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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朔很少这样直接表达他的委屈。

    小时候,他常常在教室或者舞蹈学校外等她,但每次都要装作漫不经心或很不耐烦的样子,唠唠叨叨地嫌她慢。

    看,他之前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等她,更别提会说出“我等不到你”这种话。

    表达委屈是展露自己的卑微,而现在的江朔毫无疑问,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这让林明真有些愧疚。

    怕他挂电话,她小跑起来:“我现在就来找你,你等等我,可以吗?”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他说:“嗯。”

    林明真从剧院的后门抄近路回去,跑回休息室拿上了江朔刚刚送给她,此时却被孤零零搁置在休息室茶几上的茶花,匆匆忙忙出来找江朔的车。

    微微气喘着坐进车里时,林明真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烟草味。

    “你抽烟了吗?”

    江朔愣了一下,抬手闻了闻袖口:“熏到你了吗?刚刚在外面抽了一根。”

    林明真还在平复因为一路小跑而加速的心率,摇头道:“没事。”

    江朔把车窗降下来一些,看着她起伏的胸膛和微红的脸颊,无奈道:“怎么来得那么急?说了会等你,我不会先走的。”

    林明真扁了扁嘴巴:“让你等了那么久,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江朔心里的所有委屈、不满、怀疑,就那么因为她的一句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像是泡在柔软的水流里,酸酸胀胀的,只想抱她。

    “对了,之前本来想带你去我们舞团的聚餐,后来想了想,我还是更想我们两个人呆着,所以把聚餐推掉了——反正我们单位的人你也差不多都认识了。”

    林明真一边整理着花束外面的复古牛皮包装纸,一边这么说。

    江朔愣住了:“你,你说什么?你想和我待在一起?”

    林明真抬头看他:“对呀,不然干嘛要推掉聚餐。”

    江朔因为她的话,瞬间如同升上了云端,巨大的惊喜让他心里涌动起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爱很爱她了,不管她怎么对待他,他的心都在她那里。

    但没想到,还远远不够。

    现在她的每一句话,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他比前一秒更沉溺。

    她不知道,自己手里有一个可以随意支配他的魔法棒,她随手轻轻一挥,就可以让他的心翻来覆去,如同炭火上的一滴蜜糖,滋滋作响。

    江朔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刚刚说想和他待在一起——这一定是她爱着他的信号。

    江朔伸手托住她后脑,把她往这边带了带,探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低声道:“那就我们两个待在一起。”

    林明真看他这么喜形于色,没忍住弯唇笑了一下,顺从点头道:“好。”

    她的笑比手中娇嫩浓郁的茶花还要美好,淡淡的花香浮上来,江朔捧着她的脸颊,又吻了下去。

    这次比刚刚更深了些。

    林明真比刚刚小跑过来还要更气喘,推了推他的胸膛,把距离勉强拉开:“再这样下去,哪儿也别去了,直接回家算了。”

    江朔压着声音笑:“想回家了?要不…咱们回家?”

    回家干什么不言而喻,林明真捶了他一下:“你脑子里能不能别天天想这些。”

    江朔笑:“谁先说想回家的?还给我倒打一耙。”

    车子启动,最后还是往华清江府的方向。

    倒不是真想做什么,主要是已经挺晚了,林明真没什么在外面玩的想法,想了半天,还是回家看会儿剧、喝点儿小酒、吃点儿零食最舒服。

    当然,做点儿什么,也不错。

    路上,江朔问她刚刚舞剧结束,怎么离开了那么久。

    他知道她是去找姜蔚了,但私心作祟,还是想听她亲口解释给他听。

    林明真认真坦白:“本来今天晚上,姜蔚不一定能来,我上次去锦城,看她状态很不好,所以今天一直很担心。但开场之前,她终于还是过来了,我想结束之后和她说两句话,看看她还好不好。

    我怕一个没留神,她又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就像在锦城一样,让我好找,所以刚刚才急急忙忙追她去。对不起,江朔,我不知道你今天来,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先跟你说好的。”

    她看着他开车的侧脸。

    她向来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所以在遇到需要平衡和取舍的问题时,她每次都下意识地选择委屈他。

