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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克利托斯(四)

    在离开实验基地之后,尤里森被接到了博罗那的庄园里。这里邻近元老院的议事厅,也是众多元老的居所。

    被奉为先知的孩子在这里过上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每日熨烫好的衣物和精致吃食无法抵消前七年带来的亏空。

    尤里森在博罗那住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的异常逐渐显露在众人眼中。

    首先是他从不言语。庄园的医生起初以为是他的脑神经或是发声器官出了什么问题,可在一番检查后,医生不得不宣布他的身体一切正常。

    他能听懂周围人的话,能阅读,甚至能写简短的语句,但他不愿意将其说出口,甚至连简单的呼叫和示意都不愿意发出。当他在从溪边通往教堂的石子路上摔倒时,也只是捂着膝盖上蹭破的伤口,一言不发。

    除了从不发声这条规则,尤里森还将他在实验基地中的戒备也带到了外界,这便是让侍奉他的众人紧张的第二点。

    他在阳光明媚,四季分明的博罗那感受到了日月交替和季节流变,这是曾经困住他的无机质盒子里所没有的。但是在万物希声的夜晚,他却总是不愿入睡。一来是他的耳朵适应了基地里的寂静,白日里的嘈杂总让他感到吵闹,而夜晚才让他觉得安心。二则是万籁俱寂时,正是他观察外界的好时候。

    他总是以那双令人畏惧的眼睛审视外界。凭借他在基地中多年积攒下的细致观察力,尤里森很快厘清了他在博罗那的处境。

    之前他在基地见到的老人名为马库斯,是如今元老院的首领。他就住在博罗那庄园的另一端,尤里森身边的侍从提起他时总是一脸紧张。恐怕让他住在这里,就是马库斯授意的。

    而他周围的那些侍从,一方面是在照顾他,另一方面更是在监视他,以防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是伤害元老院利益的行为。毕竟,现在身为先知的尤里森已经是元老院的所有物,他们要确保他安然无恙地长大。

    这种一丝不苟的全面监控很快让尤里森生出抵触心理。他时常故意做出些反常的举动,像是在从林中祭坛回来的路上突然从神木的树枝上跳下,或是在侍从私下议论他时从某处帷幕后阴沉地出现。

    他的这些怪异举动让他身边的侍从官招架不得,人们纷纷开始惧怕这个从实验室中被制造出的人造生命。而尤里森也同样因为自己的行为得到了代价——他在半年之中骨折了两次,可他却从疼痛里尝到了逆反的快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尤里森如今的生活与在基地里差别并不大。他依旧是个活在牢笼里的实验体,只是这次他成了唯一的样本,有了先知的虚名,谁都不能再随便把他当作一只小白鼠。

    可他依旧感到孤独。他渴望真正的交流,像他和6263那样,而不是侍从们低声下气的劝告和刺耳的闲话。

    作为一个成长中的孩子,尤里森找不到能陪伴他的伙伴,便只好转而丰富自己的内心。

    平心而论,博罗那庄园是个不错的疗养地。这座庄园建立在辛克利托斯的神木林深处,主建筑位于两颗神木之间,与之连接的空中廊道长达数公里,将人引到两翼的建筑群中。

    尤里森居住的东翼有图书室、宴会厅、祭坛,以及一道通向溪边林地的远距传输门。穿过那道位于树梢的传输端,便可看到一道蜿蜒的溪流划开绿草覆盖的大地,有着灰白色翅膀的鸟群在溪岸边降落。

    除了曾经的旧地,银河系中再没有那个星球的物种比辛克利托斯更为丰富。这里就像是元老院和技术内核营造出的一个带着复古意味的梦境。

    而对尤里森来说,这种环境正适合他去探索。他以一颗初生幼儿的好奇心去看待外界,他观察草叶在风中晃动的弧度,观察幼鹿背上的花纹,观察蜘蛛和豚鼠。而在跟随他的侍者看来,这种行为让他看起来更古怪了。

    尤里森这种孤僻的性格很快引起了更多人注目。在他来到博罗那半年后,那时冬天刚过,神木苍翠的树冠间露出温暖的阳光,远处的地面上长出了黄绿色的新芽。尤里森从空中庭院被叫来,穿过中庭的远距传输端直接来到了主楼二层。

    佩茨侍从官领他走过主楼后侧狭长的走廊,细声细气对他说:“马库斯先生为您请了一位老师,他会在西阳台上见您……”

    尤里森没注意他之后说了什么,因为他看到前方落日的光辉直向他刺来。在主楼所在的半空中看到的夕阳远比他在白蜡树树梢上见到的耀眼得多,让他得双眼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在那道刺目的光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尤里森第一次见到伯特兰,夕阳带来的灿烂光辉让后者化为一片模糊的黑影。

