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幕垂落,江水如墨。

    灯光透过路边的枝条树叶,满是碎石的浅滩上,微弱的光影晃动。

    许岑岑背靠礁石,缩成小小一团,蜷在石间缝隙中。她从大厂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江水、礁石、路灯,处处眼熟,也处处陌生。

    眼熟也好,陌生也罢,都无关紧要。反正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过去被斩断,未来一片迷雾,天苍地茫,无以为家。她只有她自己,像一个误入此地的异乡人,寻寻觅觅找不到同伴……

    她以为白卿雪会是她的同伴,或则,她想选择白卿雪作为她的同伴。如同鸟禽择木而栖,种籽落地生根,她到了这儿,选择了白卿雪,免像一个游离在尘世外的孤魂,孤零零自生自灭。

    但。

    白卿雪不这么想。

    许岑岑抱住膝盖的动作更紧了。

    她看向远处的一片漆黑,压抑住喷薄上涌的悲伤和难过。

    哥哥……

    她只是舍不得哥哥……

    那个留言告诉她,要忘记、要重新开始,便该尊重自己的抉择,不该对以往存有眷念。

    白卿雪于回不去的她而言,便是哥哥。

    然而白卿雪没有当她是妹妹,他当她是一厘一厘算得清清楚楚的债主,是偶然同路不会深交的陌生人,不想和她有过多的羁绊……

    许岑岑越想越难过,从此以后,便只有她自己了……

    江上来风,吹得脸颊、肩膀、膝盖冰凉。

    不知道坐了多久。

    后方传来了细微的鞋踩碎石的声响。

    许岑岑回头,三四米外,隐约可辨有一道瘦长的身影。

    看错了?

    许岑岑微微眯一下眼睛。

    耳熟的声音浸染夜色,随风冰凉凉地钻入耳朵。

    “许岑岑。”

    “过来。”

    许岑岑睁大眼,白卿雪??!

    白卿雪站在几米开外,似在等她。

    许岑岑咬住嘴唇,狠狠忍住了压抑许久、此刻克制不住上涌的情绪——

    白卿雪恼怒的模样依稀浮现在眼前,他和她生分,她又何必对他宽容?她也会恼。反正他觉得是亏欠、是负担,既然他不想和她有过多交集,何必勉强?

    许岑岑没有动。

    深夜的江边,风冷得刺骨。

    夜色下的两个人,僵持般谁也没有说话。

    静谧了许久,细碎的踩踏声在寂静夜色中无限放大。

    白卿雪走近,蹲下来,清清冷冷的声音一下离得很近:“许岑岑,你在恼什么?”

    许岑岑顿时气涌如山,白卿雪居然不知道她恼什么?

    “我不让你参赛?不买清梨湾?”白卿雪动怒的时候,话语理智又冷血,充满了攻击性,“有什么好恼的?比赛不好打、清梨湾不好买,都是事实,拦你有问题吗?”

    许岑岑气上头,一下没忍住:“不是!”

    声音带了明显的哽咽,白卿雪愣了一下,声音放缓:“那是什么?”

    许岑岑彻底绷不住了,话竹筒倒豆般一股脑涌出来:“你说赢的钱是我的,你说项链值很多钱,你说算下来是欠我,你留我是亏欠,是!这是你的理由,但是,我不是啊……”

    白卿雪错愕了一下,问道:“你是什么?”

    许岑岑语带哭腔,越说越慢,越说越委屈:“我不要你的亏欠。我想我对你好、你就会对我好,我想我亲近你、你就会亲近我,我想我是你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我是你的伙伴,你也是我的伙伴,我想你……”

    极弱的光线下,小小一团的黑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微微颤抖。

    白卿雪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松开又握紧:“别哭了。”

    许岑岑又恼怒又委屈、又羞愤,听到白卿雪这么说,情绪愈发破堤而出,像把醒来后一切的彷徨失措都流尽了般:“我想你不要推开我……”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谁也不认识。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像袁涛、越浩、乔蒂、三儿一样……你和他们不分你我,为什么和我分?你和他们一起存钱买房,为什么我不可以?你只是觉得欠我,你想还清,然后丢了我……”

    许岑岑伤心的哭诉不断从耳朵钻入心底,白卿雪嗓音发紧,一字一顿道:“没有,许岑岑,我不会……”

    话音未落,许岑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颈,泪水涟涟湿了他的衣裳。

    “白卿雪,做我的哥哥,好不好?”