    去逛商场遇到同学,她会抛下他在一边,和同学一起玩;在公交车上遇到朋友,她会离开他旁边的座位,坐去好朋友的身边;明明是给他买了礼物,却会在她妹妹林明珠闹着要时,毫不犹豫地送给妹妹,然后和他说,下次再给你买。

    但习惯并不代表正确。

    林明真想,喜欢和习惯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她之前从不会在意这些,现在却觉得,不舍得这样委屈他,总忍不住对他好一些。

    她的心疼,毫无疑问地把江朔狠狠拿捏住。

    江朔觉得,他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才能在这辈子赚到她的琉璃心。

    江朔一路上嘴角就再没放下来过。

    等红灯时,他看了一眼林明真抱在膝上的花:“你特地回去把它拿上吗?”

    又是一次明知故问,但他就是想听她说。

    林明真扶了扶花枝:“你送我的,当然得拿上,回家之后我要把它插到玻璃瓶里,放在咱们卧室窗边的那张白色小矮桌上,你觉得好不好?”

    江朔简直要被幸福感融化了。

    她喜欢这束花,是因为送的人是他,拿上之后,她还认真想了怎么用它装点他们的家。

    他笑得很不值钱:“好看,你想怎么放都好看。”

    林明真看他情绪好起来了,趁热打铁:“没有不开心了吧?”

    “没有了。”

    “”

    “以后别随随便便就怀疑我,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如果准备一直走下去的话,我们肯定要沟通和磨合的。”

    她这话是在说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江朔却觉得这比告白的情话更让人受用——她是在考虑他们的以后,而且是很认真地考虑。

    他点了点头,保证道:“我明白,以后不会了,以后我的想法都直接跟你说。”

    说完又想起什么,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是很爱闹脾气的性格吧?你别觉得我情绪不稳定——我今天就是有点患得患失。林明真,因为我的幸福来得很梦幻,我现在还总是没有实感,害怕只是一场梦。所以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一定也要告诉我。”

    林明真愣了愣,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他居然是那么的低姿态。

    她伸手过去,扣在了他手上,轻声说:“时间,江朔,信任感的建立需要时间。所以我们慢慢来,如果你患得患失,不确定我是不是认真的,那就让时间告诉你答案。”

    她坚定的语气江朔心中震颤,他侧头望向林明真。

    那么美好,那么耀眼的她,现在终于是他的。

    真好,真好。

    *

    华清江府,月光下摇曳的茶花旁,林明真的长裙凌乱地散开。

    最后还是没有看成电影,也没有吃上零食,因为刚喝了几口红酒,两人就忙起了别的事情。

    今天江朔格外温柔,格外虔诚,深情的眼睛让林明真有点想流泪的冲动。

    她在舞台上,用玛格丽特的身份带给大家震撼和感动。

    但今晚,江朔却让她作为她自己,再次陷落进那样命定的、盛大的爱意里。

    一切都从落在她额头的吻开始。

    他细细吻过如远黛般的细眉,吻过那双盛着漫天银河的眼睛,吻过挺翘的琼鼻和莹润的唇。

    他品尝着她口中红酒的馥郁香气,描摹柔软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轻轻划过她的舌尖,给两个人都挑起一串串的刺激和战栗。

    月光下,她唇边有晶莹的水意和细丝,江朔含着她柔软的唇瓣舔舐,把那些靡丽又勾人的东西轻轻吮去。

    他的呼吸像是喷薄在她脑海里,低沉又性感,无比清晰。

    他吻着她说:“林明真,既然你给了我爱,那么如果有一天你要收回……我就彻底完了。”

    林明真没什么思考的能力,只能轻哼着应他。

    他手指插进她发丝中,抚摸着柔软的长发,顺着滑落到下面时,按着她的肩背,让她更靠近自己。

    他抵着她的额头休息:“所以别不要我,不然我会让你看着我彻底完蛋。”

    他戒不掉的。

    林明真是他染上就再也没能戒掉的糖。

    从二十年前,到今天,她的味道越来越像毒药一般靡丽又危险,他碰了,就再也逃不掉了。

    *

    明天是休息日,所以一直到很晚,林明真才喘着气平躺在床上。

    江朔在帮她清理,而她还没缓过神来。

    纸巾小心地擦过边缘,林明真躲了一下。

    “别动。”江朔温柔地按着她,“马上就好了。”

