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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

    “皇帝使使持节司徒册命周王女李氏为皇后。咨尔易阶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胤克昌。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於妇道,导师道於六宫,作范仪於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秦王憬即位大齐皇帝第二年,周王李戡把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嫁给了皇帝。那时候,李戡和两个儿子在外征战,柳念之掌控朝中,又有李皇后在后宫,整个大齐都被李家牢牢掌握。一次扶风王李齐昭回京入宫面圣,碰见弟弟并州刺史李齐光,就问道:“阿媞呢?妹妹出嫁,咱们两个兄长都在外面打仗,真是不负责。”

    李齐光一身紫袍,刚升了官的他极为气派,又是河东王,这次回京待几天就赶赴任上了,“妹妹啊?正和小皇帝在花苑赏花呢。”

    小皇帝……确实,萧憬跟他们兄弟两个年纪差不多大,说是小皇帝也没错。不过,随着李家功勋日益壮大,李齐昭对扶植起来的小皇帝渐渐没了当初的心思。走到这步,谁还想效忠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皇帝?朝堂之上最大的,可是父亲李戡呢。“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赏花。”他话里带刺,自然是看不起这种文士做派。

    “啊呀,大哥,你得懂嘛。像咱们这种行伍出身的豪族子弟,哪有闲情逸致。小皇帝可是皇室啊,自小没吃过苦,从小学的就是礼啊乐的,赏赏花有什么的。”李齐光摇了摇头,打量着新做的袍子,“这紫色当真好看,间色怎么了?恶紫偏能夺朱。”

    远处萧憬与李媞携手而来,燕居的萧憬正好穿着一身朱袍。李齐光瞟了萧憬一眼,不恭不敬行了个礼,五月,凌霄花和石榴花都开了,绚烂无比。再过几天就是魏庭燎的生辰……不过魏庭燎还在外面,又是不能聚在一起。

    李齐昭想着,屈身行大礼。他还穿着一身戎装,脸上更是带了血迹。“还未更衣,冲撞天子,请恕罪。”

    萧憬头戴白色高冠,手持麈尾,飘然若隐逸仙人,松了李媞的手就去扶他起身,李齐昭怕自己的脏衣服染脏了萧憬的手,本能退让了几寸,“将军这是做什么?你是皇后兄长,不必与朕见外。”

    李齐光趁三人不注意瞟了一眼,朕,还朕,朕个屁的朕……

    萧憬没发觉,和李齐昭寒暄,转而看向沉默不语又无耐心的李齐光——这人鬓角猬张,举止粗放,瞳如点漆,看起来像是藏了狼子野心,“这位就是二哥吧?朕听皇后提起过。二哥勇武过人,和皇后一胎双生,现在看来,真的和皇后极为相类。”

    “天子贵人多忘事,周王扶植天子那一天,我也在场,怎么,是那时候没注意?”李齐光并不是很想装作恭敬的样子,李齐昭用手肘碰了弟弟几下,“陛下,臣弟弟行军多了,不知礼数,为兄的在此赔罪。”

    李媞静不下来了,“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这是陛下,还是父亲效忠的皇帝。父亲位阶在天子之下,你在父亲之下。父亲尚且对天子谨守礼数,你却这样目无王法。你再这样我就告状,让父亲散朝后定不饶你!”李齐光叫苦不迭,“小妹还是这么泼辣,算了算了。”说着,李齐光作揖,深鞠了个躬,“臣有错,请陛下原谅。”

    萧憬心里很不舒服,被三个李家子女夹在中间,傀儡的感觉更甚。尊卑高下已经不存在了,小皇帝任李家把玩……“怎么会呢,二哥此次赴并州上任,那里地处河东,往北与胡人接壤,地势险峻,”萧憬正准备扶李齐光起来,孰料对方根本不承自己的意,未等到萧憬伸出手就直起腰。