    他听到对方说:“尤里森大人,我是伯特兰,从今天起我会作为你的老师陪伴你。”

    他语调里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在尤里森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诚平等地与他对话。

    他有点想转身跑开,可伯特兰继续说:“太阳马上要落山了,今天的晚霞将会非常美丽,请和我一起喝杯茶吧。”

    伯特兰说着向一旁退开。在他身后,太阳果然如他所说已经将锋芒收敛到了神木林之下,天空被那光芒晕染成淡紫色。在太阳消失的地方,还留有一道橘色的亮光。

    那天,尤里森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天边的霞光逐渐消失,点点星光出现在黯淡的天空中。

    自那之后,伯特兰就像他说得那样,每天陪伴在尤里森身边。一开始,尤里森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想法,不过伯特兰也并不着急。

    他按部就班地开始教导尤里森读基础的科学、逻辑和文法,到了午后,和暖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就会将尤里森带到神木偏僻的枝头或是更远的溪谷。他耐心地告诉尤里森每一种生物的名称和习性,放任他在树枝和草地上奔跑。

    尤里森对成为元老院期望的先知没有兴趣,但他并不排斥知识。在来到博罗那半年多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尝试的事。虽然他从不言语,但一直在心里试图理解伯特兰讲述的故事和规律。

    在此过程中,他意识到除了愤怒和反抗,他对外界的态度似乎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或许他可以短暂地放下审视的眼光,试着去理解他们,去理解这世界运行的规律。

    也或许,能够改变这一切,救赎自我的方法就蕴含在探求的过程中。

    为了找寻他心里的答案,尤里森在伯特兰的课程上表现得格外用功,让一直跟随他的侍从官们都感到意外。而伯特兰却并不觉得反常,依旧以处变不惊的态度对待他。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初夏的滋味已经在博罗那蔓延,从溪谷到桦树林都是一片繁盛。这天,伯特兰将尤里森带到地面上的树林里,两人在远离人烟的林中漫游。

    伯特兰跟在尤里森后面,正给他讲述环网中传颂的关于亨利王朝的史诗。此时,原本和煦的林间有风乍起,伯特兰抬起头看到浓厚的乌云从远处的山巅快速袭来,心头直叫不好。

    他很少犯下这种纰漏,虽然天气骤变不能怪罪他,但如果让尤里森淋雨生了病,怎么算责任都得归在他头上。

    伯特兰看了眼小尤里森瘦弱的身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把孩子护在自己怀里,赶紧躲到一棵树下。

    好在五月的天还没有雷雨,阵雨只是随着乌云掠过大地。一阵雨声过后,尤里森身上几乎没怎么湿,只有一直护着他的伯特兰被树叶间滴下的雨水浸透了脊背。

    见雨势过去,伯特兰走到一旁甩了甩衣袍上的雨水,而尤里森还留在原地,抬头看着被周围几棵树的树冠分隔开的天空。

    “太阳要出来了。”

    尤里森说出这句话时,伯特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声音并不像很多失语多年的人那样沙哑,发音也没有任何怪异之处,仿佛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在雨后发出了一声普通的感慨。

    伯特兰怔怔地看着他,而后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依旧抬头看着天空。

    伯特兰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过去,只见乌云的的边界被在那之后的太阳镀上一层金边,光线渐渐变得明晰,树林里也亮堂起来。

    等阳光穿透树冠重新照耀到尤里森身上,他收回视线,看向几步之外的伯特兰。

    他问道:“老师,他们为什么要称呼我为先知?”

    庄园里一直有很多人质疑元老院的预言者计划,在接触过尤里森后,他们都觉得这孩子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傻子。而此刻伯特兰看着尤里森那双平静澄明的双眼,终于意识到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尤里森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正相反,他对自己的处境和人们对他的态度十分清楚。他的沉默并非源自头脑空空,而是一直在筛选他能够信任的对象。

    意识到这一点的伯特兰先是惊奇,随后感到突如其来的欣喜。果然如他预想的,尤里森能够为他们所用,成为普罗米修斯计划中的关键。他为了潜伏到博罗那所做出的几十年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开始和他讲述那个从数万年前流传下来的预言。

    “所以,我看到的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就是预言者伊森的意识?”尤里森平静地问道。

    “正是。”伯特兰回答。

    尤里森并没有表现出困惑,他似乎早已理解了这一切,只是借由伯特兰确认自己的猜想。

    在得到伯特兰的回答后,他继续问:“那么,元老院希望我做些什么?”

    伯特兰微微俯身,看向他说:“事情的关键从不在于元老院希望你做什么,而是你想要做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在不久之后的未来,你将会在旧地遇到一个人,那个人的出现将让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接近宇宙的真理。到那时候,人类的未来就掌握在你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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