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下三层台阶，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
箜澜如梦初醒，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肚子也“咕噜噜”地响了一声。
她摇了摇脑袋把那些大义凌然全都甩出脑袋，安抚地拍了拍肚皮。
毕竟，喂饱自己是她现在的第一要事。
她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偷偷取一盒点心出来，就看到一个小孩子一手包子一手豆浆地从她眼前走过，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吃得正欢。
箜澜立马就被吸引了，步子一转就走进小孩刚刚出来的包子铺。
那小孩子吃得那么香，她可不得尝尝。
箜澜一进门就正对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单，卖包子的大娘放下蒸笼，见她站半天不点单，擦擦手开口问她：“小姑娘吃点啥？”
“有什么推荐吗？”她拿不准，什么馅都想吃吃看，但是现实不允许。
大娘指了指菜单第一个。
“秘制肉馅儿，私房配料，我们家卖的最好的。”
“好，那来一屉。”
大娘闻言就笑了，摆摆手告诉她：“一屉你可吃不了，这是大包子，来俩？”
箜澜囧了囧，点点头说：“好，再加一份豆浆。”
大娘应下，快速装好递给她，然后给她指了付款码的位置：“五块钱，扫那儿。”
箜澜一手接过，另一只手从兔子斜挎包里掏出手机。
解锁，滑动屏幕。
顿住——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手机卡，哪里来的微信支付宝？！？！
箜澜直接愣在原地，她可以说不要了吗？是不是不太好，是的吧。
即使从没出过瑶池，但是电子产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也不能脱离社会发展轨迹而存活，但是有是一回事，在瑶池的时候传音密令就能通信，压根不需要手机卡和社交软件。
见箜澜拿着手机半天不付款，大娘有些纳闷，这么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应该不至于吃霸王餐。
“那个——”箜澜有些尴尬地问，“可以刷卡吗？”
她拿出刚刚陶冉给她得银行储蓄卡艰难地挥了挥，薄薄的卡片在空中无助地晃动。
“什么？刷卡？”大娘还以为听错了，这年头谁家买俩包子还带刷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直接把店包圆了呢。
“那你有现金吗？”
箜澜摇头。
“微信支付宝都没钱吗？”
箜澜还是摇头。
一层薄粉以非常快的速度蔓延了箜澜整张脸，连带着露出的脖颈也粉红一片。
大娘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了。
正好这时旁边又来了买早点的人，大娘说了一声“你等等”，就转身忙起来，箜澜只能站在原地乖乖等待。
“小伙子，要什么？”
“两个秘制肉馅，一杯豆浆。”
像大提琴一样低沉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箜澜转头一看，面前这人带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是她也完全懒得关注这些旁的，她只知道这个人要买的和她手里的一样。
“阿姨你先等等。”
箜澜连忙开口叫住大娘，然后小心翼翼地跟来人商量。
“你好，我知道很突兀，但是我手里这份和你要的一样，是全新刚装好的，还很热乎，你介意直接买它吗？”
说完又立马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这么一提，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商珏闻言把目光投向她，有些疑惑。
倒是大娘反应极快，帮腔道：“是啊，小伙子，那份也是俩秘制肉馅一杯豆浆，你要不介意就拿它得了。”
箜澜感觉到旁边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窘迫得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塞进地里。
脚下都快要扣出一座地下城堡了。
就在箜澜脸热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融化时，他终于说话了。
“没关系。”
“我帮她一起付吧。”
“哎不是……”
“好嘞。”大娘立马飞快地又装起一份递过来。
箜澜眼看着这两人动作飞快，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完了大娘还补刀道：“小姑娘下次可别忘记带钱出门啦，今天是你运气好。”
男人买完早餐转身就走，箜澜只能急忙追上去。
“先生，请等一下。”
商珏停下脚步转身，箜澜见状急急刹住。
“刚刚谢谢你帮忙，我该怎么把钱还给你。”
商珏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启唇道：“不用，举手之劳。”
箜澜觉得不行，作为一名神仙公务员预备役，怎么可以白拿民众的东西，这也太不道德了。
“要不我们加——”没说完就立马刹住，加个屁的联系方式，自己没有手机卡，什么社交帐号都没有。
见人又要走了，箜澜急中生智：“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说完就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造孽哦，她说些什么鬼东西。
商珏藏在额发下的眉头微皱了一下，又听到面前的人急急补充：“不是，我的意思是……”
箜澜欲哭无泪，她的意思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了。
“没关系。”
商珏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跟她说：“如果你需要的话联系这上面的人就好了。”
箜澜一喜，伸手接过名片，满脸感激道：“我一会儿加上就转过去。”
商珏并未多言，应了一声就走了。
人一走，箜澜就泻下气。
出师未捷。
没懊恼多久她又鼓起气来，还得去办卡呢，早点给人转过去早点安心。
箜澜又回到刚刚的早餐店，在大娘复杂的目光里问了线路最近的营业厅，然后脚下生风地赶过去。
到了地方，在一系列流程后箜澜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手机卡。
她向服务人员借个了座位，安卡、下载软件、注册账号、绑银行卡一气呵成。
然后摸出名片发去好友申请。
做完这一切她走出店铺，终于能够吃上拎了一路的早餐，包子已经凉了，豆浆也不热乎，但是味道居然格外的好。
毕竟是来人间的第一餐。
箜澜走在路上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
周川市虽然不是当下最热的经济交流贸易中心，但是它见证了半数以上封建王朝的更迭兴衰，格外浓厚的历史底蕴吸引着全国范围内几乎说得出名头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