    怀里的人,柔软纤弱。

    哭声带颤、身体也颤,害怕透过肌肤相触,不可抑制的颤抖。她像一个远离故土、无所依靠、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在这一刻情绪奔溃,真实地流露对至亲温情的眷恋和渴望。

    她的声音满是被抛弃的无措和乞求:“好不好……”

    白卿雪的胸口发紧发涩,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

    “好。”

    许岑岑搂得更紧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在他的颈边,小声地啜泣:“哥……”

    酥酥的、麻麻的。

    犹如细微的电流,传递开来。

    白卿雪僵在原地,任由许岑岑抱他……取暖。当他是另一个人,当他是她的亲人,攫取暖意。

    许久许久。

    抽抽嗒嗒的哭泣声慢慢息灭。

    许岑岑松开白卿雪,退了出来,垂着脑袋,不说话。

    白卿雪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她:“走吧,许岑岑。”

    许岑岑的理智在慢慢回拢,回想哭成狗的模样,只觉得脑门儿嗡嗡的!她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能在另一个人面前,哭成这样?太丢脸了……

    “嗯?”白卿雪见她不动,用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提起来,声音简洁有力,“跟我回去。”

    “回去?”许岑岑此刻正被羞耻感狠狠鞭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乍听到这句话,还是懵的。

    白卿雪抓住她,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掌心,略微一用力,带她往前走:“走吧。”

    许岑岑跌跌撞撞往前。

    掌心源源不断传来温度。

    随着理智的慢慢回归,许岑岑也慢慢意识到白卿雪所说的回去……是回桥洞、回他所在的地方,她从那儿离开,他找她回去。

    心中的彷徨不安霎时消散了许多,有了一丝欣喜。

    她的指尖微动,在他的手背上挠动:“哥……”

    白卿雪握紧她乱动的手:“嗯?”

    许岑岑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话音落下,静谧了一两秒。

    “嗯。”

    许岑岑唇角上扬,愉悦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又安静了许久。

    “这一片就这么大。”白卿雪回答的语调冷清。

    许岑岑无声地笑:“你不生气了?”

    白卿雪道:“没有生气。”

    许岑岑的笑容更大了:“你是舍不得我走,来找我吗?”

    “……”

    “这次,我没有死皮赖脸赖在你身边!你找我了,我就当你真心想留我了!不管你以后觉得我再麻烦、再烦,我都不会走了!”

    “……随你。”

    “你要对我和他们一视同仁,你和他们不分你我,也不要和我分你我,他们和你一起存钱买房,我也要和你一起存钱买房!”

    许岑岑的声音在暗夜下欢快跳动,白卿雪感受得到她的心情转好,纵然不忍,却还是说了。

    “不一样。”

    “什么?”许岑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白卿雪的声音发沉:“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

    “我们在这儿土生土长,需要一个地方安身。”

    “你是失忆,记忆想不起来,你的家人、朋友都还在,终有一天,你会想起来你是谁,或者他们会找到你,你会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白卿雪的话,犹如鼓槌,重重地落到许岑岑的心间。

    这也是许岑岑一直以来没有正视的事情。

    她此时选择尊重过往的自己的决定,可过去和她本为一体,未来会如何,她没办法预测……未知的迷惘,如同迷雾笼罩下来,她克服一下变得压抑的心情,挤出一个笑容:“不一定的,以后的事,都说不准。”

    白卿雪望着她。

    “许岑岑。”

    他叫过许多次她的名字,独有这一次有一种说不出的庄重:“我可以给你保证。”

    “只要你在这儿。不管我们睡桥洞,还是买了哪里,都会带你一起,直到……”

    “你不再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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