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会不会说话?”柳明月捂着脸,心里百转千回,“什么粗鲁?啊!”忍不住拿手指头用力戳他。

    “干嘛?我刚才对你态度不太好,关门声音太大了,想跟你道歉来着……怕你不高兴嘛。”秦逢时挠头。

    柳明月捏着鼻梁,透不过气来:“……你不是回大理寺了吗?”

    “没有啊,我只是给他们送到教坊门口。”开朗。

    柳明月蹲下身,抱住头,想从这个世上消失一会儿。

    秦逢时兀自参观了一圈柳明月的房间,惊道:“你不会!刚才在跟!啊天哪你背着我答应做柳寅的侍女了?我太难受了呜呜呜,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你给我站住!”柳明月拎住他的后领,嘭的把门关实,“我需要你的帮助。”

    秦逢时听柳明月讲完前因后果,“噢”了一会儿:“原来是这个意思……噢柳寅他还以为……”想明白了的秦逢时桃花眼一眯,笑道,“欢迎你加入大理寺。”

    “滚。”

    “好嘞。”

    “回来!”柳明月叉腰,“你说,怎么办吧。”

    “首先,这不能怪我。”秦逢时动用了他全部的智慧,分析道,“你想,柳寅已经看到了这幅场景,他就算不误会我跟你颠倒凤鸾,也会觉得你跟其他——呜!痛!”

    红透脸的柳明月出手打了秦逢时一拳:“不是叫你定责,我是问你,怎么解决。”

    “依我说,你完全没必要替锦墨和蔡谦隐瞒。居然在你房里做这种事,还留个烂摊子走人了,简直欺人太甚!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秦逢时义愤填膺,“要么我去把他俩擒来,给你平反!”

    柳明月愁眉苦脸:“可我已经答应——”

    “——你怕跟锦墨闹翻脸?”

    “唉,就算我说了,她会认吗?柳郡王会信吗?”

    “柳寅如果不信,便是他有眼无珠不识人!”秦逢时话头一转,“当然了,你若不想当柳寅的侍女,那他信不信的也无所谓。你看,这屋子也没法住了,我们大理寺可是会为新职工安排住宿的。你何不考虑一下?”魅惑挑眉。

    “明月。”柳寅的声音如一道透过树影的光,陡地落在柳明月心里。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锦墨和蔡谦,两人的头埋得深深的,抖如筛糠。

    柳寅漠然道:“蔡谦锦墨,这一屋狼藉,你俩可认?”

    两人猛地跪下,锦墨边哭边道:“郡王,你可别听明月瞎说,我跟蔡谦什么都没有啊!”

    蔡谦亦匍匐在地:“是啊郡王!她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你可不能轻信小人谗言!”

    秦逢时骂骂咧咧地要上去教训人,被柳明月拦住。

    “明月?”柳寅淡淡地注视着她。

    所有目光聚在柳明月身上,她嘴唇一抿,垂下眼:“柳郡王,我回来就见房门开着,屋内成了……这副样子,并未瞧见是谁做的。”

    柳寅眼皮一抬,转而问:“蔡谦,你可对锦墨有情?若你们两个情投意合,我也不妨成人之美。”

    “没有!郡王我发誓!我对她无半分肖想!”蔡谦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当即肿了一大块。

    “好。”柳寅唇线很平,“我姑且信了。明月,让教坊给你换一间房吧。”说完,施施然离开。

    在生死间徘徊了一遭的锦墨和蔡谦面如死灰,浑身发冷,在地上坐了良久。

    柳明月的目光却定在圈椅上的那张包药的油纸上,她略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直到秦逢时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窗外,不知何时阴雨连绵。

    秦逢时带柳明月去找如今掌事的善才师傅更换房间。

    柳明月面色凝重,不知想些什么。

    秦逢时很不理解:“为什么不说出真相?他们两个这样对你,你竟要以德报怨?”

    “我只是有些恩情要还……”

    “不是这么个还法,柳明月。”秦逢时眉峰耸起。

    “……对不起。”捏手指。

    秦逢时无可奈何地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算了。”

    柳明月和秦逢时穿过庭院,凉丝丝的雨朦胧地笼罩着两人。柳明月小声道:“我只是想,他们两个,罪不至死吧……不说这个了,刚才那个绿衣舞姬是怎么回事?”

    “她叫袁荷女,听说严停之被牵连进翠袖一案,大概怕我们大理寺要对他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特来认罪。就是说完全是意外收获。”得意。

    柳明月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做了什么?”

    “袁荷女承认,红绸秋千是她事先割破的。她一直嫉妒淳凤临,新定制的红绸秋千送到云娘那儿的次日,袁荷女偷偷潜入云娘的屋子,割破了红绸。”

    “……你信吗?”

