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怒放锦绣盈满空
6月3日，大多数的同级同学还在经历被林嘉戏称为组合式5+2练字套餐的月考的日子，许心在袅袅静静的清晨早早醒来，轻手轻脚跑到阳台，盯着天边泛着青色、旖旎着的霞光。
回头看客厅角落严阵以待的行李箱，许心真切地觉得，好久没有那么快乐。
即使许心早已明了，过去的那些被宣扬是吃苦、艰难的日子，自己实际上十分乐在其中，她享受每天疯狂地吸收新的知识，享受周围人对她的聪明和好成绩的夸赞，享受每天装作不经意地偏头便能看见林嘉好看的侧脸，她本身便过得很快乐。但她仍没有停止过地隐隐担心，自己或许会失去，流水般日复一日的努力也可能有一天被一概否定。
现在，这些担忧，终于可以暂时地，烟消云散了。
自己过去三年攒下的积分，已经被全部用来兑换成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大礼。
许心仍记得第一次推开门，见到程真孝。
她披着长发，端坐在草草铺好的浅色床席上。
优美的身段，低着头，看一本中等厚度的参考书，似乎是物理的。
“你是许心吗？你住在我上铺。”程真孝抬起头，用好看的眉眼对着她。
“对。”许心盯着程真孝有些微怔，麻木地低着头把行李箱拖进宿舍。
“你长得好可爱呀。”程真孝对着她笑盈盈地说。
许心很少听到对自己外貌的夸奖，更何况来自一个这般秀美的女生，只觉得十分不安，“你更……你好漂亮。”
到宿舍时已是中午一点多，六人间算是干净宽敞，彰显出打扫过的痕迹。
阳台的门边挂了一盆古香古色的吊兰，长得很旺盛，墨绿的叶子垂下来，青翠欲滴，不知道是谁带来的。
从落地窗聚进房内的光线不多不少，刚好够照亮眼前的视线。向窗外随意地眺望可以看见天空泼洒出的整片晴蓝。像是望一眼，便能脱离束缚，闯入那片没有被任何概念定义的，充满神秘与辽阔的另一个世界。
一如这满天游弋的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来来回回的归去往返间，一晃便是数百年。
宿舍里似乎没有其他人，程真孝也并不像要午休的样子。
许心自顾自地打开行李箱，翻箱倒柜地把自己的东西挪出来。
原本空空荡荡的崭新桌面，很快被她熟悉的物件填满。
最后捧出来的是新电脑，为了奖励她考上开成中学买的，多少算是助她一臂之力的大功臣。当被问到想要什么款式的时候，许心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林嘉推荐的MacBook Pro7。
她第一次极有底气地走进彩光熠熠的apple体验店，在彩灯光流转下，把双手贴在刚付款的笔记本翻盖上。
许心向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躺在床上没有事做，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朦朦胧胧地下起了雨，伴随着一阵阵轻轻的雷响。纱窗外柳枝衬着入暮深蓝的夜色，像极了李清照的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许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毛手毛脚地踩栏杆下床。
“下午的时候是你在收东西吗？”
许心吓了一跳，回头望向发出声音的位置，一个戴着厚镜片，梳着齐刘海的女生坐在她斜对面上方厚重的床帘里，面容若隐若现。
许心身高一米六八，一百米跑8秒，自认为年轻热血，冒险心旺盛，在那一瞬间觉得无比诡异，甚至想要惊叫出来。
“睡觉的时候觉得有点吵，以后别用塑料袋装东西。”
那个声音继续说。
许心让自己恢复镇定，平静地挤出面对老师或不交作业的学生时的极有亲和力的微笑：“真对不起，我没发现有舍友在睡觉，真的很抱歉，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对方没有回答，将窗帘拉回原本厚实的状态，不知是不是继续睡去了。
许心回忆起，自己刚开始翻箱倒柜地挪东西时，程真孝确实略带诧异地瞟了自己一眼。不过只那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提醒，仍然若无其事告诉自己整出来的衣服应该放在哪个柜子。
宿舍里仍然很安静，舍友似乎都在埋着头做自己的事。
开成中学实验班的入学夏令营一直极负盛名，而开营和结营时都分别有关系到竞赛队入选的考试，也往往让这群刚告别初中生活的天之骄子无法放松下来。
由于并不知道考题，许心也只是买一些练习册，搜寻一些资料来做而已，自己感觉效果并不满意。
