景辰在做生意方面，有着天然的直觉。

    狗蛋点点头，重复了一遍钱景辰的话，确定没有错误：“小的记住了，”他又激动又感激，庆幸自己今日遇到贵人，“今日已过申时，已经来不及，等之后小的们卯时就去城北，一定好好做货郎！”

    刚说完，便见面前的四个小孩子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准备磕头讨饶，突然看到钱景辰原地蹦起来，鬼叫道：“糟了！学堂要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