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

    船舱内七零八碎的东西都堆在一起,隐隐散发着剩饭剩菜腐烂的味道,一个股瘦嶙峋的人靠在木箱前,搅动着锅子里煮的鱼尾和鱼泡。

    吴佑屏住呼吸,坐在了老拐头面前,“你可是庄芥?”

    老拐头抬眼看了吴佑,用极快的速度扼住吴佑的脖子,冷漠的说:“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你是谁?”

    “咳咳,”吴佑挣扎了一下,完全掰不开这老头的手,勉强喘息道:“我是庄七姑娘的人。”

    “这不可能。”庄七姑娘没入教坊,根本就没有能力派人来淳扬老拐头下了死手,就差要掐死吴佑。

    “我是徐家镖局的人,庄七姑娘花了银子,镖局收了银子,自然要替人办事。”

    这样的解释让老拐头勉强松开了手,吴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得不说,回去还是再多学两三招的好,要不然在遇上这样的,真的得交代了。

    “庄七姑娘让你带什么话?”老拐头坐了回去,继续搅动锅子里半生不熟的鱼尾。

    “庄七姑娘说,多谢你在她祖父面前替她周全,免了她弄脏古画的责罚。”

    此事确是时只有老拐头和庄岁晴知晓的秘密,当时庄七姑娘年幼,刚刚学了山水画,便想临摹祖父书房里的古画。不甚将墨汁蹭了上去,当时只有老拐头在场,为了不被责罚,老拐头便替庄七姑娘认下了此事,被庄大人罚了去画馆学习装裱技术三年,回府之后再去修复古画。

    “庄七姑娘现下可好?”

    吴佑摇摇头,“不太好,你我皆知教坊时什么样的地方,怎么会过的好。更何况庄七姑娘曾是大家闺秀,在教坊强撑着,不过是为了心中的执念。”

    老拐头一直搅动着锅里的鱼,仿佛没听见吴佑的话一般。

    “所以,庄七姑娘想知晓的是,庄大人出事之前,就将你赶出了庄家,究竟是为何?”

    “为何?”

    当时的庄芥也不明白此事,他被罚出庄府去做装裱学徒,再回庄府时也不再受到器重。后来被污蔑打碎了梅瓶,痛打一顿后被赶出了庄府,瘸了一条腿,回淳扬之后,就成了码头上讨口饭吃的老拐头。

    “不为何,世人都以为左都御史庄庭是一个十分明理又睿智的人,实际上,”老拐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其实庄庭本身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个秘密我本不想说,可是我时日无多了,既然你想听,那我便说与你。”

    老拐头当时还是老老实实在庄家做事的庄芥,自幼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辗转被卖到了庄府做小厮,才被起了“庄芥”的名字,管家见他老实便安排到了老爷的院子里,一干就是几十年。庄御史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常常把伺候的下人赶出院子,一人呆在书房中涂涂画画。

    在庄芥被赶出去之前,时常要修复被庄御史撕碎送过来的名人字画,庄芥只是一个下人,不好多问,只能埋头去修复。慢慢的庄芥发现,大部分的画都是关乎寻仙问道,比如那幅《仙山亭台图》,庄芥有时也在想,或许是庄御史年纪渐长,也对求仙问道有许多的的兴趣。

    直到被赶出庄家之前,有一封书信也被夹在古画的碎片里送到了庄芥手上,真相直接摊开在了庄芥面前。

    庄芥假装没有读过那封书信,恭敬的把书信送回了庄御史的书房,庄御史当场并没有说什么,过后却说庄芥打碎了传家的梅瓶,将他一顿毒打之后被赶了出来。

    锅里的鱼尾和鱼泡已经熟了,有些沾到了锅壁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糊味。

    老拐头也不顾食物滚烫,夹起来便放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往肚子里咽。

    吴佑今日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并不急着催问他,把带来的酒找了只破碗,给老拐头把酒倒上。

    老拐头也不客气,结果酒碗之后一口鱼肉一口酒,一个锅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吴佑打算再次开口,火光电石之间,老拐头一拳打倒了吴佑,抓着身后的绳子把人困了起来,回身一脚踢倒了了锅子下的小火炉。

    老拐头速度很快,吴佑短暂的昏厥之后,立刻就清醒过来,整个船舱已经烧了起来,顶上薄薄的一层棚子已经被烧穿。

    让吴佑意外的是,那老拐头并没有走,而是与他一同待在船舱里等着被火烧死。吴佑暗骂,这庄家人怎么都像是有病,一个拖着全家同归于尽,一个想在死在船舱里。

    “庄芥!”吴佑被绑的不能动弹,“你家大人如果是蒙冤的,还有庄七姑娘,你把你知晓的告诉她,也能报仇雪恨!何故孤零零的死在淳扬。”

    “恨?”老拐头不为所动,“庄七姑娘只不过是个女子,她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庄庭那位伪君子本身就想拖着整个庄家去死,全了他自己的名声。他若是知晓还有你在临死前想为他翻案,恐怕早就高兴的不得了,说明他的清名流传甚广。你们以为庄庭对我有恩?这恩情我早就用这条腿还了,翻案,下辈子吧!哈哈!”