    这事儿吧,林明真前几次还有点儿包袱,但江朔很认真也很细心,而且温柔又虔诚,让林明真非常受用,后面几次,也就心甘情愿把这个活儿交给他了,自己只躺着享受。

    江朔轻柔地处理完,撑在她上面,问她今天疼不疼,因为前几次,她做完会有点疼来着。

    林明真摇头,他今天那么温柔,怎么会疼呢。

    江朔放下心来,手放进她的膝窝和后背,把她抱起来:“洗澡去?”

    林明真刚运动完,累得很,勾着他的脖子,眨眨眼睛:“一起洗吗?”

    江朔笑着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嗯,我帮你。”

    于是林明真又享受了一套沐浴服务。

    她趴在浴缸边沿,舒服地闭着眼睛:“江朔,你说,你一个江家的大少爷,还是江氏的总裁,——你去哪儿学的这些伺候人的手艺?”

    江朔一边为她擦沐浴露一边说:“纯属自学——你不清楚我的自学能力吗?”

    林明真想到他某方面天赋异禀的悟性,红着脸嗔他一眼:“你挺骄傲?”

    江朔看着她笑:“我说我高一就自学完高中的课程了,你忘了吗?还是你想的是别的?”

    啊,他说这个啊。

    林明真尴尬地闭眼:“忘了。”

    其实林明真记得。

    虽然他们高中就已经不在同一所学校了,她在艺术高中,他在市重点。

    但林明真知道,江朔从没离开过光荣榜上第一名的位置——无他,年节时两家聚餐,江朔的成绩是江承佑和陈燕容最乐此不疲的话题。

    那年的年夜饭桌上,陈燕容又说:“我们阿朔真是省心,这不才过去一学期吗,他就差不多学完高中的内容了,虽然读高中之前他就预习了好几本书了,但还是很优秀的呀。”

    华青青在一旁羡慕:“真好啊你家儿子,不过我家明真虽然没走学习的路,这跳舞的学问也很深的呀,我们明真这次年底大汇演,还是领舞呢。”

    两个妈妈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攀比起来。

    最后还是蒋兰英出声:“哎呀,都好,两个娃儿一般好,谁都别争了。”

    “小真和阿朔各有各的长处,要我看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别说,我和桂枝还怪有先见之明的嘞。”

    她想起来了,原来当时奶奶就提过婚约的事儿。

    只是当时年纪小,她和江朔心思都不在大人的谈话上,谁都没往这事儿上想。

    林明真歪头:“我奶奶和你奶奶,她们怎么想的,把两个小孩往一起凑,不怕长大之后两个人不合适吗?”

    江朔轻笑一声:“别人合不合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跟你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

    夏季专场一直持续了很久,6台大戏轮番上演,总场次超过了40场。

    这其中,有4台都是林明真作为女主角领衔主演。

    北芭的另外两个首席师姐,一个今年有伤病,还在休息,另一个已经渐渐转去行政,很少出来跳舞了,一时之间,林明真成了北芭最受重视的台柱子。

    夏季专场的所有演出,只要有林明真,江朔都会去看。

    明明已经看了很多遍,林明真叫他想看自己在家里看视频,不要再浪费时间去现场了。

    江朔却说:“之前那个黄毛,就算隔着大洋也能飞过来看你,我凭什么不能看?”

    他还记着菲利克斯呢,林明真无奈,只能随他:“想来就来吧,不过你要是耽误工作,公司破产了,我可要跟你离婚的。”

    江朔亲了她一口,堵住她的嘴:“注意避谶,不许说那两个字。”

    “你还挺迷信?”

    他搂着她的腰,反复强调:“反正我不会破产的,你说的后面的更不可能。”

    *

    夏季专场之后,《溯洄》的导演组来联系林明真,想让她去参加新一季。

    林明真婉拒了。

    不是这个节目的体验感不好,那些旅行和活动她还挺喜欢的,只是她还是更想专心做芭蕾舞演员,减少真实形象的曝光度,才能在演出时取得更好的效果。

    而且,她也不想再承受那些不该属于她的吹捧和诋毁了。

    跟江朔说的时候,江朔很支持:“挺好,接下来你不是有假期吗?把这些工作都推掉,正好跟我出去玩吧。”

    林明真:?

