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方桂英和闺女好好说几句贴心话呢，远远的，林爱国的呼喊声就传来了。
她停下话头听了几秒，等呼喊声近了才渐渐听清。
“娘，奶让你带着谨妮她们回去，张开叔和小敛来家了!”
方桂英一听是正事，噼里啪啦几句话和闺女交代好什么礼物给谁就立马起身走了，顺便把在院子里疯跑的两姑侄也拎走了。
“家里头来客，赶紧回去!”
走到院子外头，方桂英把两人喊住，重新给谨妮和欣欣编了下散开的辫子，都给编了一根四股辫用手压了压翘起的头发，看着体面了，才领着人进门。
一家子人都坐在堂屋里待客，桌上堆的东西比方桂英带去兰花婆家的还多，两父子面前都摆着一碗麦乳精冲的糖水。
连闷在屋子里头绣花做衣服的苏敏都出来了，正在和张开笑着说话。
张君敛凝神听着大人讲闲话，在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就第一时间抬头看向门口，下一秒，他的小姑娘就出现了。
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个古板的小书生，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沉郁气。
张君敛眼神柔和地看向她，眼尾微弯，眼眸灿若明星。
“张叔。”谨妮乖乖叫了人，然后冲张君敛比了个鬼脸。
“没大没小的! ”方桂英拍了她的后脑勺一下。
谨妮笑嘻嘻的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托着腮和张君敛讲小话。
她好久没见张君敛了，憋了一肚子话要和他讲。一开始谨妮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的，结果越说越近，最后都凑到人耳边了。
呼出的热气激起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她讲的正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某个人不自然地往后斜了斜，更没注意到他原本玉似的脖颈染上一片红霞。
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最后不自在地换了个话题转移谨妮的注意力：“过年这段时间我都在家的，你有空我就来找你，咱们有很多时间聊天。”
谨妮气的拧了他一下：“你就是嫌我话多，嫌我烦了哼！”
“真没有，怎么会呢？”他低声讨饶道，“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只是现在大人都在呢，我们一直在讲小话不好。”
谨妮暂时原谅他了，突然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来。
“ 你现在身上还有新伤没有?”
“没有了。”张君敛笑着回答。
谨妮信他个鬼，直接把他的胳膊扯过来拉起袖子看，果然又出现了一些抓痕咬痕。
“你傻吗?干嘛不躲?”谨妮看着气恼，挪挪凳子离他远远的，这次任他怎么笑着赔罪都不搭理。
两人闹着别扭，一点儿没注意到大人早就停下话头看着他们了。
没说几句话就到午饭时间了，做饭干活都不行的苏敏依旧坐着陪客，其他人该忙活的忙活起来。
招待客人的饭是不能寒掺的，穷的时候就有省嘴待客的说法，更别提这时候老林家人人兜里有点小钱了。
村里正好有头牛摔死了，林老太大手一挥斥巨资买了两斤牛肉回来。
烀上两斤土豆和牛肉一起炖，方桂英擅做红烧，这么一道红烧土豆牛肉吃的人舌头都要香掉。
等客人走了，老太太喊上两个儿媳妇，对谨妮“三堂会审”。
“奶，你们千嘛?搞得我心慌慌的。”
她娘，她奶，她婶娘三个坐在桌子对面，她一个人坐在一边，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婶娘第一个开口:“妮啊，你和小敛是咋回事?”
“什么咋回事?”谨妮一头雾水。
“你别拐弯抹角的，就她那瓜子仁大的脑子你指望她能听懂啥?妮啊，奶问你，有没有和小敛谈对象的想法?”
谨妮有些慌，她自己都懵懵懂懂的，没理清两人是个什么关系。说是单纯的青梅竹马吧，她又会为他身边出现关系亲近的女孩子生气。说是谈对象吧，她又觉得有点怪怪的。
“情窍没开，还是一个小姑娘呐!”老太太摸摸她揉的毛乎乎的头发，“ 妮啊，我瞧你跟张家小子相处挺好的，但是姑娘家要矜持点知道不?别和小孩似的随便上手。我以前还老愁你又调皮又嘴犟，以后嫁不出去可咋办，现在我就愁我家姑娘出落的太好。”
“什么矜持不矜持的，他是我小弟，和小慎一样！”谨妮脸皮有点火烧火燎的，长这么大林老太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和她说起处对象结婚的事。
“你要是真没那个想法，我和你娘就把找个好听的由头把东西都退回去。那张家就晓得我们的意思了。”
谨妮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罕见地忸怩起来。
在场几个大人谁没年少过，见到这情况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至少不是完全没那个意思不是？
她们也没再问什么了，临出屋前婶娘忍不住取笑了她一嘴：“哎呦，我们脑子里只装着吃和玩的妮儿也开始长大喽！”
晚饭的时候，任谁都看出来谨妮的心不在焉。
只是谁都没戳破。
少年人的心思是酸甜的，想到那个人既想笑又想恼，就像没熟透的桑葚果。
晚上不止一个人像煎饼似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在天亮之前，谨妮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她看见张君敛站在她面前低垂着眉眼，泪珠子大滴大滴地坠落，落到地上被撞碎。长长的睫羽点缀着露水似的泪珠，摇摇欲坠。
再往下，是抹了胭脂的眼尾和清澈透亮的眼眸。
皆若空游无所依。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诗。
美人垂泪，更加活色生香。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等她终于良心发现想上手帮美人揩去泪珠时，鸡叫了，梦醒了。
“啊啊啊啊！”谨妮坐在床上揪着头发无声尖叫。
她是梦见了个艳鬼吗？！
怎么能对忠心耿耿的小弟产生那种心思呢？
呜呜呜，她的脑子脏了，思想也脏了。
第二天按时报道的某人发现，谨妮突然躲着他走了。
“你姐怎么了？”张君敛只能逮住未来小舅子。
而未来小舅子老神在在地伸手：“没点吃的就想收买我？”
“啪！”手心上放了一堆巧克力。
林慎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翘地太明显。
“一早就这样发神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完立马溜之大吉。
张君敛看人躲的连上树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只能把口袋里的零嘴都放在她的窗台上，失落地走了。
“姐！你吃不吃？不吃我就都拿走了！”林慎还不等人走远就扯着嗓子喊。
“吃！”谨妮蹭蹭两下从树上跳下来直冲屋里。
张君敛在门外凝神听了两秒，听到谨妮的声音了才弯眼笑笑走开。
“这些小年轻啊，简直让人没眼看！”方桂英“啧啧”出声。
“要不说年轻好呢。”老太太笑的牙不见眼。
比起外头乱七八糟的人，她还是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最靠谱。
小小年纪就知道从自己嘴里省吃的给谨妮，大了也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