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行(二)

    这回却换了场景,不再有白雪红梅,而是在烛火通明的房中。

    伴着衣物坠地之声,屏风后映出一道劲瘦高挑的人影。

    再一转眼,她就又到了他怀中。美人不再是红衣如火,而是换上了她曾畅想过无数回的天青色。

    他抱着她出了房门,月光洒下,整个人蒙着一层柔辉。是夜无星,他的眸中却有碎芒流转,比月更明,比烛更清。

    孟清欢猛地借力攀上他肩膀,在其脸颊落下一吻:“美人哥哥,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带笑的叱问:“你这小丫头,还有没有点矜持了?我和你娘素日是这么教你的吗?循序渐进懂也不懂?”

    是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父亲。

    声音远在天边又似在耳畔。

    孟清欢似是受了惊吓,猝然转醒后,又很有些意犹未尽。

    这回却不是为看不大清面容的美人,而是为那再也听不到的笑骂。

    好容易回神后,才发现容容在对着掌心发呆。她凑近火堆,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容容被她惊扰,将掌心一合抬眼看向她,一直稳重冷淡的少女突然方寸大乱,失态大喊:“鬼啊!”

    却是比茯苓当时更加凄惨。

    孟清欢看她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十分庆幸自己提前将那刀要了来,否则以她目前的身手,估计要血溅当场。

    容容虽没摸到武器,杀招却是递了出去。

    因距离受限,只是掌风擦过孟清欢的颈间,吓得她赶紧躲闪到旁边。

    孟清欢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题或许出在她为了睡得舒服而披散的长发上。

    便赶紧用手将发丝撩抓在脑后,将面部完全露出,急道:“是我,不是鬼。”

    一番闹剧后,孟清欢被容容强行贴上易容。她这才知道方才错怪了她的秀发。罪魁祸首是她的诈尸脸。

    二人也因此损失惨重,孟清欢掉断了根盘发的玉簪,而容容则不小心甩丢一对耳坠。

    于是容容赔了她根发带,而孟清欢也只能牺牲休憩的时间,地毯式的打着火把搜寻了起来。

    好在丢的并不算隐蔽,她目力又佳,只一刻钟,便将失物寻回归还给了容容。这才发现她的耳垂光滑平整,不由疑惑问道:“你未穿耳洞?”

    容容并不作答。将耳坠上的灰尘清理干净,连同方才发呆时露出的娇软情态一并藏好。便冷声催促上路。

    因在密林深处不便骑马,所以只能孟清欢在前头带路,容容牵马跟在后边。

    孟清欢却也不犯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容容攀谈起来:“你是南尧人,那耳坠是你心上人送的?”

    方才容容被她吓到时,无意识的惊叫是南尧话。

    而那耳坠的样式又是一串铃兰花。因君越的缘故,孟清欢知晓在南尧某些族落的习俗里,铃兰是定情之花。就如大胤的芍药。

    所以她这一问十分肯定又自然。

    容容听后却绷紧神经,谨慎盯着她背影问道:“你去过南尧?”

    孟清欢却没设防,坦诚回答:“没,但我师父是南尧人,以前似乎是药王谷的弟子。在药王谷被毁之后,他才来投奔他的师伯,也就是春风谷上一任老谷主。所以我对南尧的风俗还算了解。”

    容容没再接话,孟清欢也不好继续窥探她的心事。闲聊几句以后,便归于沉默,只认真辨向寻道。

    她确实没说大话,翻山越岭过后,赶在第四天将夜时分,抵达了那处客栈。

    可不巧的是,那“身中剧毒不能移动活不过半月”的病患,刚好在一大早退了房——还是自己春风满面直着走出去的那种。

    容容的脸色很不好看,孟清欢却早已料过此番情况。

    毕竟没有人能在不知道中了何毒的情况下,却笃定死期并保证吊命。更不会在能做到上述事情后,又寄解毒的希望于旁人。

    当时她便想过是假的。但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她也不能作赌。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回到房间后,她觑着容容的脸色开导:“兴许是那郎中误诊,他没事,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

    随即取出腰间匕首退还给她:“说来我也没帮上你什么,你将它收回去吧。”

    “不了。这是请你出诊的报酬。”

    容容很快敛好情绪,回话时已经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痕迹。

    孟清欢很是佩服。心中暗想,或许这才是高手该有的修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不卑不亢,不悲不喜。足够神秘,才足够震慑人心。

    可一想到那天容容无意间流露的恐惧和娇态,又觉得有些心疼。她明明是比她还小的小姑娘。

    再回神时,容容已在与她辞行,询问是否需要将她送回春风谷。

    这段时间她们也算有过一些交流,勉强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容容对她的态度也已然和暖许多。

    孟清欢摇头。

    她打算去邻县的眠风小筑。但那毕竟曾是师父隐居之处,不便广而告之。也就没有详述自己的计划,只道要在青州多留几日。

    容容也没再多加客气,道了声保重,便自窗口闪身一跃,融进远方的浓浓暮色。

    *

    却说九月十八,亦即容容带着孟清欢赶往建丰的当日。在肃州城郊,许知州的别院里,沈澜也做出了前往青州的决定。

    “青州?直接让徐风将人押来肃州不就得了?主子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流云披散着头发,穿着中衣,大喇喇地侧躺在床上,如是说道。

    屏风外头,沈澜身着影卫的制服,在案边长身而立,看着送来的密信寒声回:“仇怨在哪里结下,自然要在哪里了结。”

    “那倒也是。”流云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趴在床边:

    “但没想到五殿下竟有这般魄力。还以为他不理朝事,会被西南的那群老油条欺负得不轻,谁知道竟大刀阔斧将匪祸之事连根拔起,一个都没放过。

    可眼下他们该合力对付五殿下才对,为何却要多此一举刺杀主子,还只为将你拖在肃州?”

    沈澜将密信燃尽,拈了拈指尖:“阿珩在朝中没有根基,同样也没有顾忌。他若想查,就不仅仅是剃去薄薄一层腐肉,而是刮骨断腕。

    他不缺决心也不缺才智,只缺一把趁手的刀。而悬在西南的这把刀,我三年前就已磨好,刀锋过处,自然片甲不留。”

    他神色漠然,语气平淡。就好像将西南一串官员拉下马,就和将秋后蚂蚱拽下绳一般轻易。

    但流云作为长随并影卫三大首领之一,自然知晓自家主子为此,付出过多少精力。

    徐风传递消息最频繁的时间,正是主子大战归来伤情最重的时候。他身在西北大营,却得运筹千里之外的局势,人眼见的消瘦不少。

    好在北蛮已平,再将西南旧事了结,主子就可以安心在京调养。那生世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流云想到这里,不禁面露喜色。

    却听沈澜继续嗤道:“至于刺杀,他们想声东击西,却不过自投罗网罢了。既然搭了台,你便陪着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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