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瞻仰还记得很早很早之前,与右玄羁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地方。

    那棵桃花树长在镇子最高最远的一处山坡上。坡下是海,海浪翻涌着不停歇。坡上是四季如春繁茂盛开的桃花树,迎风抖擞着身姿,向着海的方向,洋洋洒洒。

    站在桃花树下,向远海深处被云雾萦绕的神秘之境眺望,大概也是离钓台最近的地方。

    回到钓台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有很多个夜晚都睡不着觉。

    每当月亮升起,吹熄烛火,一躺下闭上眼,脑海中总是浮现那棵迎风飘洒的桃花树,树下阵阵扬起的沉厚箫声。粉嫩的花瓣伴着低沉的箫声,飘到枕旁,飘过脸颊,贴着鼻尖,擦过手背,滑落足尖,轻轻的,冰冰凉凉的,就连时有若无的香气也好像真的一样。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黎明将起时,困意才渐渐浮现催着她睡去。但很奇怪,虽然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但白日里,却也并不感到困乏疲惫。

    实在很奇怪。

    有一天夜里,那箫声又来耳边扰她清净,她干脆不睡了,在观风月和望烟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摸黑从钓台溜了出去。

    夜空低垂,星海一色,海浪一声声跃起又落下,那阵扰人清梦的箫声也越来越清晰。果然,那棵桃花树下有个墨色的身影,静静的站着,似乎与漆黑的夜也融为了一体。

    当她终于落在树下时,箫声也停止了。那个身影双臂缓缓垂下,却没有转身,仍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瞻仰笑了笑,心想这人怎能如此镇定,开口问候那人的背影:“是你吗?”

    那个背影顿了顿,夜一样沉的声音反问:“什么是我吗?”

    瞻仰又笑了笑,继续问候他:“我这些夜里以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是你搞得鬼吗?”

    那个背影极为不屑一声:“哼!”

    瞻仰一头雾水:“什什什么?”

    那个背影淡定道:“那你来捉我啊!”

    “哈?”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就在她百思不解正要继续追问时,那个背影,突然动了。

    转过来的先是流着血的右耳,然后是血肉模糊的侧脸,空空洞洞不停流着紫黑泪水的双眼,身上身下像是刚刚上了刑一样,被打的皮开肉绽,比那张恐怖的脸还要血肉模糊。

    那个血肉模糊的脸在对上她双眼的瞬间抽搐了一下,声音变得阴沉,向她送来一股恶臭的腐烂之气:“没有人搞鬼,我就是鬼,快来捉我啊,瞻行者!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右玄羁!”

    睁开眼时,不觉大汗淋漓。

    鼓一样捶得飞快的心脏,急速的大口喘息,奔涌不息的热泪。

    “右玄羁......右玄羁......右玄羁......”

    当她恢复几分心神,便掀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被子,拔腿往下跳。

    脚还没等落地,一双手不由分说把她按了回去,气急败坏道:“祖宗啊,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啊喂!闭眼‘右玄羁’,睁眼‘右玄羁’,在我这茶馆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日日夜夜,可是你大师兄你二师兄守着你,那是不眠不休,不辞辛苦,不舍昼夜,不......”

    “右玄羁,右玄羁呢!”瞻仰死死抓着观风月的双手。

    观风月一惊,大声叹气:“得,还是他‘右玄羁’。我劝你啊,别白费力气了,人已经走了......”

    “走,走了?”瞻仰顿时泪如雨崩,“啊!啊啊啊啊啊啊!右玄羁!”

    观风月额角青筋暴跳,“不是,你你你搁这嚎什么呢?哎呀,忘给你剪指甲了,扣的我肉痛!松手,松手啊......”

    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望烟雨从门外飘飘然走进来,看到屋里的这一幕,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瞻仰张大了嘴哭嚎:“啊!右玄羁!啊!右玄羁!”

    观风月一边拉扯一边回头急道:“你别跟那看笑话了,快,快看看右玄羁走哪了?赶紧把他叫回来,他要是不来,我这两条胳膊就要废了!”

    观风月笑嘻嘻走到跟前,蹲下身望着瞻仰,声音轻轻的,“好了,别哭了小花猫。要是右玄羁一个时辰前来时,看到的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敢保证,他一刻也不会多待。”

    瞻仰终于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回味了片刻,一抽一抽的问:“你是说,他,他来过,刚走?”

    望烟雨笑道:“是啊,也就一盏茶之前吧,杯子还是热乎的。”

    瞻仰还处在懵然的状态,迟钝的问:“就是说,他,他还活着?”

    观风月:“那可不嘛,人家可是六界之主,恢复的可比你好多了。好家伙,你可是真能睡啊......”

    “太好了,太好了......”瞻仰顿时松了口气,手上的劲道也卸了下来,反手抹了把糊了一脸的鼻涕和眼泪。

    望烟雨:“是啊,幸亏,小师妹你以彼岸者之威,召来黄泉路上的那些生灵,控制住了那些被阴阳石操控的魂魄,为后来的增援力量争取到了有利的时间。不然,右玄羁一人之力,抵抗鬼王之子,怕也是难以周全啊。”

    瞻仰:“阿荼,后来呢?”

