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见礼

    亮橙色的天际映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射下一地浅黄,照得那宫殿重檐上的琉璃瓦也是流光溢彩。圣宁宫的主殿一派繁忙景象,大排筵宴之下,山珍海味,炊金馔玉,连餐具的摆放也是一丝不苟。

    叶昭南比起吉时提前了会儿赶到圣宁宫,那宫门口还未开启,于是她下了凤辇,准备在原地等待。毕竟她是小辈,又早到了,估计这场见面礼还没有开始呢。幸好礼服本就厚,倒是可以御寒。

    这次朝见礼,春云和秋星跟叶昭南来了。前者悄悄递来什么东西,叶昭南偏眼一瞧,原来是个圆溜溜的铜鎏金手炉,那大小恰巧可以被两掌合起,或是缩在袖口,不易被人察觉。

    有了手炉暖着双手,叶昭南的脸庞却依旧被正月末晨间没什么温度的风吹打着,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从远处浩浩荡荡地移来不少的仪仗,心里暗惊,并没有想到皇后拜见皇太后的同时,那些太妃嫔们也要参一脚,而她还不认识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先帝的妃嫔倒也算是皇帝的庶母。叶昭南微微皱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过多久,她就能见到对面的太妃嫔的脸,干脆垂眼以示恭敬。那太妃嫔们有的看上去竟比叶夫人还年轻,除了饰品,穿的却是一水的深色,颇有些违和感。

    叶昭南没有见到那些太妃嫔是否对她品头论足,只是依次进了圣宁宫,等门口一片干净后,估摸着也到了时辰,便有宫人上前来请她了。

    叶昭南最后整了整礼服,随宫人正式入了圣宁宫。那主殿坐北朝南,室外乌泱泱站着大量宫人并等待着演奏的乐声署的乐工们,把她的紧张度直接拉到了最满。所幸她不用在这众人面前做什么,而是去了内室赴宴。

    主殿金碧辉煌,两侧各摆着桌案美馔,太妃嫔们也都入座了,而前方当中的上首正坐着一名身着真红织金芍药暗纹宫装,头顶镶玛瑙金凤簪的女人。叶昭南的余光粗略一打量,倒有些惊奇,也不知是不是保养得好,瞧上去格外年轻。

    不过楚元奕年纪也不大就是了。

    叶昭南不再去想,只伴随着殿外的乐曲与殿内的唱词,恭恭敬敬地既跪又拜,如此反复,竟再听不到额外的声响。

    太后端详着这位新晋皇后:身材修长,肩宽腰细,这外貌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中并不算出众,眉间却独有一种俏丽的英气,还算耐看。这饰品有着礼制暂且不提,她没想到她穿了一身香色的妆花凤穿牡丹纹的礼服,搭了一双平金凤头靴。

    按理说皇后当与皇帝同为一体,在这种场合是能穿那代表皇室的颜色的,眼前人却换了同色系中显得低调的颜色来,令她稍许费解。

    可太后很快就想起了那场名为赏花,实则选后的赏花宴来,其实那个季节不是个适合赏花的,但中宫缺主,只能出此下策。贵女们齐聚花园内,宛如百花争艳,太后和一众太妃嫔虽是没有去,却在远处的阁楼里眺得一清二楚。

    先帝驾崩后,太后那一派自是胜利的一方,其他妃嫔中,除了新选不久的,也均是俯首称臣般地低了头,再也不想斗下去了。于是太后便和相处好的太妃嫔一同观望,有的是被闺秀们所围绕的千金,有的光站在那就显得鹤立鸡群,但只有那位出身将军府的——单在角落里一个劲地吃宴上的点心,和没事人似的。

    太后起初并没有考虑将军府,她虽身在后宫,却也听了几耳宫外的传闻,再加上这女儿比皇帝还年长。然而身旁的太妃嫔们却聊开了,有说这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又有说这是内敛含蓄,也许宫外的传闻不能尽信;还有说模样不差,在这种时刻也能这般谦虚,过门后对待婆婆,不就更加勤谨了么?

    一堆话说得太后稍稍改变了想法,加上最后是由皇帝确定的人选,太后也就默认了。可这场朝见礼让她再度审视了一番皇后,更笃信了赏花宴那日的谈论,马上变得心满意足,觉得这个儿媳不赖。等跪拜结束,她笑着招了招手:

    “来,新媳上座。”

    叶昭南愣了愣,可想起是太后决定的人选,也摆上一副莞尔的表情前去与她同坐。这样近的距离,她才能看得仔细,要按年纪,太后得有三十多了,然而这肌肤发质,说二十多都有人信,不禁怔然。

    “皇后怎么这样盯着哀家?”

    叶昭南不好意思地答道:

    “臣妾觉得太后您保养得真好。”

    太妃嫔的席面上传来轻轻的几声嗤笑,仿佛被逗乐了似的。这皇后挺耿直,但耿直之下倒能听出一丝真诚。太后笑而不语,只是握着叶昭南的一只手抚了抚背面,恭维话谁都会讲,宫里也最不缺,可既然先被人说出口了,回复一句已成了礼数,便道:

    “哀家哪能比得上皇后花一般的年纪?今后你和皇帝定要好好过日子,只管和家里一样,还有……”她顿了顿,打趣的口吻又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称太后?”

