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莺飞草长，瑶池风光正好。
在这样一副美好的图景里，唯一郁闷的只有趴在桌上晒着太阳的箜澜，精致完美的脸上是被风暴摧残过后的疲态。
不为别的，她好不容易完成人类教育的结业考试，脱离了家教老师的毒手，本以为顺利参加完南天门事务管理局的招新考核就可以美美上岗，做一个神仙公务员。
可没想到在这出了差错，经过考核的确是有了编制，但是要从三等愿望神做起，不断累积功德值，等晋升到一等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南天门事务管理局。
她从前听说的“二十四节气轮值制”只针对一等及以上的正式职员，一年只需要工作二十四分之一的时间，多么幸福美好。
然而现在这些期待全都成为了泡影，箜澜只能抱紧自己内心的流泪小人。
自从人类社会破除封建帝制以后，神仙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九重天因为世间灵力稀薄而封闭不再开启，大部分神也在这个时期选择羽化入鸿蒙。
而天山的西王母瑶池却因人间的愿望念力幸存，甚至有新生的神灵由此而诞生。
于是留下的神和人类社会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交涉之后建立了南天门事务管理局，从前繁琐可怖的天规戒律也就此废除，紧跟人类社会潮流制定了全新的法则。
在这样难言的复杂情绪之下，施雅姑姑传音喊她吃饭的声音也不再那么美丽。
施雅是从前留下的几位老神之一，她不在管理局任职，反倒是喜欢待在瑶池照顾新生的神灵长大，大家都叫她姑姑。
箜澜拖着疲惫的身体瞬移到饭厅，一眼就看到了正跑前跑后给施雅打下手的何箬。
“箬箬——”
何箬听到有人叫自己，忙完手里的事情之后跑了过来。
“空空你来啦？”
何箬比箜澜晚两年诞生，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本体是安安静静的荷花，性子活泼却也格外稳重，偶尔能跟着施雅外出，然后偷偷给箜澜带各种人间小玩意儿，施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箜澜一把搂住她的腰蹭了蹭。
何箬接住她问：“怎么啦？考核过了还不开心吗？”
“我之后就不能每天都见到你了。”箜澜的声音有些委屈，尾音颤颤的，像是松掉的琴弦被无意拨动。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去人间看看吗？我过两年也能参加考核，等我持证上岗自由离开瑶池，到时候还不是随时都能见面。”
新生的神灵因为神力不稳，要留在瑶池长大，并接受管理局安排的家教授课，完成同人类一样的教育课程。
等成年后神力稳定就可以申请外出，而箜澜不知为何却比旁人晚了好几年。
还好人类的网络通信十分发达，管理局也从未固步自封，让远在瑶池的箜澜也能感受到科技的力量，但是小小屏幕和亲眼所见毕竟差别巨大。
“而且——”何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有了编制好好积累功德值，等晋升之后不就能舒服躺平享受生活了吗？”
箜澜超好哄，这么一听也觉得不赖：“那我为了能够早日升职加薪一定努力工作。”
“那吃饭吧。”
“嗯嗯！”
-
几天后，箜澜接到传音去植入监测芯片。
按照规定，每一位成为愿望神的神灵在离开瑶池之前都要在体内植入监测芯片，上面携带阵法。
不仅可以监测神力波动状况，避免神力滥用，最重要的是实时存储检测功德值，以作为是否晋升的指标之一。
科技管理处的负责人是一位中年男性，名叫宣柘，分明年岁不算太大却已头发半白。
箜澜进入操作室乖乖躺下等待。
芯片植入的过程不用开刀且完全没有痛感，这让箜澜觉得有些神奇，不由得问：“宣柘伯伯，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宣柘一边收拾，一边给她科普：“因为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科技芯片，可以算是一个浓缩了许多咒法符文的小法术。”
然后凭空幻化出一面镜子递给她。
箜澜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的锁骨观察，有些惊讶地开口：“真的耶，多了个很小的图案，像纹身一样。”
“大家的图案都一样吗？”
宣柘耐心给她解释：“纹印的形成与本体有关，上面有障眼法，只有你自己才能看见。”
箜澜哑了一下，把镜子挥散。
她礼貌道谢后辞别了宣柘，在回房间的路上有些沉默，一直持续到收拾完行李。
箜澜躺在床上，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她起身去开门，是何箬，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东西。
“你怎么来了？明天还得早起上课呢。”
何箬进来把东西放下。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来给你送东西啊，这里面几乎都是姑姑给你准备的。”
箜澜动了动鼻子就闻到一股香味，连忙过去打开盒子，一看就是施雅亲手做的点心，还有各种小饼干，都分类放好了。
她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顺势给何箬把盒子递过去。
“姑姑真好！”
何箬拿了一块，也吃的一本满足：“那我呢？”
“你当然一级好。”箜澜说完还警觉地环视了一圈，“可不能被姑姑听到。”
