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曲》
一 满天的红叶
大概我所爱的不是晚秋，是初秋，那时暄气初消，天气也未陷入凛冽萧瑟。
我所爱的究竟是他，还是怦然心动，年少痴恋的感觉？
我不知道。
五月二十号，离通州市中考整整一个月。
攒动的人影，聚集在这所学校的各个角落，迟迟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即使这场令他们心心念念的入学自主命题考试已经在前几分钟随着那阵听起来十分平常的铃声结束了。
这里是通州开成中学，通州市最负盛誉的高中，自主招生考试的现场。
能在这场考试中出现的初中生，无一不是以成绩作为自己初中时代最骄傲的资本。
但是他们要在这场考试中决出胜负，只有100人能被收入开成中学实验班，甚至不需要再参加中考。
这场涵盖七门科目以及一门自选特长考试类科目，每年出的题都被无数辅导机构传阅钻研的考试，已经在刚刚结束了。
许心总算从最高的一栋教学楼顶层的考场下了十层楼梯，顺着人群找到出口。
一扬头，她看到满天的红叶。
像一团团点燃的野火，染红了萧索落寞的秋天。
红黄相间的落叶铺满草地，沉静地躺在秋里，浓烈、烂漫得无止境。
真漂亮。
要是这次直接考上就好了。
要是这次，还是能和林嘉分在一个班……
准备开成实验班的入学考试不是一两个月了，几乎是从初二开始看到觉得方向类似的题便会收集起来去做，考前也报了补习班针对性地补课。
刚刚的考试和以往做过的卷子差别不大，不少有正中下怀的感觉。高水平的题目充分调动有些被中考训练僵化的大脑，许心考得酣畅淋漓。
她隐隐觉得，成绩会不错。
但这次高手云集，即使自己已考出最佳水平，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在这群人里脱颖而出。
许心背着手，盯着考场大门贴着的考场分配表发呆。
周围闹哄哄的人流从身边不断穿过，楼梯被挤得水泄不通，有庆幸的笑声，有长舒一口气的庆祝，也有少数激动的哀嚎声。
许心和林嘉报的都是信息竞赛通道，获得一次省一等奖便会有三十分的加分。
两个人考场号只差一号，许心被分在开成的崇仁楼最顶层的教室，林嘉则在另一座小巧建筑的一层。
要不要去他的考场看看？
人流如织，跌跌撞撞，喧哗声此起彼伏。
去看看吧，嗯，就当是提前熟悉校园环境。
许心心里一阵雀跃的欢快，加入了人山人海。
这间教室里还留着不少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团，也有一些独自坐在座位上恋恋不舍看考题的。
许心很快找到站在窗边的林嘉。
他仍然穿着二附中的浅青色校服，尼龙的材质，领口和袖口是淡绿条纹，在周围形形色色的校服中最为熟悉。
夏日炎热，他露出大半截手臂，即使在低着头看卷子，人还是站得笔直。
他很白。
空调风拂向他桌面上的纸，他一边笑，一边抬起手掌按住纸张不被吹跑。
无论多少次，还是会在看见的那一瞬无比心动。
林嘉旁边是二班的周子同。
三个人的母校都是通州口碑挺好的二附中学，但这几年来中考和竞赛的成绩都有所下滑，渐渐在几个一类初中校里掉车尾。
周子同是二附在数学竞赛唯一一块能拿来撑场面的招牌。而且次次月考也在年段里数一数二，这很难得。
周子同认得许心，朝她露出舒坦又极有距离感的微笑。
林嘉也转头看见了她，招手示意。
“嗨，好巧，一起走吧。”
“差不多就这些吧。”周子同长得很像传统印象里数学的男生，圆圆鼓鼓的脸，但眼睛很明亮。“那我先走了。”林嘉很利索地抽走试卷，边走边拉开书包拉链塞试卷，许心跟在后面，逐渐走在并排。
周子同看见两人如此熟稔有些惊讶。虽然早就知道六班在年段名列前茅的林嘉和许心，但总认为是不会太近的关系。
周子同原本对许心有些许好感，他挺喜欢这个大眼睛，皮肤白皙的女生。二附中组织的周末培优班上周子同和许心坐得很近，许心总是埋头坐题，几乎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每次放学便独自收拾书包，远远地落在人群后面。
以前看到她总是独来独往的。
高中说不定就会是同班同学了……
开成中学作为全国顶尖的几所高中，改卷速度也快得惊人。
周六傍晚才结束的六门考试，周一中午许心便收到了通知短信。
“通州第二附属中学的许心同学，恭喜你被开成中学高中部实验班录取，请于6月3日携带住宿及学习用品至开成中学高中部报道。地址：通州市乐城区苍南北路63号。”
许心能做出的最大庆祝，便是放下手中疾速抄写着文言文的笔，将这条短信反复复复阅读。
说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并不准确，许心早就将目标定在这里，并且在三年的学习中也确实拥有了这样的实力。
倒不如说是终于安下了心，这几日每每午夜梦见自己错失机会的场景，终于不会再出现。
但激动的心绪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许心猛地站起来，迎着晒在脸上温热的阳光，舒展久坐微微有些疲乏的肩头，兴奋地招手。
下午一进教室，听到林嘉和周围几个同学高亢的笑声和聊天内容，便知道林嘉也收到通知了。
许心抿着嘴角走到自己座位，奢侈地，幸福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