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越浩哼着歌，脱下衣服，刚把衣袖套上手臂，听到了一阵窸窣声响。
扭过头一看，一道纤细的身影翻身进入桥洞，惊得越浩大喊：
“许岑岑！你你你！”
许岑岑见惯不怪地瞥一眼赤/裸胸膛的越浩：“怎么了？”她在大厂见多了光膀子的Alpha，越浩这种骨架瘦弱的身材，远没有那些Alpha有看头，更比不上白卿雪。
越浩又惊又赧。
越浩连忙三两下套上衣服：“你什么情况？不是走了吗？”
许岑岑扫一眼他的衣服，质地不算好，比脱下来的那一件干净得多。
脱下来的那一件被磨得起毛，是他进货干活的衣服，而这一件洗得微微泛白，服帖地在他身上，令他看起来整洁、有精神气得多。
越浩换上这一件，便代表要去宿角看房了。
“没走。昨晚回来了，有点迟，没见你们。”许岑岑简短地答，站了起来，靠近桥洞边上，示意越浩，“走吧，宿角。”
宿角？
许岑岑是又要和他一起去看房？
多稀奇！
自从许岑岑上次看过清梨湾后，一心想买清梨湾的房子，再没有同他去宿角。
越浩跳下桥洞，追上许岑岑：“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你今天问我两次了！有什么话，直说！”
今天许岑岑的脾气一反常态的冲啊，越浩问：“你昨天去哪儿了？老大说你不来了，还以为你走了呢。怎么又回来了？什么情况？”
昨晚的事……
不愿细想。
许岑岑道：“白卿雪不让我参加比赛了，我气不过，后来想一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回来了。”说辞格外简洁。
“就这？还以为你们什么事呢！”越浩啧了一声，就因为比赛？
越浩道：“老大不让你参赛，肯定有原因啊。”
许岑岑回想当时白卿雪见到她对面的那个Alpha使用精神力攻击，神色便有些不对了，说道：“他觉得我打不过。”
“那不就是了？老大做事，一定有理由，他不让你参加，肯定有问题啊！谁有钱不赚啊？”
“袁涛也一直想打中部，老大不让他打，他越过老大，自己打了一场，怎么样？你也知道，差点儿没命！”
越浩深深看她一眼：“信老大吧，他人好，不会害你！”
许岑岑微微垂眼，她也知道白卿雪人好，否则不会跟着他。白卿雪昨夜说过的话，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会扔下她，但是……
他太理智、太有道理了，显得她不知足、要求太多。
许岑岑心中郁郁，干脆沉默了。
行至宿角站，许岑岑站在了站牌那儿，便不走了。
越浩回头，一脸惊疑：“怎么了？不是要去看房吗？”
“不去。我等人。”许岑岑背手而立，一身冷峭。
等人？
许岑岑一个失了忆、无家可归的人，居然等人？
越浩惊得脱口而出：“你等谁啊？除了我们，还有认识的人？”
“不算认识。”许岑岑挥一挥手，让他先走，“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他。”
越浩神色忧疑，欲言又止。
他把许岑岑带出来，留她一个人出了事，怎么向老大交代？可许岑岑这么厉害，赏金赛打得了这么高的场次，也不需要他保护吧？越浩思忖再三，说道：“好，你在这儿，我回来的时候，来这儿找你。”
“嗯。”许岑岑走向站牌后方的石墩，一屁股坐下，手肘撑膝盖，托着脑袋，看向站牌。
站牌旁的人很少，零星几个Alpha和Beta或站或蹲，翘首看向悬浮列车驶来的方向。
等了许久，才来了一辆悬浮列车。下了好几个Alpha和Beta，又上了新的Alpha和Beta，停留了一分钟，掉头驶走了。
都不认识。
许岑岑换了一个坐姿，曲膝环抱小腿，眼神淡淡地看着站牌处。
她在等江言，她欠他十个星币，说好了要还的。
先前她没钱，又一心想让白卿雪买清梨湾，还钱的事，便这么耽搁下来了。
如今白卿雪明确表示分得清清楚楚，且无转圜的余地，也该把钱还给江言了。
早上的时候，她拉住了起身离开的白卿雪，问他要钱。
白卿雪二话没说，问她：“要多少？”
许岑岑想说十个星币，转念一想太少了，凑了个整数：“一百星币。”
结果白卿雪翻开裤兜，把身上的钱都给她了，三百星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许岑岑已经很久没在身上揣钱，薄薄的纸币叠放在衣服口袋里，贴近她的肌肤，像是滚烫的烙铁，发热发烫，不容忽视。
她看着悬浮列车来回往返。
形形色色的人上上下下。
都没有江言的身影。
没有通讯方式，这么干耗时间等人，就是麻烦。许岑岑心中慨叹，如今有了钱，是时候考虑续费重启端脑了……
傍晚时分，越浩从宿角回来，招呼她：“走了，回去了！”