    观风月揉着两条快废了的胳膊道:“你知道,离魂乃上古铸器之法,是以器主本人的魂魄为血肉,以脊做鞘,滋养千年甚至是万年。其威力无边,风险也是巨大,上古至今,鲜有人至。鬼王之子,便是被右玄羁的离魂,一剑穿心,魂飞魄散。想来,他当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这一场硬战,不惜赌上性命。”

    望烟雨默默点头,“右玄羁,真男人。这份胆气和决绝,不愧苍生!”

    瞻仰垂着头心里念道:“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该是受了多少常人不能的苦啊......”

    三人沉浸在这种悲壮感中沉默了许久。而后,瞻仰抬起头来,问:“他走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或者交代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观风月像是来了某种精神头,猛的拍掌道:“有啊,当然有啊!不过,小师妹你放心,他来这里多久,我们就离开了这里多久,我们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啊!哈哈哈!”

    瞻仰顿时不知道该瞪他一眼还是踹他一脚。

    “右玄羁走之前,给了我们这个。”望烟雨送出一物,递到她手中。

    瞻仰蹙眉道:“这是,《一本正经》?”

    望烟雨点了点头,“他说,‘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如果正着来不通顺的话’......”

    听到这里,瞻仰忽然心头一动。

    她将右手心之物扣在左手心,愣愣的盯着看了片刻,而后缓缓翻开了第一页。默默读了几行,震惊的同时,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么倒着来,一切,便就都通顺了。”

    观风月折扇一挥,频频送风,“当初写这秘籍的人,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写的?”

    瞻仰合上秘籍,眼神左右闪了闪,“他还说了什么吗?”

    观风月继续送风,“他还说,天界最近要有大事发生,待一切妥善处理,他会来找你。”

    “我明白了。”瞻仰微阖双目,又睁开,“对了,云愁呢?”

    “云愁?”

    瞻仰:“对,就是云愁,他人在哪了?”

    观风月与望烟雨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他把你送到我这茶馆之后,就不知去向了。说来也奇啊,这么些年过去了,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云愁就好像一个特别的存在,虽然处处不见其人,但却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望烟雨也道:“你们说,他游荡人间这些年,我们现在才理顺的这些谜题,他是否也早就一清二楚。”

    瞻仰默默寻思了阵,忽然站起身,“我想去外面看看。”

    而此时的烟霞路,正值一天最旺盛时。大大小小的灯火点缀着每一个没有不被照亮的角落,街上如织的人潮,各种声音鼎沸喧闹,天上的,地下的,盛况非凡。

    烟霞路的中心,也就是葫中天所在的位置,正前方是一处开阔的广场。

    就在那尊伟岸的大葫芦下,此时搭建了一处临时的高架台,上面张灯结彩,样式华美,又彰显宏阔气象,有不少头戴小葫芦的执事围着那里敲敲打打。高台之下,更有许多观望的修行者,留恋不肯散去,痴痴望着上方,面上尽是喜悦与憧憬。

    “啧,不对啊......”瞻仰也望着那座高台,掐指数了数。她以为数错了,又掐指数了数。

    观风月一把折扇按下了她的五根手指,“别数了,今次千年盛会,提前了。”

    望烟雨:“而且不早不晚,这高台,就是在你去无间狱的当天开始搭建的。”

    瞻仰:“那还真是巧了啊。”

    观风月折扇一挥,“哼!”

    不久后,三个人越过烟霞路上大大小小的屋脊,落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巷子的尽头有一口破旧的古井。

    那个长满了杂草的井口破旧不堪,豁牙漏口的,井口还被黄泥堵的满满的,泥土早已风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都快要和井口融为了一体。

    盯着那堆土那堆草,瞻仰不解道:“你们在城里追查了许久,结果,就是一口破井?”

    观风月摇了摇折扇,“非也,非也。你别看它是一口破井,但它并不简单。”

    “哪里不简单?”围着井口又看了看,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观风月看着她围着井口转了半天,折扇也摇了半天,摇得急了,“勾良城,大小街巷,共有二十四口井,只有这一处的井口被荒废。”

    瞻仰愣愣听了一会儿,四处望了望,道:“有可能,这里比较偏僻,来往的人少?”

    观风月:“也巧了,也还是就在你下无间狱的那一天,这口井,被加了法印。”

    “法印?”

    在袖口摸了摸,发现身上所有的符都已经被用光了,于是跟望烟雨借了一张。还没等用,望烟雨温柔地提醒她:“用完了记得还哦!”

    瞻仰默默叹气,对着井口用完了那张符,转移话题,“对,你说的没错,这井口有深井君的法印,纹路极为清晰,应该是才加持上的。”

    望烟雨也走上前探了探,想了想,道:“这井口被封,原本应该是走不通的,可突然之间被加了法印,就说明眼下又可以走得通。而且,还是在提前了的千年盛会之际,就在即将水落石出的这一刻。就好像答案已经写好了放在这,就只等着我们去翻看一样。这一切,都太巧了。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局?”

    瞻仰凝思,“千年盛会,何日举行?”

    望烟雨:“就在明日。”

    三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怕什么?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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