    江朔正在做饭,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煲里撒了点儿调料,舀了一勺吹凉,让林明真尝。

    排骨香,莲藕软糯,汤很浓郁。

    林明真满意地点点头。

    江朔在盛汤,林明真在一旁看着,问他:“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吗?我们去哪里玩儿?”

    “你想去哪里?欧洲?或者国内?”

    林明真端着汤去餐桌:“我还以为你计划好了呢,原来是心血来潮。”

    江朔手里端着另外两个菜跟她出来:“刚计划的,不行吗?反正你假期要给我点儿时间。”

    林明真盛了一小碗莲藕排骨汤出来:“咱们已经天天在一起了,你不腻吗?”

    汤的香气钻进鼻腔,林明真喝了一口,却被烫到,皱着脸吸气。

    江朔忙起身给她接凉水。

    等林明真缓过来,江朔老神在在开口:“谁让你刚刚说什么腻不腻的话,说完就立马烫到了——这是在提醒你,不能有那种危险想法。”

    林明真搅着碗里的汤,不服:“我刚也没说腻。”

    江朔浅笑了下:“那去里斯本?或者冰岛也可以,看你想法。”

    于是,这顿饭的时间里,两人计划好了接下来两周的旅行。

    *

    后来在里斯本的艳阳里,林明真才觉得江朔这人做旅行攻略还是有点东西。

    这里是葡萄酒飘香的国家,夏秋之际,正是葡萄成熟的好时节,林明真拉着江朔跑了好几个庄园,订了不少好酒。

    后来有一天,两人去大西洋岸边山崖上的古堡,建筑雄伟古朴,周围树影婆娑,满目青翠。

    在飞鸟鸣啼声里,两人俯瞰崖下,海岸边正是波涛滚滚。

    林明真正远眺,江朔在她身后,拿出了一枚戒指。

    她愣住,很快明白他要做什么,笑得眼睛弯弯,等着他开口。

    那枚戒指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光,比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更加耀眼。

    江朔紧张得脸有些红,但好在周围没什么人。

    他叫她的名字:“林明真。”

    在大西洋的海风里,他的声音把她的记忆拉回很久很久的以前。

    “我们的人生,从很早很早之前就交织在一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每一天里都是你。”

    “很小的时候,你不理我,我就故意欺负你,你看着我、追着我、生我的气时,我居然会又愧疚又开心。”

    “后来,我不想看见别的男生和你说话,不想让他们教你问题,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紧紧绑在一起——那时候我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但我无比清晰地记得,看到你给别的男生写那封情书时,我的心像是被碾碎了一样无法呼吸。”

    “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开始期待明天找你一起上学,每次假期都希望你的集训能少一点,我能见你多一点。 ”

    “碰到你我会脸红,见你之前我会在意自己洗没洗头、长没长痘,我知道,我大概是喜欢你。”

    就像是收到了经年而至的年少情书,林明真心跳得很快,仿佛听到岁月里的少年在呢喃。

    “但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毫无包袱,轻松自如,我喜欢这样待我亲近的你,但我也害怕,这样的你是因为对我毫无特殊的情谊。”

    “看到你拒绝了所有表白的人,不管你是不是有好感,你都再也不和他们来往,我一边无数次重复循环着从提心吊胆到安心,一边明确地感受着——我本就不勇敢的心在这样的重复里,更加懦弱卑微。”

    “我保持着你习惯的样子,脾气不好,有点刻薄,但这样的我对你不清白的心,有幸在我不知所措的年纪里,完完好好地越长越大。”

    “林明真,你只记得我们的回忆,但在我这里,我们的少年时期,除了那些最最美好的回忆,还有我一个人为你兵荒马乱过真心。”

    “后来我们的生活走向不同岔路口,林明真,你知道我有多艰难,才控制住想去找你,想跟着你走的心。那时候我痛恨长大,我痛恨一切把我们分开的考试,痛恨我想尽一切办法,居然找不到一个我们之间不突兀的连接。”

    他声音有些抖,眼尾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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