    叶昭南反应过来,羞涩地唤了句:“母后。”

    如此一来,太妃嫔们也开始起哄,道的也是挑好听的话。跪拜礼成,皇后要向太后进献见面礼,按照习俗是枣、栗、腵脩等物,这些当然不用皇后亲手做,尚食局早已预备好了,基本都摆在了太后这席前。

    叶昭南执着玉嵌竹筷,拈袖夹了颗阿胶糯米枣放进太后的碗里,侍奉用膳,又与太后、众太妃嫔聊举酒敬意,幸好她能喝,何况为圣宁宫送的都是度数不高的米酒,顶多暖个身子,却不会太上头。

    喝了两圈,她也渐渐放松下来,果真和她想得相似,这太后确实爱被拍马屁。叶昭南在各个方面都赞美后,发现太后最喜欢听别人夸她的容颜,话说回来,却也有那资格。

    边聊边吃不知过了多长时辰,这群太妃嫔没有一个比叶昭南能喝的,纷纷告辞回宫。叶昭南留下再陪一会儿太后,得了几件赏赐,这才结束了朝见礼,启程回凤仪宫。

    金黄色的阳光茂盛,不知不觉已接近午时,叶昭南回到寝殿,先把头上沉甸甸的饰品给褪下来,再将那身礼服也脱了,扑到寝床上,又把那双靴子甩掉了。绣衾仿佛还遗留着零星香料气息,叶昭南蒙脸嗅了嗅,很快就产生了些朦胧睡意。

    本身就起得早,一场见面礼中时时刻刻都紧绷着,深怕有哪里惹得太后和太妃嫔们不开心,也就是这时,她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她已经嫁人了。

    “娘娘……”床外有人道,“过会儿还摆午膳么?”

    叶昭南并不饿,加之想休憩,就伸手摇了摇,轻声道:“不了,我想先睡会儿。”

    宫人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将衣物收拾好,放下了幔帐。宫里对时辰的掌握也精准,该什么时候用膳就什么时候,过时不候,既然皇后有意要错过,午后再备些点心就行了。

    叶昭南的事告一段落,楚元奕也不落下风,在经过三位老师的轮番轰炸后,也算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上午的事务。临走前,严太傅幽幽地嘱咐着让他午后别忘了习射,江太保叮咛着让他好好用午膳,曲太师倒没多说什么,却饶有兴致地瞧着他吃瘪的模样。好不容易送走了三位老师,楚元奕叹口气,内侍们也就顺势摆了膳。

    筷子尖还没碰到新鲜的膳食,楚元奕想起什么,问:“皇后那的朝见礼如何了?”

    汤泰回道:“听闻已经结束了,圣宁宫撤了宴,皇后娘娘也回宫休息了。听相熟的人说,太后娘娘凤颜大悦,想必是十分满意皇后娘娘的。”

    楚元奕默默放下了心,看来他选的那套香色礼服是对了,也就情绪轻松地去用膳,而就在中途,他又命令道:

    “让尚膳监和尚食局准备暖锅,朕晚膳摆驾凤仪宫,与皇后一起。”

    内侍们应了,各自做事,心里却想着这帝后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更有得知些内幕的,知道连皇后人选都是皇帝定的,不自觉感叹了几下。

    汤泰和宋安很是欣慰,也很感激。显而易见,这皇帝每回去皇后宫中摆膳总是胃口最好的,尤其如今六宫仅有皇后一人,新婚燕尔,多去也是应该的。

    用完午膳,饮茶消食,约莫未时过半,楚元奕动身前往射堂。这射堂是宫中专为皇子所设置的,还连着一大片园林。毕竟皇子们除了读书,这作为君子六艺之一的射艺也不能丢下,还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楚元奕小时也去,可成绩却并不尽人意,本来作为皇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他现在成为了皇帝,这功课不仅不能落下,还得被监督着做。

    暮冬的园林枯枝横生,百叶凋零,碧湖清澈,但在凌寒中开放的腊梅与美人茶却是暗香浮动,有着十分典雅的气息。射堂是一排长房,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欢呼来。

    原来这个午后不止他一人习射,只是那群人见到他就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像是他们之间已经分了一条透明的隔阂了。

    楚元奕笑道:“你们也来了?严太傅呢?”

    来人是前朝的五皇子和六皇子,这先帝的最后两位皇子都还没到出阁的年龄,暂时留在宫中,自然也得上学。五皇子有十岁出头了,六皇子还要比他小两岁。两人跟着自己的母妃住,也恰在隔壁宫,于是就经常双双上下学,好的和双胞胎兄弟一样。

    射堂里比室外暖和,又要习射,五皇子和六皇子都穿着一件元青色的衬衣。然而身边还有一位,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暗花小袖短袄,踏着一双羊皮的小靴子,头上却罩了个貂鼠皮风帽,遮住了大部分的脸。

    楚元奕只想了想,就知道是谁,却装作不知情地问:

    “这个是谁?”

    五皇子和六皇子抿笑不语,那人猛地将帽子掀开,露出一张笑脸和一头扎紧的黑黝黝的发髻,声音洋洋盈耳道:

    “皇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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