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伞走在街上，橘芽衣并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她既不打算去万事屋，也不打算回江婉那里，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看见了河，便停在桥上默默地注视着汩汩的河流，任思绪同那流水一起流向远方。
橘芽衣最不敢想起也是最不敢忘记的记忆，是那段如同“非人”的过去。
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山上遇见橘子的时候，才慢慢诞生了思维，情绪，语言……但有的东西并不像思维情绪那样可以通过接触他人而渐渐习得，比如进食。
橘芽衣在刚被吉田松阳捡回村塾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始终无法做到正常进食。她不会感到饥饿，强行吞咽的食物也会引起强烈不适，让她哇哇反胃出来。
——她能瞒过其他人，可她绝对瞒不过吉田松阳。
当时的吉田松阳关于这件事知道多少，又为什么会装作不知情甚至是帮她打掩护，这些问题如今的橘芽衣也无从得知了。
但总之，橘芽衣认为，她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是至今仍谜团重重的怪物。
“我在怀孕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喝到了他的血。”
这是江婉告诉她的，说这是能将陆离与她建立起联系的唯一可能。
血。
橘芽衣握紧了手中的伞。
她垂眸看向自己摊开的另一只手，肌肤一片莹白。
不是错觉。
自从被陆离溅射出的血刺激到之后，她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
力气增大，食量增大，惧怕阳光，见血容易受刺激，就连皮肤都变白了几个度。
这样的她，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怪物吧。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夜兔，不是任何物种的怪物。
“啊，芽衣酱，你这cos的是Fa〇e中的远〇凛吗！好像啊，还原度很高啊，能让我拍张照吗！”
橘芽衣，橘芽衣的伤感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震惊给干懵了。
不是，这，这不是？啊？
土方十四郎！？？
橘芽衣被对方过于潮流的造型惊得合不拢下巴，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鬼之副长”联系在一起。
非主流，宅文化和土方十四郎？？
别开玩笑了，这个名字出现在这两个词汇的后面奇怪的就像是把草莓加在麻婆豆腐里面一样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恶心啊！
仿佛袖子被硬生生扯掉的蓝色无袖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背心，颜色反差鲜明。额头绑着红色头巾，手上是一双半指手套，裤子还算正常，但胯间挎着一个绿色的包，看形状大小再结合他刚才的发言，大概率是装小型相机用。
说真的，但凡换一张脸，橘芽衣都敢肯定这是一个极其辣眼睛的造型，可事实就是这槽点满满的造型被这张脸给救活了，甚至还能让路过的女性红着脸频频回头。
而这奇装异服奇怪打扮，顶着熟人面孔的男性正星星眼地望着她——
不不不，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土方十四郎吧！！
橘芽衣印象中的土方十四郎是成熟的，稳重的，她记得自己曾经是那么地痛斥对方固执坚决的责任感，但也敬佩他的理智与坚忍。
尽管是个会用蛋黄酱造型打火机，有着奇怪反差萌的怪人，但也绝对不会是张口就能说出二次元名词的阿宅啊！
而且这个星星眼——！！
橘芽衣忙撇过头不敢再看，想要思考怎么回复，可“眼睛好好看”“穿成这样都还能这么帅”之类的想法一个又一个时不时地就在脑海里冒个泡，扰乱她的理性。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影就那么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里，那双眼睛有别于自己印象中的犀利冷冽，而是格外纯净，让人能够在看见时就能一瞬间明白，他就是在单纯地看着眼前人，无形中给予了对其现下存在的肯定。
她忍不住反手试图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好叫那手背下逐渐上升的温度不会外现被面前的人察觉。
她有些懊恼地企图将某些胡思乱想的想法挥散，努力地去回想三叶，回想银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哦哦！芽衣酱，你很懂嘛！这个脸红超级有凛傲娇的感觉啊！”
咔嚓咔嚓，橘芽衣根本来不及阻止，更是因为被点出了脸红而愈发地感到难为情，她想侧过身躲开那镜头，可土方十四郎却异常专业地换角度换高度地拍，甚至还做起了指导。
“对对，没错，就是这个表情！”
“芽衣酱，你可以眼神稍微凶一点吗？”
（然后被瞪了
“对对！就是这样！很可爱！非常还原！”
“嗯……就是还差双马尾……”
