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微禾 > 倚舟之死

倚舟之死

    他遇到过的那桃林农家女,此时却出现这在寺庙边上,这并不出奇,出奇的是,光天化日,放着好好的寺庙正门不走,要翻墙而出……

    赵靖临本着司刑寺少卿的身份,对眼前这违反常态的怪异行为起了警惕心。

    他放开手中缰绳走近她,正欲出声询问,却见她面露窘态往后退去,背后紧贴着院墙。

    他一瞬明白过来了,是那被树枝勾破裙身,实为不雅之事,何况还是在男子眼前。

    为难间,却听到她先开了口,音如清泉缓淌,“这位郎君,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

    见赵靖临颌首应下,微禾接着道:“让郎君见笑了,方才你也看见了,我不小心从那上面跌落下来,裙子被勾破了,这样走出去,怕是见不得人。想问郎君能不能将身上的外裳借予我遮蔽一下……”

    他听闻之后,正欲将那件菘蓝的外裳除下,又反应过来不妥当,思索一阵回答她:“不可,我已订下亲事,恕我不能贸然借予你,而且在这山野林中,一位小娘子身上出现着男子衣物,这亦是一桩难以辩言之事。”

    拒言以疾风般袭来,打得微禾一个措手不及,这看起来如此年轻的郎君,竟比她的祖父还要行事板正。但又不可否认对方说得极有道理。

    “那再请郎君帮我另一个忙?能否去寺院前面那不远处的竹林,帮我找两位小娘子,她们都与我穿一样的靛青色衣裳,就与她们说一句,阿粟在此处等她们过来。”

    “可以。”

    见他应下,微禾舒了口气,浅浅笑意浮现。

    “不过,我想问一下小娘子真是如此不小心从墙头上跌落的吗?”

    微禾的笑僵在脸上了。

    他紧接着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堂堂正正从寺门进出,一般这样翻墙行事的,除了盗取财物,就是暗中害人或私下幽会等不轨之事……”

    面对这陌生郎君的逼问,她竟真觉得自己如同作奸犯科之人,被带到公堂之上审判。

    她急中生智狡辩道:“郎君误会了,今日我与家中姊妹来此处上香祈愿,不料却遇见邻村一登徒浪子陪他母亲来此,见着我又是出言调戏,还拦在门前不让我离去,我情急之下为保名节只能选择翻墙而出!”

    身经百战的赵少卿,一眼看穿了她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佛门圣地,众目睽睽,出言调戏?”

    微禾掐了自己半天,终于挤了星泪点点,扮作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此人乃十里八乡中有名的恶棍,就没有他做不出的事儿……”

    “为何无人去报官,揭露此人的恶行?你说与我听,那恶棍,姓甚名甚?”

    微禾不得不以谎圆谎,又是一个急中生智,想到那被她逃了婚的未婚夫婿,“姓赵,村里人都叫他二狗!”

    赵靖临深深望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我不能去帮你寻人了,若我此时离开,那恶棍找过来,你独身一人,又如何抵挡得住?”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欲哭无泪,这一刻微禾完全明白了。

    “是我说了谎,并无恶棍调戏之事,真真切切是为了躲避不能相见的人才翻墙而出……”微禾决定与他坦白。

    “若郎君怀疑我在寺中盗窃财物,大可过来搜身。”微禾料定他不会,展开双臂,面上摆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神情来。

    果然,赵靖临只是蹙眉看了她一眼,转身牵了马离去,扔下一句:“我去替小娘子寻人过来,你在此处等候一会。”

    未等到春风秋意过来,珠儿与郑氏倒是先找过来了。

    微禾也顾不上裙裳挂破一事,急急赶往郑氏身边,拉住她就走入寺院后边密林处,回头一望,还是怕有人过来,又继续往前走出好长一段路,穿过了密林,最后来到溪边。

    郑氏察看过四下无人,才略为放心停住脚步。对着身旁的微禾轻声道出:“小娘子……”

    “阿姆。”微禾伸手去环抱着她,头偏侧向她的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见上阿姆了。”

    郑氏伸出手轻拍她的肩膀,“小娘子都这么大,马上就要作人新妇喽!”她突然就想到了,声音中的柔和顿时褪去,“小娘子,你说你是偷逃出来的?你这样可是在胡闹啊,听阿姆的,今日就归家去,你阿父见你来了长安,定不会罚你。”

    “阿姆,我来长安,不是为了成婚。恰恰是是成婚在即了,不得不先逃出来。”

    “这是为何,你许的人家,在长安中那是声名赫赫的权贵世家,那郎子亦是仪表堂堂,德才兼备之人……小娘子可还有什么不称心之处?”

    “倚舟”,微禾敛去娇态,神情变得凝重,“我的阿清姊。”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倚舟。我有很多疑问,需阿姆解答。”

    郑氏不再望向她,低垂着她。

    “阿姆能否答我,倚舟她……真的是染了急病身故的吗?”

