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敢认

    刚喊完就后悔了。

    虽然她是第一次来,但身为女子又学过医,常识还是有的。结合种种症状,应该是葵水。

    既是这样,将个大男人招来岂不是尴尬?

    可也没有能补救的机会。话音未落,大男人就到了她床前。白衣覆笼的身躯投下一大片暗影,手里还拎着已出鞘的剑。

    沈澜本以为是刺客寻来此处,并朝她下手。视线一扫并未发现异常,这才将剑回鞘,切声问:“怎么了?”

    孟清欢没有接话。在被下捂着肚子暗自琢磨,要不就忍到张婶来了再处理?反正被褥也脏了。

    转念又意识到,眼下离晚饭还得一两个时辰,而且做饭的是张婶,来送饭的却可能会是张叔。

    不免有些犯愁。

    沈澜见她一直苦皱着小脸不答话,还以为她难受得紧,又追问:“你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

    “不用,我就是大夫。”孟清欢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句废话。惹得沈澜的眉头更近了:“那你开方,我去熬药?”

    孟清欢正要说什么,小腹又是猛一阵紧缩。疼得她将身体蜷成虾米,唇色转为煞白,脸上沁出好几层汗。

    沈澜忽就明白她的遮掩:“你是……来月事了?”

    语气倒还算自然,就好像提及的只是普通的病症,并无嫌弃,也并无讶异。算是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的难为情。

    孟清欢轻轻嗯声,吸着冷气道:“这是我头一次来,不知要怎么处理。你……你能不能帮我去请张婶过来?……穿过那片梨树林,下山进村,右边第三个院子就是她家。”

    沈澜依言去了山下村落。刚一现身,村口闲聊的人就都留意到他,很快就招来一大批目光和议论。

    他视而不见,步履匆忙地越过众人,径直走进了张家的院子。

    张婶正在处理食材,见到他来先是一惊,赶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郎君怎么过来了?缓缓饿了想吃肉啦?这还没开始下锅呢。”

    沈澜将她请到一边道明来意,原本高兴的张婶立时忧虑起来:“缓缓这身子骨从小就差,怎么都快十八了才来。

    这事若痛得厉害,以后每月都得受一遭罪,还是得尽早调理好身子。你素日千万记得多留意些,不要让她沾凉水,夏日也少用些冰。

    哦对,除了用药,热热的姜糖水也可以缓解。再替她多揉按肚子,或者用汤婆子紧紧捂着,也能舒服些。”

    她说着从厨房取了两大块赤糖和生姜包好递给沈澜,再将小女儿从屋里唤出吩咐了几句。

    小姑娘听完后赶紧回屋收拾出个小包袱,跟着沈澜返程。

    沈澜身高腿长,加上不自觉放快的步速,她几乎要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

    到了地方后,张姑娘独自入了孟清欢的房间。教给她怎么应对,又帮着她换好衣裙重铺被褥。

    沈澜端着姜糖水过来时,正好听见小姑娘略带歆羡的口吻,说:“姐夫长得可太俊了吧?对姐姐也真好。你都不知道,他方才快要急坏了,走路都脚底生风,我在后头追得险些飞起来。”

    沈澜顿步:不是你腿太短?

    小姑娘正好从门框瞥见他,朝向孟清欢揶揄嚷道:“姐夫过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恩恩爱爱啦。”

    说罢当真飞一般地蹿出门外,消失在山林中。

    孟清欢笑着看她跑远,笑意更深地看沈澜走到她身边。

    大概是睡了一觉。昨日之事都被她甩到了千里之外。更重要的是,只要看见这个人,这张脸,她的心和脑袋就都有些不大受控。

    等他将汤婆子递给她,再一一转达过张婶的嘱咐后,她果然又突然想歪,闷声酸溜溜地道:“阿澈哥哥可真体贴。”

    口气显然不是夸赞的意思,神情更是和在山洞对着那香包别无二致。

    沈澜不禁有些头大,到底打哪来的这么多飞醋?

    “母亲以前曾有过类似症状。至于这些东西都是张婶——”他说到一半,骤然收住。为何要解释这些?

    毕竟他虽然对她暂时妥协,却并不打算在青州事了后与她多有交集。就让她有误会不是更好?

    孟清欢却已从这只言片语得了安抚,喜滋滋地哦了声。端起姜糖水慢饮一口,抬起小脸甜声又道:“有些些辣,阿澈哥哥下回可以少放些姜吗?”

