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花

    楚元奕颔首笑道:

    “原来是你,你怎么也和弟弟们一块来这了?”

    那人正是先朝的帝姬,排行第五,也是最小的一个,和六皇子年岁相当,也就和五皇子玩到一起了。这帝姬在宫内到了年龄也会开蒙读书写字,但要学习的的和皇子不太一样,尤其是习射就更不在内了。

    五帝姬满不在乎道:“五皇兄和六皇兄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我射得还比六皇兄好呢!”

    六皇子扭捏地红了红脸,让楚元奕仿佛见到彼时的自己,继而揉了揉几人柔软的束发,便道:“当然能来,就说是我说的,五妹妹学这些是好事,不过得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

    五帝姬的腰间还束着一条青色纱绫宫绦,她得意洋洋地插着腰,手里还攥着一把小弓。要练射箭,年纪不同,这握的弓的重量也不同,所以楚元奕才觉得折磨,每回练完一下午,臂膀酸得像不属于自己似的。

    严太傅来到射堂后,习射便开始了,他主要还是着重于皇帝,五皇子、六皇子和五帝姬自有宫人们服侍,只偶尔指点一番。而那五帝姬貌似真的挺有天赋,一回合十箭竟然没有一次脱了靶,虽说是最轻的弓,却比她的两位皇兄厉害。

    严太傅望了望那边,又看向楚元奕那一抹生无可恋的神色,摇了摇头。想当年他训练太子时,一众皇子也在射堂内习射,四皇子确实身子瘦弱,又闷声不语的,很容易被人忽视,但既然如今是他登了基,就不能松懈,皇帝一贯该是文武兼备的。

    不过习射也并不是连续进行的,半途去隔间休息,宫人们奉上了茶水点心。几个小的活动后饿坏了,吃得双颊鼓起,可这时也不忘好奇心旺盛,问着楚元奕关于新皇后的事。

    楚元奕拭了细汗,面上发热,他不仅不饿,反而更没胃口了,只喝了些茶解渴。他清楚若是不回什么,一定会被缠着打破砂锅问到底,沉吟片刻,还是答了:

    “她……也喜欢射箭,而且就和五妹妹一样射得极好,我也比不上她。”

    五皇子吃着糕点,有些奇怪地看着楚元奕原本恢复少许的脸色又一次渐渐泛起了颜色,可直觉告诉自己,这时候最好不要提出来。

    “真的?”五帝姬眨巴着亮晶晶的眼,也对皇兄的夸赞感到高兴,欢悦道,“那我想见见皇嫂,好不好?”

    “不急。”楚元奕笑道,“过些日子要举行国宴,到那时你和那些外命妇一起去瞧瞧就是了。”

    “国宴?”六皇子问道,“那岂不是能见到二哥哥了?”

    二皇子已出阁入府,嫡母生母又都不在了,除非圣诏,否则很少进宫来,可皇子们还是有与他一块的记忆的,显然是相处极好才这样挂念。

    楚元奕默认着,留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自己却垂了垂眼睑。

    是啊,能见到某人了。

    如今的天色依然晚得早,等出了射堂,边际已覆上了一层蔷薇色的晚霞。楚元奕亲送严太傅,又对皇子帝姬叮嘱了几句,让他们早些回宫,自己才动了动颈脖,长吁一口气来。

    室外提前备了乘辇,楚元奕坐上后闭目养神。汤泰没有询问,方向已经去往了凤仪宫,不在话下。

    却说那凤仪宫里,叶昭南在朝见礼后回去换了常服小睡,宫婢们怕她睡多头疼,又恐到了晚上觉少了,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就来叫。叶昭南惺忪醒来,往妆台旁一坐,茉莉黄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格照射下来,飞起一线细微的尘埃。

    她倏忽想,这朝见礼一过,除了颁诏,这婚礼已经成了吧?说到底,成婚该做些什么呢?侍候公婆,尊敬丈夫,生儿育女?这应当是寻常人家的媳妇要做的,而自己……能做好么?

    毕竟在婚前,她不仅经常「抛头露面」还「肆意妄行」,和其他富家千金完全不一样,猛地要成为相反的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其实叶昭南也清楚她终有一日会嫁为人妇,将军府的嫡女,不是嫁去什么王公贵族就是什么官宦家族,也终有一日要管家、社交和生育,从此忙得再没时间去做任何自己想去的活动了。说不遗憾是假的,况且她嫁的还是皇帝,瞬间就成了全天下女子的表率——唔,若是有些千金如她一般,恐怕家里会被气个半死吧?

    不过叶昭南也因为从小这么长大,就养成了稍许乐观的性格,像是眼前剩下了半杯茶,她会为了竟然还剩半杯而惊喜,于是现在她又想,自己只能慢慢学了,而且……

    她突然感觉,幸好她嫁的是楚元奕——至少他们熟识,不是什么盲婚哑嫁。

    冬月原本想问问她要不要用些点心,侧面却见叶昭南坐在镜台后发呆,也就不上前打扰了。安静出了房门,正遇到瑞竹。瑞竹似乎想要面见皇后,可看冬月的模样,大概也知道皇后此时不能见人,便小声问:

    “皇后娘娘还未起么?”

    冬月摇摇头道:“起了,只是刚起,还没完全醒,姑姑是有什么要事么?”