    末世之感迎面而来,萧憬抬头看天,大齐社稷至此而亡么?身旁的李媞挽着他的手,“二哥屡屡犯上,小心毁了父亲在朝中的名声。以后去并州,也别太过倨傲,”李媞并不给李齐光面子,“刺史之权乃天子所赐,你必得夙夜勤谨奉公,万不可怠慢……”

    “好了好了,你当了皇后这架子一下子就端起来了。”李齐光有些不耐烦,“臣告退。”

    李齐昭见李齐光气冲冲走了,也不愿留在花苑阻拦皇帝和皇后说悄悄话,也微一行礼,龙骧虎步,腰间环首刀鞘尾翘得很高,一手叉在腰间,给萧憬以凌人之感。

    礼崩乐坏,前有萧卢,后有李齐光。国运多舛,萧憬自知没有哥哥萧忱的能力,做不到鱼死网破。若说当初的大齐还有转机,那么时至今日,齐室已经积重难返。朝中忠于他的,还有褚牧和韩景范。这二位均是陆相的学生,忠心不二。不过韩景范为保家族,明面上不再表态,只有褚牧,时时刻刻以托孤之臣自居,朝堂上从不退让半分。李戡为了面子上好看些,也不对褚牧做什么。

    “陛下是想洛阳吗?”李媞看向萧憬,“等战事平靖,我们一起去洛阳看看,还能去陆公祠上香呢。”

    萧憬并不敢相信李媞,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惊慌无助。李媞察觉到了,便双手握住他那只冰冷的左手,“阿憬,我不知道能不能这么称呼你。但我们已经是夫妻啦,如你所见,我的两个哥哥都不守礼节,又天天奔波在外,你别和他们计较。我现在已经是大齐的皇后了,自然事事要以你为重,他们以后要是犯上,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堂堂天子,却要委身于一妇人以求庇佑。萧憬如履薄冰,不得不讨好李媞,“两位国舅为国事操劳,怎可因为我而受你责骂呢。再说了,我这个皇帝当得也不负责,若无他们在外征讨,只怕连赏花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么能无端找国舅的麻烦。”

    李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虽是周王长女,却也明白忠义的道理,“我一定会阻止父亲的,皇位什么的,咱们保不住就保不住了,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命!”

    ……

    “长公主?长公主?”

    晋国长公主近日来头痛,老是做梦梦到往事。日上三竿了还醒不来,说了几句梦话,吓得婢女赶紧把她摇醒。“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三月十八了,”婢女拿过毛巾为她擦拭脸庞,“驸马一早就出去了,见您还在昏睡,很担心您。”李媞擦了把脸,倒也不把驸马韩暄放在心上,“哦。”

    “驸马待长公主那般好,您就别忧心了。”婢女见李媞冷冰冰的,好言相劝,但李媞就是那样的脾气,“好与不好,都是上头给他下的命令。咱们的皇帝,杀了人,那点儿恩惠不过洒洒水,让所有人面子过得去便罢了。我听说陛下病情越来越重,真有此事?”

    婢女点头,“最近宫里没什么消息,看来应该大差不差。”

    “韩暄负责北门进出,这正是要紧的时候,他最近这几天待在府里的时间倒不多了。”李媞站起身,对皇帝已经没了半分情分,两个兄长里,她最看不懂的就是皇帝。皇帝和燕王不一样,燕王是明目张胆的跋扈,不把天子看在眼里,顶多是制度上逾越一番,那是发迹之后的炫耀,只是因为李家当年备受打击。而皇帝是隐忍狠毒——这种人,表面上能待人温和似无祸心,但其实,背地里已经想好怎么暗害,甚至都能使计让弟弟李齐光去更远的燕州,在李媞看来,这和当年逼死齐王的晋武帝有什么区别?