    “为何不信?她带来了作案用的刀片,形状与红绸秋千上的割痕是吻合的。她还能说出是割了七道小口子。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自信。

    “眼下红绸已然裂开,看不出先前有几道口子。”柳明月扶额细想,“……为了严太医,特来认罪?”

    “啧,严太医这该死的魅力——嗷!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你这样是不对的柳明月!”秦逢时不满。

    柳明月伸出白白的手臂:“那给你掐回来。”

    秦逢时咽了咽喉咙,转开视线:“咳,总之,翠袖一案,便这样了解了。”

    “并未了解。”柳明月轻声细语道。

    “啊?”

    柳明月故作神秘地对他“嘘”了一声:“我们到了。”

    秦逢时:“?”有这么记仇啊?

    得知来意后,善才师傅花娘引着两人回到了玉荷楼。一路上,秦逢时拿双含嗔带怨的桃花眼时不时瞅柳明月两眼,柳明月全当看不见。

    “二楼已经没有空的房间了。”花娘解释着,带两人上了三楼,指着楼梯正对的第一间,“姑娘看看,这间如何?”

    “淳姑娘!淳姑娘你在里面吗?”一个小丫鬟砰砰地敲着淳凤临的房门,急切喊着。

    秦逢时快步上前:“怎么了怎么了?”

    小丫鬟连珠炮般道:“我听见里面传出咚一声响!想进去看看。可门反锁了,敲门也没回应。淳姑娘腿脚不便,不会出什么事吧?”快急哭了。

    “你让开。”秦逢时一脚踹出,门哐当开了。

    昏暗的屋内飘浮起尘埃,一把榉木鼓凳倒在地上。

    红绸秋千缠绕着淳丹青的脖子悬在半空,她一双惨白的脚垂着,前后摇晃。

    “快救人!”

    秦逢时拔剑跃起,砍断红绸的同时,一把接住淳丹青,稳稳落地。他快如流星般解开紧紧缠绕住淳丹青脖颈的红绸,她细白的脖子上赫然是一道深而红的勒痕,触目惊心。

    “快去找大夫!”秦逢时探了探鼻息,轻拍她的脸颊:“淳姑娘?淳姑娘?”

    淳丹青猛地大喘一口,直起身子。她痛苦地咳了半晌,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平复下来。

    花娘抱着淳丹青撕心裂肺地痛哭:“你这是何苦啊凤临!你要是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淳丹青满脸泪水,幽怨看着秦逢时,无声道:“结案之日,一样要死,何苦救我?”

    如今严停之已被扣押,待案子一破,淳丹青身份曝露,她身为后妃,与外臣私通,还擅逃出宫,到时等着她的也是三尺白绫。

    秦逢时沉着脸不说话。柳明月扯扯他的袖子:“跟我来。”将他带进了她的新屋子,双手在身后阖上门。

    “秦神捕,放过她吧。她罪不至死,也是个可怜人。”

    秦逢时一脸的冷淡:“不是我不想救她。没有淳贵妃做人证,我们定不了严停之的罪。难道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柳明月默了一默,低声慢语:“如果我说,能在隐瞒淳丹青身份的同时,定严停之死罪。你愿意放过淳丹青吗?”

    “怎么做?”

    “带我去见严停之。”

    大理寺,审讯室。

    墙上挂满了刑具,昏暗阴冷,唯有一隙光从高处的窄窗照进来。

    柳明月不免有些瑟缩。秦逢时抱剑立在她身边,是唯一的热源。

    严停之一脸阴鸷,发丝凌乱,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儒雅翩翩。他戴着手铐脚镣,如顽石般坐在椅上。

    柳明月和秦逢时坐到了他对面:“严太医,你认识翠袖吗?”

    严停之沉默以对,目光波澜不动。

    柳明月换了个话题:“你可知,淳丹青方才以红绸自缢了。”

    “什么?”他嗓音沙哑,吐出了被押入大理寺后的第一句话。

    “好在发现得及时,她尚无性命之忧。严太医不必担心。”

    严停之又恢复成一滩死水。

    “淳丹青已承认与你私通一事。严太医,你可以不认罪。只是,大理寺若将淳贵妃死而复生一事禀告圣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想想也是大功一件。届时淳贵妃会落得怎样下场,你又会是什么下场?严太医是个聪明人,可想而知。”柳明月字字诛心。

    严停之抬起眼,仍不说话,眸中有怒意在酝酿。秦逢时手臂绷紧,随时预备他发难。

    柳明月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已与秦神捕商议,若你能认罪,他可以瞒住淳丹青的身份,保她不死。”

    严停之不屑地冷笑:“呵,我认什么罪?”

    “杀了翠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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