神奇的，土方十四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两条黑色的发带递到了她的面前。
橘芽衣，橘芽衣的沉默震耳欲聋。
。。。
见土方十四郎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了相机，橘芽衣捂着脸默默地蹲了下来当蘑菇。
“啊，芽衣酱，小心走光哦。”
橘芽衣顿时站了起来，还扯了扯短裙，又羞又窘。
——她还不太习惯这种现代风的服装。
衣服是江婉准备的，原因是每一个母亲都有的想要把女儿当芭比公主打扮的心，而橘芽衣根本就无法拒绝江婉的请求。
橘芽衣一边解开头上的发带，一边任土方十四郎凑过来将方才的照片给她看。
“唔，刚刚还没注意到，原来眼睛的颜色并不是很符合啊。”
她听见他这么嘀咕着，然后猛然凑近了她的脸，注视着她眼睛，认真的神色让她忍不住躲闪。
“芽衣酱，你眼睛的绿色挺漂亮的，不过凛是蓝色的眼睛，刚刚是光线的问题么……嗯……我想想，后面我试试修图的效果或许……”
他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
而橘芽衣也没去叫醒他，好奇心驱使下，她被相机里自己的照片所吸引，然后被惊住了。
“这是……我？”
小小的屏幕上呈现出的是与黑色的相机外壳反差鲜明的亮色。
黑色的发如被风吹起的绸缎，红色的上衣像是在夕阳下炙烈燃烧着的火焰，能点燃人的眼睛，和那黑色的短裙与腿袜一起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但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神情。
绿色的眼在光下明亮惊人，就好像是丁达尔效应下抬头望见的绿荫，是抽条生枝下新生的绿芽，而她那恰到好处的羞涩就像是那一根根枝条上又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粉嫩嫩的小花。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对啊，很可爱吧！”
方才还在否定自己作为人存在的意义，现在却又无比直接地触碰到了自己所存在的真实。
“芽衣酱本来就很好看，cos的也很像哦……”
那么的明亮，那么的鲜活，不是因为别的人而绽放的生命力，只是单纯地，热烈地绽放自己。
“这几张照片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洗好带给你。”
——她想起了橘子。橘子的存在代表着什么呢？最初创造出橘子的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她知道松阳老师，知道江婉，知道三叶的事情……知道她存在的本质吗？
“芽衣酱？”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但绝不是现在。因为……
“谢谢你，嗯，这位，土方先生？”
她再一次观察了他的造型——他现在不仅穿着巨“潮”，还摆了个奇怪的pose——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肘，总之，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好像是一种外张的美被迫内敛成了一种别扭的古怪，让人一口喉咙中的气上不去下不来。
橘芽衣不愿意承认这是土方十四郎，准确来说，任何一个认识土方十四郎的人都无法相信他是本人，即使他和土方十四郎长得一模一样，言语中也一副认识她的样子。
——因此她认为这是土方十四郎的第二人格。
嗯，一定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所以诞生了拥有宅属性的第二人格释放自己的压力吧。
她点点头，如此想着。
“哎，芽衣酱，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十四就好了。”
他感慨一声。
“之前看芽衣酱一直都穿的像个大和抚子，还真没想到原来芽衣酱是同好啊。”
不不不，无论是大和抚子还是他所谓的同好她都不是好吗。
但是他提到服装……
“咳，那个，这些照片你不会给其他人看的吧？”
“诶？不能给其他人看吗？明明cos的这么好看！”
橘芽衣只能按耐住脸上的臊意。
“嗯，拜托了，请不要给其他人看到。”
“好吧——啊我知道了！”
土方十四郎突然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凑近了橘芽衣吓了她一跳。
“一定是因为坂田氏吧。”
橘芽衣猛地推开他，捂着脸蹲下逃避现实了。
“啊，芽衣酱，小心走光哦。”
……
橘芽衣猛地站起身，扯了扯裙子，撑着伞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又原地停住好几秒，又转回来气势汹汹地走到土方十四郎跟前。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不得不从下往上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微妙的处于弱势一方的情形，她撇开了视线没有直视他。
“记得照片。”
然后又再次背过身，以一种不符江户风格的现代形象没入街的尽头了。
而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土方十四郎若有所思道：
“原来芽衣酱，是个傲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