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遇(二)

    话是对壮汉说的,刀子却直直戳进了孟清欢的心口。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能听得懂南尧话。一个没忍住回嘴道:“容容请我来时说的是替你解毒,却原来你不是中毒,而是有眼疾。”

    窗户再次被推开,重重撞在车壁上。

    美人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将刀子埋在闪动的眼光中:“本来想着找错人送回就是。但现在闷得很,杀来助兴倒也不错。”

    话音刚落,带她过来的壮汉就利索地抽出了弯刀。

    孟清欢后撤半步,立马低头认怂:“有话好说,是我医术不精,诊断错了。有眼疾的肯定是我。你生得这么美,又是容容的心上人,怎么会有毛病呢?”

    车内人又再如春风化雨般和缓下来,声音都温柔几分,笑问:“你说什么?”

    孟清欢顿时觉得他不是眼睛有病,而是脑子有病。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容容怎么忍得下去?

    但容容忍不忍得下去不知道。她看着周围的十几个壮汉,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必须得忍。

    她咬咬牙,认命重复道:“我说我有病,我眼瞎——”

    “不是这句。”车内人盯看向她,烦声打断。

    “你生得美……”孟清欢仔细分辨他眼底情绪,知道没答对,立马再换个答案:“你是容容的心上人?”

    美人饶有兴味:“你如何知晓?”

    孟清欢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小两口互相有情,倒是自己腻歪去,为何要将外人牵扯其中?

    但迫于形势,孟清欢只得将容容没日没夜赶路,为替他求医大打出手的事告与他知。声声句句不忘渲染容容对他的关心与紧张。

    还没来得及说到耳坠那段,美人笑意已张扬起来:“既是如此,看在你帮了容容的份上,命可以拿走,但东西留下。”

    孟清欢不明所以,美人抬手虚点她的头顶,又指向她的腰间:“容容的私物。你给我,或我让人动手?”

    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孟清欢在心底叫骂,脸上却笑嘻嘻:“不必劳烦,我自己来。”

    她有些肉疼,又有些不舍,动作也就极缓慢。

    这一趟非但啥也没捞着,还给出两罐有市无价的无香膏,并一件极为稀有的红狐领斗篷。更别提落在客栈里那一堆她的宝贝。简直血亏。

    钱在她这里倒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公平。她也不是说不能吃亏,但起码得让交换这一事件基本成立吧?

    孟清欢试着讨价:“这发带可否留作——”

    美人眼风一瞟,孟清欢觉得举火把的壮汉们好像离她又近了些。赶紧将谈到一半的条件吞回肚里。

    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加快,三下五除二便将还没捂热乎的宝贝短刀,和头顶的银色发带都拆了递上。

    表情却还是没能完全控制住,委屈和不情愿悄然流露。恶狠狠在心里记下这笔,想着倘日后再相见,一定要让容容好好管教管教这情郎。

    身为一个大男人,不贴心不细心就算了,没丁点良心实在是说不过去!

    美人接过后,施舍般扔给孟清欢一块小木牌:“我不白拿,以后凭借此令,可允你一个乞求。”

    孟清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措辞。当时容容也说过同样的话,可用的明明是要求。怎么到他这里,就沦落成乞了?简直将目中无人刻在骨子里。

    她愈发嫌弃他哪哪都有病,怎可能想和他有牵扯?当即就要将那木牌退回。

    那美人却没给他机会,拇指摩着刀鞘上镶的彩石道:“容容的东西自然值我一诺,也只有此可堪相配。”

    说完后也不顾她反应,将窗户一合,命人留下匹马,就带着那些吓人不浅的邪神飞驰而去。

    马蹄卷起的尘土逼得人睁不开眼。

    孟清欢心底对马的惧怕犹在,群马擦着她身边奔腾而去的大场面,她实在也没胆子看。干脆蹲身将脸埋在衣袖中,一动不动地等待动静消失。

    听马蹄声渐息,被惊飞的鸟儿凄鸣远去。

    直到林中重回寂静,孟清欢才放松站起。似有所感般回头看向夜色深处。

    除了林木如鬼影,倒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她收回视线落向被拴住的马,终于在嘴上把那美人骂了一遍。真是没良心还小气,留个人留辆车会死吗?