许岑岑看一眼天光，摇头：“再等一等。”
“这么久了，还没等到？”越浩一脸不可置信，坐到她旁边，“你等谁啊？还等？”
“江言。”
“江言是谁？”
“不知道。”
“……”
许岑岑轻轻捶等得有一点点酸胀的小腿，关心越浩看房的情况，询问道：“看得怎么样？”
越浩看她一眼，神色一言难尽：“还能怎样？烂。”
“哦。”许岑岑回应很平静，不惊讶他的回答，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丝毫没有了上一次兴冲冲劝他和她站在同一阵线、铁了心要买清梨湾的激情。
一夕之间，许岑岑变化很大。
似乎对他们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见。
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
只不过安安静静不整活的许岑岑，多多少少令越浩有些不习惯罢了……
回到桥洞后，越浩找机会把这一种微妙的落差感，同白卿雪说了。
白卿雪静静听完他说许岑岑在宿角站等了一天，微微垂眼帘，只是淡淡地问：“等到了吗？”
“没等到啊！我陪她在那儿，坐了几个小时！看了好几拨人，没一个是她等的人！坐得腿都麻了！都对不起我这几个小时吹的冷风！哎，我太好奇那个江言了，能让许岑岑等这么久！”
“知道了。”白卿雪淡声道。他转身走了一步，驻足回首，招呼越浩，“走吧，回去吧。”
他俩谈论的是许岑岑，不方便让其他人，特别是看不惯许岑岑的袁涛听到。
是以越浩在外面溜达了许久，拦下了乘夜归来的白卿雪，才能简单地说这么几句话。
白卿雪站在岸边，颀长的身影被夜色笼罩，看不清神色。
越浩跟了上去，继续说：“老大，许岑岑状态不太对！蔫了一天！以前那种活泼的性格，多好？多热闹？现在……”
“你们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嘛！”
“我还是比较喜欢之前的许岑岑，闹腾一点也没事，比现在死气沉沉的好。”
“知道了。”白卿雪的声音隐于夜色，淡淡的，冷冷的，令人听不清他到底怎么想。
连续两个听起来很平淡的“知道了”，令越浩知晓，再劝无益。
白卿雪也不解释。其实他和许岑岑不是没有说开，是说得太开了……
有些沟壑，说一说，拨开迷雾，越发清晰……
白卿雪回到桥洞，大家一起说了会儿话，和三儿一起回了前一个桥洞。
许岑岑坐在里面，偏头看向洞外，灯光落在她身上，无端端有一丝落寞萧索。
“许岑岑。”白卿雪叫她。
许岑岑回头，因思绪放空，眼睛有一些不聚焦，透着几分空洞和茫然，看见他俩，应声道：“你们回来了。”声音恹恹，不见往日的欢快活泼。
三儿都听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饿了？”
许岑岑道：“累了，我有点儿累。”
累……忙了一天，是累。三儿躺下：“累了就睡，我也累了，睡了。”
许岑岑侧头望向白卿雪：“哥，练精神力吗？”
她还叫他哥，也还教他练习精神力，像一切都没变一般。
白卿雪压低声：“你累了就睡吧。”
“练精神力比较重要。”
白卿雪看着她，她的神色很平静，也很执拗。
他有一点儿看不懂她了。
她也看着他。
视线对视，近得能看见彼此眼里的平静和淡漠。
白卿雪挪开眼睛：“好。”
精神力练习还是在对面墙壁上画线条，白卿雪大概练了有一个多月了，还是毫无进展。
但是他不急躁。
依许岑岑所言，感受、想象，以一种强烈想画出线条的愿望和意念，在许岑岑一声声演示、微调的声音中，持之以恒地不断练习。
想象大脑内有一股力量在凝聚，掌控它、调动它，他的大脑微微有了肿胀的感觉，前方的墙壁上现出了一条极细极短的划痕，他眨一眨眼睛，那道划痕没有消失不见！
“许岑岑！”
白卿雪激动转头，看向她，欣喜若狂：“有了！”
紫色长发在眼前断裂。
白卿雪愣了一秒，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断发。
发丝软软垂在许岑岑的耳边。
再偏一毫米，划伤的便是许岑岑。
白卿雪收拢手指，攥紧发丝。
嗓音微微发紧，有一些冷：“为什么不躲？”
他见过许岑岑躲避精神力攻击，反应很快、也有足够的能力避开。
“躲了。”
许岑岑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对他表示肯定：“哥哥，你的精神力速度很快。”
她摸一摸断掉的几缕发丝，不在意地甩开，对白卿雪说：“恭喜哥哥找到了它，要加大练习强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