    “可是庄大人还是放了你,放走你,你就不必与庄家共存亡!”

    没一会,吴佑已经被浓烟呛的说不出话,老拐头将剩余的酒灌进嘴里,“哈哈哈哈,我时日不多,黄群路上竟还有你陪我,甚好!甚好!可惜你不明白,我将庄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庄府却毫不在意我这人。”

    此时此刻,吴佑才明白过来,老拐头对庄家的感情很复杂,厌恶庄家,却也不舍庄家。火光越来越刺眼,吴佑的思绪如离铉的箭一般逐渐抽离身体,与老拐头一同晕倒在船舱里。

    千风跟随着吴佑一路到了淳扬,见吴佑来江边寻人,千风便找了一家开在船上的食肆,点了淳扬有名的酒糟鱼。炸成金黄色的鱼块,放了大把的辣椒,与酒糟一起炒的鲜香肆意。

    刚开始动筷子,一盘酒糟鱼刚下肚,千风还打算再来一盘,就看见吴佑去的那个方向,远远的有只船冒出了浓烟。

    千风立刻丢下筷子,往冒烟的方向飞奔,好不容易跨过许多停靠在一起的船只,踏上冒烟的船,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门。

    浓烟一下子就扑面而来,千风定了定神,发现倒在船舱里的只有被捆起来的吴佑和一个船工模样的人,来不及多想,拎起衣裳着火的吴佑就往外跑。

    出来之后直接将吴佑丢进江里,涮了一下把火灭掉,立刻拎出来抢救。

    吴佑醒了一瞬间,也没认出来救自己的是谁,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救老拐头”就晕过去了。

    他这么说,千风也没办法,只好返回去以极快的速度拖出了那个船工,只可惜这船工已经奄奄一息,已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了。

    千风也不知道吴佑想从船工那知晓什么,只能试着诈一诈这个老船工道:“我是你家主子派来的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拐头就剩最后一口气,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壮年,还在庄家,替庄七姑娘受了罚,有庄夫人的人来送些伤药。

    “大人,我是冤枉的……”

    千风凑近了去听,从老拐头隐约的呓语中听到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午……他……长生……是假的……假的。”

    说完这句话,老拐头就咽了气,千风确认了人是真的死了,看着还晕厥的吴佑叹了口气,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还活着的吴佑送去就医。

    吴佑在医馆醒来的时候,想起老拐头,一下子坐起来,整个人瞬间开始剧烈的咳嗽,吸进去了太多的烟,越咳嗽越难受。

    千风掀了帘子进来,将医馆大夫开的药放在吴佑跟前,“把药喝了应该能好点。”

    吴佑勉强止住了咳嗽,面前的千风眼生的恨,多少有一丝防备。“你是谁?”

    千风拿出了自己的腰牌,上面明晃晃“锦衣卫”三个大字,裴诉暂代锦衣卫指挥使,千风作为副手,也混了快锦衣卫的牌子。

    这下轮到吴佑疑惑了,锦衣卫查老拐头做什么?莫不是圣上也盯着庄七姑娘?

    千风想着之后若是自家主子娶了容四姑娘,那他和吴佑就是一家人,于是本着在容四姑娘那替主子增加存在感,千风颇为耐心的解释道:“我是裴指挥使的手下,自岞山驿站分别,裴大人知晓你是容四姑娘的人,便让我护送你一程。”

    千风的意思说的明白,吴佑倒是听的糊涂了,虽然在岞山驿站确实见过裴指挥使,可是裴指挥使和自家姑娘除了北安城的一家货栈之外,好像再没有什么交集了。

    “打算回京城吗?我正好回京城,可以捎带上你。”千风脸都要笑僵了,可以非常认真的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殷勤了,可是只要主子能娶得少夫人归,怎么都是值得的。

    “不必了,此次多谢大人相救,改日必当重谢,不劳烦大人了,我随徐家镖局的人回京便可。”

    见吴佑匆忙就要起身,千风把人按了下来,“你难道不想知道那老船工临死之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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