何箬帮她把多余的包装袋取走，箜澜合上点心盒把它们都放进乾坤戒，然后把戒指隐去。
“你出门可不能忘了背个包知道吗？”箜澜没出过门，何箬怕她一不小心忘了直接在大街上凭空取物，扳过人交代着。
“我知道的呀，考核里有这个，而且你看——”箜澜取过放在桌上的纯白兔子小包，“还是我们一起做的呢”
这个包是之前何箬同施雅一起出去时看到觉得好玩买回来的，两人按照教程编了好几天。
虽然管理局有提供各个大小的背包，但是箜澜把它们一股脑全塞乾坤戒里了，因为实在是和时代审美脱节。
何箬见她准备得很妥当，两人又聊了会儿天就离开了。
-
翌日一早，箜澜就出现在周川市的南天门事务管理局分部传送处。
这个初始历练地点是之前在星宿盘抽签时抽到的。
她才出传送阵就明显地感受到了差别，在灵力稀薄的时代，瑶池在局长夫仓的结界之下尚能留存几分灵力，人间的灵力却可以用瘠薄来形容。
怪不得说现如今灵力是万不存一。
在她还在发呆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小家伙，发什么呆呢？”
箜澜寻声望去，入目而来是一位身形高挑的红裙美人，乌黑的头发像波浪一样披散在脑后，一双桃花眼深深吸引着旁人的目光，红唇微微勾起。
好美，空气中好像都被漫天桃花布满。
陶冉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跟我去登记了。”
“啊？”箜澜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嗯好，来了。”
除了在电影里，箜澜还没见到过这样的人，曼妙妖娆，是和施雅姑姑不一样的优雅知性，姑姑或是温柔或是严厉，身上散发着满满的让人安心的神性。
而面前这位美得摄人心魂。
“箜澜？”到了登记处，陶冉看着她写下的名字出声，“你是第一次出瑶池？”
箜澜回了声“是”，接着写剩下的信息。
“既然来到人间历练，就会见到你从前没见过的各型各色的人。”
箜澜仰头看向她，等待后话。
“无论是神仙还是人类都有好有坏，愿望也要学会分辨能不能做。” 陶冉看着她干净纯澈的眼睛，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多些防备心，小家伙。”
箜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陶冉也只是惯例多提醒一句。
把她的信息登记入册之后，陶冉取出一张卡递给箜澜：“这是管理局提供的初始资金，密码是你的苏醒日。”
箜澜伸手要接过来，卡却又被收了回去，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省着点儿花，就此一份。”陶冉眼底漫上笑意，“所以，你最好是在花完之前找到工作。”
“什么？”
闻言，箜澜接卡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没有工资的吗？”
“管理局不发工资吗？”
陶冉闻言就笑了，“啧啧”两声，开口：“所以说瑶池好是好，但有的规则却坏得不行，特意下了禁言令把这个瞒了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成为一等愿望神之前的过程被称为历练吗？”
箜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眼睛都失去了光彩，弱弱开口：“怪不得大家都说正式进管理局之后能舒服养老。”
合着在那之前就是做牛做马打白工呗。
陶冉也不想太打击她的信心，宽慰道：“之前在瑶池接受的教育和考核的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在人类社会找到工作。”
看她一下子蔫了，陶冉收回了未尽的话，把最后的身份证件递给她，并嘱咐：“这个可不能丢了，记得去办手机卡。”
“我知道了。”箜澜神情恹恹地。
陶冉看着她，眼眸中既是好笑又是心疼。
但没办法，大家都得这么过来。
-
管理局在周川市的分部坐落在二环的一条旧街区里，外部普普通通的，一点也不引人注意，箜澜收好银行卡和身份证件准备离开。
木门吱呀一响被推开，街道的喧嚣吵闹扑面而来，对于箜澜来说，像是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陌生的，却又鲜活的世界。
旁边的早点铺传来阵阵香气，街道上各种声音在耳畔交织。
有几个小孩子打闹着哄笑而过，大人在后面追着喊“小心”。
清晨的阳光懒懒的撒下来，穿过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投射出的光影随微风舞蹈。
像一幅自然而生动的画。
箜澜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人间烟火气涉住心魂，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原来，她一直想要亲眼来见的人世间长这样。
陶冉见她愣在门口半天不动，大抵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捂嘴笑了笑，然后无奈地走到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去吧，小家伙。”
去完成你的历练。
去见这个世界，去见苦难，去见喜悦。
去见各型各色的人，听各种各样的愿望。
去抉择，去实现。
去见你苏醒的意义。
去成为一位合格的愿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