    还没思考出如何凭一己之力,离开这鬼地方。忽又传来阵杂乱的马蹄声,听着像她来时的方向。

    难道是那群捉拿她的人追了来?

    孟清欢这么想着,心底生出的,竟是由衷的喜悦。

    毕竟官府总是讲理的,大不了被抓去牢房把话说清楚,也好过在这幕天席地受罪。

    于是她躲也没躲,甚至跑到打眼的山道旁迎接。就这么大剌剌站着,任由山风吹扬起她的发丝和衣摆。

    赶来的捕快当中,怕鬼的人被吓出惨叫。不怕鬼的,也被这镇定自若的高手风范骇得不敢近前。

    马声嘶鸣,所有人都齐齐停在十步开外。

    孟清欢有点奇怪,却还是主动招手:“官差大哥们别冲动,我愿意跟你们走。但我确实不是刺客,你们误会——”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勇士驾马举刀朝她而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对那刺客竟这么深恶痛绝,连审问都免了,只想要直接就地正法。

    不想丢命的她只能闪避到旁边林子里。

    或许是这位大兄弟给了同伴勇气,剩下的衙差也摒除他念,刷刷拔出佩刀,蜂拥着追逐孟清欢而去。

    倒也不怪这群人小题大做。毕竟客栈老板说过,这女刺客不好招惹,曾一个人放倒过十几个持刀的精壮大汉,特意嘱咐过他们千万小心。

    孟清欢左躲右避,看着身后乌泱泱一群人真是无奈极了。但她现在的体力,跑是肯定跑不过。情急之下,只能借力攀避到树上。

    衙差们见状,愈发对客栈老板的话深信不疑,攻势也就更加猛烈。

    眼见误会解除不了,孟清欢只能掏出迷魂散防身。

    她借着在高处的优势,将整瓶都扬在风里。

    那些一心捉拿她的护卫哪里想得到有这招。加之山风扑面,一个个都着了道。树下很快就躺倒一大片。

    只有最开始骑马要砍她的男人,因跑过头追来得晚些而逃过一劫。隔着满地同僚与她遥遥相望。

    孟清欢在脑中飞快地思索应对之法。解释的话还没头绪,那人却毫无预兆地大喊了一声“鬼啊”!紧接着便直直栽倒下去。

    紧张得快把树叶薅秃的孟清欢深深叹气。

    这一遭也不知是喜是悲。走是走不出去了,但好歹还有人陪?虽然是昏迷的陌生男人……

    今晚的奇遇算是将人折腾了个半死,又冻又饿,但都不敌困意。也不知是不是也沾了点迷魂散。

    筋疲力尽的她认命般抱紧双臂,倚着分叉的树干歇息。

    不多时,又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孟清欢还以为在做梦,稍稍挪动身体继续睡。可那声音却并未消失,反而离她越来越近。

    她不满地张开眼睛,还有完没完了?

    虽然烦躁,却也知道,这或许是她今晚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还是攀上了高处树顶查看情况。

    然视线刚一清晰,她就彻底呆住。

    而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确实不是梦。

    正有一人身跨骏马,执炬疾驰于山道。姿态卓越,与先前的壮汉和捕快们,简直天壤之别。

    以貌取人的孟清欢虽然刚吃过亏,却还是死性不改。甚至没顾上分析好坏,就制造出动静引人过来。

    她高高兴兴地准备下树,低头看到一地的男人又突然愣住。这该怎么解释?

    最后她还是决定跑路,想着赶在人来之前去山道候着,他应该就发现不了这里的情况。

    至于这几位大兄弟……醒来后再自行离开便是。大小伙子火力壮,应该不妨事。

    但往往是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刚刚绕出昏迷官差的包围圈,那美人便已抵达近前,缓步向她走来。

    宽肩。细腰。长腿。

    每一步简直都落在她心坎上。

    唯一的遗憾,就是今晚的美人都喜欢遮面。现在这个面具更是没什么美感,远不如那掐金丝的精致昂贵。遮得也严实得多。

    但是美人重在风骨,眼前之人就算五官不甚出众,气质也已然远超俗世。

    她正琢磨如何骗,哦不,劝这美人摘面具。对方已堪堪停在两步外,抬手主动取下。

    孟清欢得了机会,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面容凝望,心道:我好像终于找到,比师父年轻时还要好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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