    话音未落,郑氏双目一行清泪流出,她不禁用手掩面涕零不止。

    “是……成王妃……这病来得急又重……是我没看顾好成王妃……”

    “阿姆,我阿姊究竟生了什么病,又是病了多久?”

    “小娘子,莫要再追究了,成王妃已逝……”

    “阿姆,你好好答我……”微禾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来,“阿姆,你看,这是倚舟亲手所书的吧,却是没有落款的……”

    郑氏的双手至面上移开,在泪眼模糊中看到那熟悉的字迹。

    “信是给祖母,上面说道,恳请祖母为阿粟竭力相拒一切长安这边商议的婚事,切勿让阿粟到长安来……”

    “收到这封信后,还未来得及书写回信,就接到长安来的丧报……”

    “阿姆,你知道吗?轻如雪羽的几页笺,却是如此沉重的丧报,上面写着:王妃染病身故……吾亦悲不自胜……当我看到这句时,我在想我阿父到底是如何一个悲不自胜的?”

    “那是与我手足相依十余年的倚舟啊,最终只剩得一句冷冰冰悲不自胜……她从此孤独长眠在这繁盛的长安城地下,而我,却只能在那远不可及的岭南春州遥遥相望……”

    微禾强忍着泪意,心中已是悲痛万分,“我想要得知阿姊为何会给祖母发这样的信?她真的是如你们所说的,因病离世吗?”

    “小娘子,莫要问了,此事……将妨碍性命!阿姆不能应你!”

    “郑阿姆,我自小是由你看着长大的。我的性情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你若不能告知我。我会寻别的办法去探听,到时候一旦暴露,我们将置身更危险的境地!”

    “倚舟的事,烦请阿姆与我细细道来!”微禾坚持。

    郑氏望向溪边湍流,抽泣渐止,重重叹息了一声。

    “去年五月,长乐公主于驸马爷的山中别苑中设宴……”

    筵席中途,倚舟有些不适,带着李潜到客院厢房中休歇去了。侍女珠儿琅儿与贺氏一同在房中伺奉,后来王氏、程姑母、袁侧妃等人先后来过,与倚舟问了些关怀的话,很快又离去了。直到夜深,倚舟起来穿衣,带着琅儿说要出门透透气,让贺氏看顾好李潜睡觉。

    郑氏睡到四更醒来,依旧不见倚舟归来。心中大乱,让侍从一并出去找寻。客院处闹出动静,很快惊动到了长乐公主那边,公主把赴宴留宿的人都一并召来,集齐客堂,一一询问下,有几个守夜小侍女都说,半夜时分,见王妃携侍女提了一盏灯笼往别苑南边的织梦湖而去,因为客堂离湖边甚远,只能隐约望见,王妃走进织梦湖旁的树林久久未出。夜深阑静时,守夜的侍女们又才留意到织梦湖中心飘泛一叶小舟,舟上隐约有二人的身影。还曾想王妃有这般兴致,夜半泛舟湖上。

    听完长乐公主立即令人到织梦湖找寻成王妃,这时天色将亮了,轻雾缭绕的湖中仍漂泛着那叶失去方向的小舟,舟上却空无一人。

    后又在别苑里、附近山中搜寻了几日,皆无倚舟的踪迹。

    正当郑氏等人心急如焚惶恐不安之际,成王府上却传来圣上的密令,旨意为成王妃失足落水身亡,兹事体大不可妄议,今按急病身亡发丧,任何人不得再张扬此事,否则一概斩杀处置!

    听到这里,微禾已全身僵住,从心底弥漫出冰冷直到指尖,她一动未动,连眼泪都似冻住了似,渐渐地,冰冷又变成了长了尖刺的藤蔓缠在肺腑中。呼吸中都带着那挥之不去的尖锐的疼痛。

    “阿姆……”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可曾看见我阿姊……”

    “我阿姊,最后的……”

    “不曾。”郑氏摇头,脸上的泪飞溅到微禾衣襟上。

    “……成王妃的遗骸……我们未能得见……圣上直接谴人安置的,连同丧礼亦是圣人派人来打点的,最后只是得知成王妃葬入皇室墓陵中……”

    “为何……”微禾像是喃喃自语,“圣人为何……我阿姊,她还是成王妃……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小娘子,事发之地是韩家别苑,事关……总之,你勿再追究,勿叫阿姆为你悬心!”

    “阿姆,你难道就忍心看倚舟落得此般下场吗?”

    “小娘子,我已是活了半世之人,我不惜命,可我眼下还需得保全这条老命,谨安小郡王已无父无母,我对王妃无以为报,唯有尽我全力将郡王看顾长大……”

    微禾似是再也站立不住,她蹲了下去,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终于哭了出来。

    阿姊,阿粟已知痛惧之事,亦要逆意上行。前路已不是春州窄桥,是更为险象迭生的独木桥。

    你已不能再陪我走那半程。

    但我会为你走下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