    她们一面说一面往回走,宫女和内侍有自己的住处,都在凤仪宫角落沿着边建造的长房里,普通宫人睡得皆是通铺,而像有头有脸的贴身和领事的就有单独的房间。只是贴身的要随时服侍,所以大多不会去住,而是挑寝殿旁的下房住,更方便些。

    因着距离近,冬月领瑞竹去了自己的下房,那房内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还隔断了一间,估计夏枝也住下了,毕竟她们最为熟悉,在将军府就是同吃同住,也习惯了。

    冬月又搬来两个绣墩与瑞竹同坐,瑞竹道: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紧的事,一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礼成了,入主中宫,合该安排着外命妇与宫内女官进宫觐见了,二是些凤仪宫里的小事,还得娘娘来决定。”

    冬月笑道:“过会儿对娘娘说就是了,姑姑虽才认识不久,想必也知晓了娘娘的为人,她平日里最不喜人绕弯子说话的。”

    两人再聊了几句,门口用来挡风的软帘揭开了一个角,不见有人进,却听有人声,说是要备皇后娘娘的点心,冬月瑞竹也就起身出门去了。

    照旧是遣人去尚食局膳房点膳,瑞竹身为领事的,留在宫中最好,况且业已带冬月夏枝去过,所以这回就由冬月独自前去。宽敞的宫道仍然冷清,偶尔才迎面遇上另一拨宫人,互行了礼,她心里盘算着该为皇后点什么膳。

    自家小姐不算特别挑食,像这种小食点心,甭管是酸甜咸,只要吃起来不腻不糊嘴就行了。她还考虑着,蓦然望见对面走来一位绿袍内侍,正觉得眼熟,那人却愣了愣,连忙小碎步上前笑道:

    “冬月姑娘,这么巧就碰到你了!”

    冬月这才发现原来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在布膳时常见到的,她也从别人口中得知过名讳,便笑着行了个礼:

    “宋内侍好。”

    “冬月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正好是来传消息的。”宋安一口一个姑娘,倒有些自来熟,仿佛是在说什么秘密般小声道,“晚间皇上会摆驾凤仪宫来赐膳,还望冬月姑娘与瑞竹姑姑告知皇后娘娘一声,也好准备。”

    若是没知道这个消息,走在这甬道上得一路忖量,此时反而有了思路,想了明白,冬月笑道:

    “多谢宋内侍,奴婢清楚了,会向皇后娘娘阐明的。”

    这传完了话,两人又见面不繁,也无甚再好说的,接连告辞而去。冬月后来到了膳房,今日的膳房貌似没有多开几座灶,但室内依然残余着暖融融的气息,多的是正在处理生食果蔬的下手。

    还是一名正管着的司膳见到了冬月,赶忙上前来问了。自从瑞竹领冬月夏枝来过,几乎整个尚食局的高位者都认识两人了,尤其是清楚了身为皇后娘娘贴身大宫女的冬月。

    冬月点了膳,又笑着劳烦司膳做完送去凤仪宫,司膳点头应了,她便启程再回宫。只到了地方,却在门口就看见叶昭南已身在寝殿外,穿着一件浅绿色绣花卉的长袍,没有梳发髻,仅扎了个半圆形的,黝黑长发披在身后,脑袋上突兀地戴了个羽毛缎风帽,估摸着是被强行戴上的。

    这世上有一种冷,叫做宫人觉得你冷。

    而此刻她正站在那垒砌的花圃边,不知在望什么,冬月走过去轻声禀了方才宋安的口信,叶昭南只是伸手拨了拨帽檐上的绒毛不回复,指着花圃笑道:

    “刚刚瑞竹同我说,这时候花圃该种上花了,这正月都还没过去呢,我倒想见识见识怎么栽。”

    将军府里也是有园子的,园里自然少不了绿植花卉,也有专人打理,可每年起初也是等天气渐暖后才开始,显然现下尚未到达,但宫里似乎不想让花圃有所空缺,又或许有那么一点邀功的意味,想使这宫中提前春色满园,博得主子的些许愉快。

    冬月听完问:“不知要栽什么花?”

    叶昭南稍稍纠结地答:“之前我问瑞竹先皇后在花圃种了什么,只说是牡丹、月季一类的,就好像富贵人家都种这些一样,皇宫也不例外了。”

    冬月笑道:“奴婢也听闻了,御花园里也单这两种栽得多,形形色色有不同的品种呢,到了季节还要搭凉棚让贵人们赏花去。”

    两人正一句搭着一句,那瑞竹从宫门口领了陌生人来,可穿着官服,一眼就明白是宫中女官。原来是尚寝局司苑司的人。这司苑司专掌囿园种植花果蔬菜之事,库中存着各色花种,来人正是两名司苑,恭恭敬敬拜过,也算正式见皇后娘娘了。

    身后跟着的宫人手里捧着红木托盘,上放着几只夹着条子的纸包,领头的司苑笑道:

    “不知皇后娘娘喜爱什么花卉,下官挑了春日常见的送来,娘娘请挑。”

    叶昭南点点头,只见那托盘放在前的,还是牡丹、月季、芍药之类的,另有杜鹃、迎春、山兰、素馨等花。她平日里总忽视将军府的园子,也就是在陪伴家人,或是遛狗时去一趟。不大懂栽花,却也觉得颜色鲜丽的花丛更漂亮,选了其中几种,仍是想瞧瞧这宫里是如何栽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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