    “是啊,驸马说了,进来京城防卫越来越严,”婢女搀着李媞走至前庭,快到正午,院子里的人也忙活起来,“看来确实要变天了。”

    “当年皇帝继位我不贺,他死了我也不送。”李媞冷冷撂下这句话,婢女不由得惊呆了。在这位长公主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女人该有的温和。就算杀了齐国公和那两个孩子,皇帝也有在妥善安置长公主,为什么长公主会如此恨皇帝呢?皇帝是兄长,高祖是父亲,创立大周的,是她的家族,就算之前嫁给萧家,萧家也没有自己娘家亲啊。

    李媞在院子中种了一棵凌霄树。她抚着那一簇一簇似火的凌霄花,枝叶茂密,芳华葳蕤,一年一年都在这个时候盛开。一到春夏之交,灿烂如锦的凌霄,就布满整个墙壁,婢女万分小心,“长公主,这花有毒的。”

    “魏侯每次过生辰,都是凌霄花的花期。他也很喜欢这种花,即便世人看来,这种话攀援而生。可是魏侯就是喜欢,他觉得花开不是为了供人评点,他偏喜欢这样的花。”李媞黯然神伤起来,“花能重开,人回不来。齐国公走后十五年了,能和我说上话的本来就不多,一个去了燕州,一个……”

    婢女想起前几天烈云郡主进京,“不是还有郡主吗?您可是郡主的姑姑呢。”

    李媞这才想起来,“夜来啊……不过她自小由江妃抚养,是江妃独女。江妃不怎么和我往来,我们姑侄还挺生疏的,所以你看,她来京中除了面圣,就是待在府邸里哪儿也不去。长安这些贵女跟她聊天,只能聊聊家长里短,夜来最不屑的就是这些。之前见过夜来,我跟她说女孩子太要强了,在大周会很痛的。大周的樊笼太沉重了,让每一个想展翅高飞的鹰隼都难以奋飞。结果这个姑娘跟我说,她不是鹰隼。”

    “郡主毕竟是女流。”婢女宽慰着长公主,“终究还是男女有别。”

    “她不是鹰隼,她想做什么呢?”想起侄女,李媞难得神情舒展了几分,“她不想做世俗规矩下的女儿,却还是要向世俗低头。说真的,我还真希望看见她反抗。汉朝都能有女子封侯,为什么身为燕王独女的夜来,却不能袭爵,要皇帝的儿子过继呢?那女儿应如何自处?”

    婢女也答不上来,“女儿不算儿,奴倒是看不懂了。”

    “她不嫁,就是因为一旦嫁了,就再难执掌兵权。她清楚得很,至少在小燕王长成之前,她都得牢牢掌握燕州兵权。女人出嫁,就是外家人,所以夜来宁愿留在父母身边。好在,没人逼她出嫁,不过想想她那样的性子,谁敢逼她呢。”李媞宽慰一笑,李夜来的反叛体现在明面,而她的反叛,却是直达根基。

    按照法理,李媞无父,她要尊的应该是兄长以及驸马。但她偏不,失去孩子的她早就没了留恋,大不了就是一死么,李齐昭杀了那么多人,还会在乎多一个妹妹吗?

    “长公主,有客人求见,已在廊下等着了。”家仆通报,“他说,他是您的故人。”

    李媞接见了这位“故人”,来人一去斗篷,相似的眉目神情就让李媞认出是谁了,“你是……你是……”她情绪太过激动,“快请去前堂,你们都退下,我和贵客有要事要谈。”

    众人散去后,李媞与萧恪在前堂就坐。“你是恪儿?阿憬当初说什么也要把你救出去,我以为你也死了,他们都说你早就死了。”李媞难掩激动神情,“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萧恪早就没了当初连夜逃出国公府的稚嫩和惊慌,代之而来的是沉稳和狡黠。他并不为李媞的喜悦而诧异,小时候他不是没看过,兄长萧憬和妻子李媞情深义重,李媞为了保护丈夫,与丈夫形影不离,甚至餐食要自己一一先尝过试毒,“我能活到现在,全靠二哥倾力送出。现在我重回长安,是为了了却旧事。”

    “你……你想做什么。”多年未见,李媞许多体己话还未说,不过看样子,萧恪不怎么爱听这样的话。萧恪眼神阴冷,“我要做的事情,只有长公主能帮我,别人都帮不得。而我相信,长公主肯定会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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