甚至有夸张的说法，走在路上随便一铲子说不准都能挖到前朝旧物。
周川大学的历史系和考古系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首屈一指，他校难以望其项背。
箜澜的其中一个很年轻的家教老师就是周川大学的历史系副教授，也是他告诉箜澜早日升职进入节气轮值就能享受自己的生活。
吃完早餐，路过垃圾桶时箜澜顺手分类扔了进去。
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箜澜突然听到一声轻响，是一只大型犬挣脱了主人手中的绳索将要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闯过红灯。
“谁能帮……”
人类求助的心声第一次在箜澜的脑海中响起，她甚至都没听完，就当机立断快步上前牵住了要跑走的阿拉斯加。
被阻止的狗狗还想跑，箜澜稳稳站着用巧力拉紧绳索，保证在制止阿拉斯加行动的同时又不会勒到它。
“谢谢你。”
它的主人是一位削瘦的女性，她接过箜澜手中的绳索，道谢之后蹲下身教育打算乱窜的“毛孩子”。
箜澜偷偷摸了摸阿拉斯加的皮毛，软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
锁骨处传来微弱感觉，像是非常细小的电流穿过那块嵌有纹印的皮肤。
箜澜有些愣怔。
这就算是完成了一个愿望吗？
在刚刚那位女性的提醒下，箜澜穿过了闪着绿灯的柏油马路，然后停了下来。
她打开手机的第二套系统，里面有一个实时反馈软件，是南天门事务管理局近几年的最新研发，可以给完成心愿的神灵实时反馈功德值变化。
真的有加点。
虽然数值很小很小，不过是汪洋中的一滴水珠，但是也确确实实让箜澜短暂地切身体会了帮别人完成心愿的过程。
好神奇——
箜澜抚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它正在胸腔里砰砰跳个不停。
里面正在滋生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像是喜悦，又觉得用喜悦来形容它太过于片面。
是满足吗？也不完全是。
但它在此刻让箜澜短暂地触摸到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她突然想起了那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局长，夫仓掷地有声的话语此刻在她耳畔再次响起。
“神从不凌驾于任何生命之上，我们生于祈愿，为此而活，不过也是众生的一部分罢了。”
生于祈愿，为此而活。
还有许多许多她一时想不起来，但是那些话好像不止存在于那个当下，它像是被注入了神力的作用，贯穿在每一个瑶池诞生的神灵的神魂中。
在某个时刻回响。
箜澜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感受到滋养着她的原来不仅仅是空气中微薄的灵力，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气。
-
想着是来人间的第一天，箜澜并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效仿时下人间最新颖的“city walk”，走到哪算哪，逛了逛未来很长时间要生活的城市。
天色暗了下来，箜澜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真的是体力好，她摆着走了一天已经累的不行的双腿回了早上的旧街区。
打算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早点回去休息，美美睡一觉明天再做明天的打算。
“也不知道陶冉姐姐还在不在。”箜澜嘟囔着。
虽然接愿望做任务不一定能按时下班，但是南天门事务管理局正式编制公务员的上班打卡时间是朝九晚五。
而非正式职员？不好意思，全年无休007。
虽然没有时间限定要在多久内完成历练升职，甚至可以永远当个三等愿望神，但谁不想早点能领上局里的工资，自然是昼夜不停地忙。
晚上的旧街区不像早上那样亮堂热闹，但是两侧各家的灯火也别有一番风味。
分部门里还亮着灯。
箜澜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反应，就自己推了一下，接过没推动。
“难不成我得自己飞回瑶池？”
话音刚落，门就从打开了。
陶冉懒懒地靠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个还不知道自己将要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也怪她，早上不把话说完整。
“陶冉姐姐晚上好。”箜澜一无所知地笑着，露出了两颊的酒窝，又乖又甜。
陶冉目光闪了闪，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明知故问：“你这么晚了还来这做什么？”
箜澜理所当然地说：“回家呀，今天很晚了，明天再出来。”
“嗯——”陶冉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直截了当地做这个恶人，“你之前见过考核结束出来之后还每晚回去住的吗？”
箜澜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真的回想了一下，懵懵地回答：“好像，好像没有。”
“嗯哼？”
一瞬间，箜澜只觉得晴天白日下惊雷，什么意思？
嗯哼？嗯哼？嗯哼什么？
她脑子瞬间搅成一坨浆糊。
陶冉挑了挑眉，仿佛见到了曾经的自己，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劈头盖脸地向她炸来。
箜澜不愿认清现实，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可怜兮兮地企图撒娇蒙混过关。
“陶冉姐姐——”
陶冉有些受不了她撒娇卖可怜，微微侧了侧头看向墙上被障眼法遮蔽的白纸黑字的铁律，压下了心底升腾起来的恻隐之心。
“小家伙，你别为难我了啊，乖。”
箜澜眼泪刷的就下来了，这不就是无家可归了吗？
她早上高高兴兴出门，还跟床铺说了晚上见，结果竟是永别。
她不是真的想哭，毕竟也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但是——
眼泪流的更快了。
不行，她是真的想哭。
陶冉无奈地递上几张纸巾过去，有些夸张地逗她：“小可怜，你再哭我这要被淹了。”
箜澜接过纸巾擦眼泪，把剩下的眼泪憋了回去，哭解决不了问题。
木已成舟。
她一步三回头，陶冉还是靠着门站在那看着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但还是超有礼貌地退回去，乖乖说道：“陶冉姐姐再见，打扰你了。”
声音还带着没敛下去的哭腔，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搞得陶冉升起一股子愧疚，她摇了摇头关上门。
走远了的箜澜寻觅着今晚的住所。
“大家都要这么过来，我也可以的。”她摸到手上的乾坤戒，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这就是她今后的全部家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