新生活新起点，许心决定从头开始学习，首先攻克她最头疼的数学。
打开小蓝本高中卷从第一节开始看起，没过多久便感觉到一头雾水。直接做题，居然完全找不到思路，和前面的讲解使劲也联系不上。
许心觉得有些饿了，顿时泄气考虑该不该去吃饭。
宿舍的门刚好在这时开了，一个无论是衣着还是面容都让人一眼便觉得无比惊艳的女生从门口一掠而过。当然，还伴随着零散的嬉闹声。俏皮的淡粉色短袖，高扎起蓬松的黑亮马尾，相当漂亮，想不注意都难。
“思琼，那个是谁啊，好像很眼熟。”程真孝问坐在她旁边的女生。
那个被叫思琼的女生之前一直在神色凝重地奋笔疾书，散发出一股不属于刚进入梦想学府的人的气味。
“初中部的姜锦茜，我们初中段花呀，你居然不认识。”
程真孝发出她标志性的，像银铃一样的巧笑声，“是她呀，我知道。但是我是18班的，和1班的没什么接触，只在周一晨会见过几次。”
“她爸这次当上□□，自主招生考试前在我们班就传遍了。不过她成绩本来就很好，长得还那么漂亮。”
略显激动地回答完问题，思琼迅速一扫脸上生动的神情，回复了严肃凝重的神色，埋下头继续和不知道哪一本参考书鏖战。
开成高中建在通州市靠近郊外的城街，晚上校内很安静，夜色不知不觉地越来越浓。
许心进开成中学的第一天晚上，就目睹了一场不应该错过的热闹。
郊外夜晚的空气很温柔，微风摇荡，空气中有稻草香和烂熟了的山果气味。
许心很感谢名不虚传的“优等生宿舍”。从晚饭后她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听了三个小时的BBC英语新闻，全赖宿舍里其他5个人也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前砥志研思。
不过隔壁宿舍和楼下放烟花的人显然不这么想。
起初是楼下传来几个男生的说话声，逐渐动静越来越大，几声绚烂的霓虹花火上空，响声响彻静谧的深蓝夜空。
楼底呼声渐高，四周楼栋的女生惊呼，纷纷聚到阳台一探究竟。
不绝于耳的起哄声，映衬天边接二连三绽开的花炮。
无论如何，是不适合继续做英语听力的了。
郑婷最先起身奔向阳台。对了，郑婷就是那个在床帘里谴责许心的人。
许心觉得她的名字和她实在很不相配，一点也不亭亭玉立，袅袅婷婷。
她刚才“哧”地把笔一放，气势汹汹走向阳台，许心以为她会朝楼下大吼一句“是你在放烟花吗，以后不要放了”。
但是郑婷没有。她杵在阳台，双臂环绕着漆黑栏杆，抬头仰望着夜空，久久没有说话。
程真孝也接着起身去看，接着是宿舍里的所有人。
六个人同时挤在刚清扫过不久的一小块阳台，为自己寻找一个能探出头望见热闹的位置。
一大颗烟花在视野前方上空炸开，像从天堂流泻下来的瀑布，光彩夺目。火光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
许心挤在最左边，靠着栏杆的转角，被拥得转不开身。
她的视线正对着左边的宿舍阳台。左边宿舍的六个人拥挤得训练有素，簇拥着中间穿粉色上衣的长发女孩。
女孩方才活蹦乱跳的高马尾，此时已经全部散下，披落在前肩的黑发如浓墨，发丝随着晚风飘荡在夜空。
姜锦茜轻颦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楼底胡闹的几个人，“裴皓，你等会儿不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就让我爸告诉你爸！”
楼上看不清楼底，但楼底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上，每个阳台的灯光都很明亮。
她的雪肤衬着黑发，更显温柔妩媚。神情还是像个少女，难掩欣喜和自得。
许心看不清楼下几个瘦高男生的面容，只觉得自己若是他们中那个手拿着鲜花的男生，也一定会对这幕情景，少女巧笑倩兮，此生难忘。
等喧闹平息下来，所有人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只是内心里，一些涟漪般隐隐的激动，却无法被轻易平息。
开成中学不收手机，许心给林嘉发了一条信息，“今晚宿舍楼下很热闹，你看到了吗？”
回复的方框跳出得很快，“看到了，我们对面宿舍的人搞的。”
又跳出一条，“他们都是开成初中部的，以前就很熟，告个白家常便饭了。”
那是许心第一次迟疑地觉得，即使是林嘉，在他们即将面对的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面前，也或许会变得黯淡下来了。
只那么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