    双瞳剪水,隔着蒸腾的热气,更有些楚楚可怜。沈澜避开视线随口答应,便绷直身体出了房门。

    孟清欢看他背影远去,昨夜没想通的问题突然开窍。

    未必是他,但也未必不是他。

    既然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那为何不只顾当下。她此刻既已对他动了心思,敢动就要敢认。

    且经过这一遭,她现在能确认,她心里对他并非只有对于美人的赏看。而是有女子对于男子的倾慕甚至欲念在的。

    前者她还能骗自己世上美人多的是,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但感情之事只循本心,她压不下去,更不想就这么算了。

    至于结果如何,且随它去。她并不介意在他身上花时间,花心思,花银钱。因为她全都不缺。就算最后都打水漂,也没什么好在意。

    再说了,她未必不会再遇到另一个,反正彼此都有变数,计划得太长久本来也不现实。

    她也从来不是什么谋定后动的性子。过去十八年里她只有一条路——活下去。但往后的人生,却是无垠旷野,前进方向完全取决于她的意志。

    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死不了就行。

    不想做了就不做,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想要他就争取,不想要他就放弃,就这么简单。

    但争取也不该操之过急,贸然唐突。

    孟清欢痛定思痛。决定还是按照原本的节奏,先接触几日摸清对方的态度。

    若对方当真无意,甚至不愿与她有所交集,那就当断则断。

    若对方对她并无排斥,那便等她参加完选妃和父亲的大祭之后,再努努力。

    想清以后,孟清欢捂着后腰舒服地小睡了半个时辰。

    再醒来时,不知是姜糖水还是汤婆子,又或是舒畅的好心情起了作用,已然生龙活虎斗志昂扬。

    到了院里,火红的斜阳映得她心里亮堂堂的,脸上更是盛放灿烂笑意。

    沈澜诧异她恢复得如此快,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肃声劝她回去继续歇息。

    孟清欢却不依,自顾朝药庐走,再招手让他跟上:“阿澈哥哥,我送你两坛好酒,就当感谢这一路的照拂,如何?”

    “不必。”沈澜嘴上回绝,却还是迈步跟在她后头:“我不饮酒。”

    想起他的伤,孟清欢点了点头:“也是,你确实不宜饮酒。”

    她从屋角挑把锄头提在掌中,继续前行又道:“那晚些时候我替你施针。明日再一次,应该就能完全压住,这个冬天不会有大碍。

    当然,还是少骑马多坐车。就算戴了面具也还是会受凉,可不是每次都有我在前头给你挡的。”

    沈澜没有立即接话,视线落在她的背影。

    孟清欢穿的是张家小妹给她挑取的一套粉裙,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但她当时忙着处理紧急并未在意,后来嫌重新穿脱麻烦也就没换。

    她这几年拔高了不少,原本曳地的裙摆已移到脚踝。腰肢曲线被紧贴的衣料掐得分明,笔挺的肩背上,垂落几缕松散的青丝,纤细的脖颈在其中忽隐忽现。

    看着倒是个身娇体贵的深闺千金,与手里握着的铁锄头实在不搭。

    但大概正是她这幅做派全然没将他当外人。沈澜也松动些心思,沉默过后出声回道:“不是因为伤。”

    孟清欢疑惑偏头看他。他却没再往下说,反将重心转到她处:“你身子不便也不能饮酒,挖来做什么?”

    “既然麻烦张婶一家,若还银子他们肯定不收。张叔他就好这口,晚上张婶送饭来让她带一坛回去。”

    孟清欢笑了笑又道:“刚才我可是忍痛才承诺给你两坛的。师父酿的酒堪称一绝,我爹当年可要花不少代价才喝得到。但你既然不要,这人情就继续欠着吧。”

    沈澜答得生疏:“你也救了我,就当两清。不必介怀。”

    孟清欢怎么可能愿意两清,当即驻足转身,认真否决道:“那不行,各自的恩各自报,怎能相互抵消?”

    沈澜跟着她停下,顺着她的意问:“你想要什么?”

    孟清欢听了后,还真就不客气地思考起来,边想边回:“挡风的恩情,不如就用教我骑马来还。至于挡箭,原想让你以身相许。但英雄是你,美人也是你,倒不好占你便宜。”

    冗长铺垫过后,才说出最终的目的:“我生辰就快到了,不如你陪我过,再给我备份礼?”

    孟清欢自然有小心思在。她虽怕马,这些年一直也不肯学。但眼下情境,若是她会骑马,才更好与美人同行。

    而学骑马的过程,更是二人互动的好机会。

    至于生辰和礼物,自然是为了拉近两人距离,再给自己留份念想。总不至于以后全无凭证相认。

    沈澜没犹豫,点点头爽快应下。

    孟清欢一时得意,不加遮掩地又再出声调戏:“美人的救命之恩怎么还?若你要我以身相许,我定然不会拒绝。”

    看到冷峻的脸庞后,反应极快地从脑子里找回丝理智来:“好吧,我说笑的……要钱还是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若没想好,就先欠着。”

    沈澜自然不会挟恩相胁,又是一番推拒。

    孟清欢却执意欠下这份人情债,心中不仅全无负担,反而十分高兴。

    债主总好过陌路,两人也算有了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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