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

    眼看外面就要天亮了。

    可金彪还没回来。

    伍樾感觉肚子越来越痛,依据阵痛的规律,肚里的孩儿怕是等不及了。

    “啊!”她忍不住大喊出声,没想到这么痛。

    小青趴在床边,慌得只能掉眼泪。

    “小青,别慌……待会我叫你干……什么……啊……就干什么。”伍樾双手抓住被子,又看向杏儿,“杏儿,你别怕,听我的就好。”

    “好,我不怕。”杏儿一直守在床尾。

    “啊!”伍樾疼得忍不住要牙齿,她随手抓了条帕子,自己塞进了嘴里。

    “嗷呜——!”狄虬守在堂屋大门口,看着被自己咬死的盗贼,心情很不好。

    “杏儿,快,”伍樾感觉有东西往下坠,扯了嘴里的帕子,“你看一下。”杏儿掀了被子,颤声道:“黑……黑的。”

    “好,那是孩子的头。”说明胎位正常,伍樾稍微放了点心。

    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就好。只是自己脑袋有点晕晕的,很想睡大觉,她闭上了眼,叮嘱自己睡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小青见嫂子突然没了气,忙摇着她的身体喊:“嫂子,嫂子,你不能睡啊。”

    杏儿也着急,朝伍樾大喊:“九奶奶,再使使劲,否则孩子就危险了。”这些都是刚才伍樾教她的,说万一她不行了,一定要用孩子来刺激她。

    果真,她突然睁开了眼。

    宝贝,再坚持一下,妈妈和你一起努力,一起等爸爸回来。

    她咬着牙齿,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如果再不行的话,她这辈子可能就真完了。

    “哇哇……哇哇……!”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谢宅里传出,因为外面很安静,这声啼哭格外清脆。

    “嗷呜——。”

    当赤哥儿踏进院子的那一刻,白雪上满是血渍,打斗的痕迹。

    马背上人险些摔到在地。

    “嗷呜——。”

    谢兆森听得出来,狄虬的这声叫唤预示危险还没解除。

    他踏着雪飞奔至后院,院里躺着死人,狄虬见他的时候,眼里满是自责。

    “哇哇……哇哇……!”

    “嫂子,你醒醒啊,嫂子?”

    “九奶奶,你看看孩子,是个小少爷,你看一眼啊。”

    听到屋里的断肠般的哭声,惶恐的喊声,谢兆森一个踉跄,摔趴在地。他撑着双手极力爬起来,可他魂飞近乎魄散,加上被雪冻了两月的台阶实在太滑,刚一起身就又摔了下去。

    “嗷呜——。”

    狄虬用头拱了拱他的身子,她还没死呢,你可得撑住,不过也许快死了。

    奔进房间,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一大盆的红色血水就摆在床边,俩丫头都慌了神,床上的人儿已经奄奄一息。

    那孩子躺在她身边哇哇啼哭。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快救救嫂子。”

    一路奔来,他设想了很多她见到自己的惊喜场面,或许是她清早睁眼的慵懒小狐狸模样,她伸手叫自己抱她起来。或许是她午夜梦回睡意朦胧的样子,她抱着自己缠绵……。

    他知道梧田县灾情严重,所以带着人马日夜奔袭……

    他以为她会乖乖躲在屋里。

    她现在是很乖,也在屋里,可她有孕了,为什么不告诉他,或许他可以撇下所有……

    谢兆森立在床前,说不出话,只嘴巴不停颤抖。

    “九爷,快叫郎中。”

    还是杏儿提醒了他。

    他转身往外走,刚想踏雪出门,就见金彪和两弟兄抬着魏老头过来。

    当金彪看见他在门口的时候,大吃一惊,眼泪一个劲往下流。魏老头被抬进了堂屋,金彪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九爷,是我没有照顾好奶奶……呜呜……。”

    谢兆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赶忙把魏老头领了进去。

    “太寒了,这屋子太寒了!”魏老头叫赶紧把火盆烧起来。

    可杏儿支支吾吾:“没炭了,已经有半月没烧炭盆了,呜呜……。”

    此时谢兆森也冷静下来,出了房间关好门,拿了自己的令牌,叫金彪带人去城里几家富贵人家借炭,“就说这恩情他来日必当加倍报答。”

    金彪领了命,本想带着那俩衙役弟兄踩着半人深的雪出门借炭。

    可大门外却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卫队。

    原来九爷说的是这些人。

    金彪抹了把眼泪,吩咐一队人把院子里的死人以及雪处理一下,另外的人跟他去借炭。

    小青和杏儿都出了房间,里面只有谢兆森和魏老头。

    当魏老头看见屋内只有两个未出阁的丫头,地上一地血淋淋的布块,剪子上还沾满了鲜血,他真真吓了一大跳。

    “真是个奇女子啊!”他由衷佩服她的胆识,不光是胆识,还有临危不乱的心智。

    若换做别人,又是头一胎,怕是会一尸两命咯。

    魏老头给伍樾把脉,重新包扎了脖颈和手臂上的伤口,好在都是皮肉伤,他长舒一口气道:“她只是累得昏睡过去了,没有大碍。”

    “你再好好看看……?”谢兆森不放心,人都这样了,怎会没有大碍。

    “就是身子虚了,好好补补。”魏老头又检查了下襁褓中的孩子,早产一月,个头是小了点,但一切正常,眼睛还晶亮晶亮的,“恭喜九爷喜得贵子。”

    “真的都不要紧?”谢兆森没法子放心。

    “无大碍。”魏老头平静道,“如今你回来了,好好照顾就是,月子里尤其重要。”

    听他这么说,谢兆森七魂六魄也慢慢归位。

    他看了眼她身边的赤子,这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儿,是他们的孩儿。他轱辘着眼睛,那眼睛乌黑乌黑的,像极了他娘亲。

    谢兆森吩咐卫士送魏老头回去,自己则赶忙清洗一番满身的风尘。然后他用老头留的草药煎了一锅药水,准备给伍樾清理身子。

    当他掰开她紧攥的手,露出自己的戒指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樾,我回来了。”他轻声低语,“好好睡吧。”

    没多久,房内就烘了炭盆,渐渐暖和起来。

    小青和杏儿在旁边守着。

    谢兆森诏令众人,前往衙门。

    金彪刚才寻稳婆不得,那稳婆年前回了乡下,就一直没回来。然后他又去了曾府,可曾夫人已经卧病在床好些日子,自顾不暇啊。她只得把原本照顾她的两衙役给了金彪,金彪这才去抬了魏老头。

    曾大人又带着人下乡去了,堵在外头好几日。

    唉!

    边关战乱已平,身为镇北大将军的他如今也担负着救灾赈灾的重责。

    至于祸害她妻儿的盗贼,他定然不会放过!

    随他一同前来的领头卫队只有二十余人,大部队预计五日后到。

    众卫士按照他的将令,被派遣到城中各个角落,敲锣打鼓宣告:镇北大将军有令,已满十五岁男丁,全部出门铲雪,如有违令,严惩不贷。

    ……

    “兆森?”

    “兆森,是你吗?”伍樾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睁眼时,见她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像是做梦一样。

    “是我,我回来了。”谢兆森再也忍不住,他绵绵的吻落遍了她的脸,自己的眼泪都蹭到伍樾脸上,“娇娇,你受苦了。”

    “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伍樾缓缓抬手,摸着他的脸,“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我都好。”谢兆森把她的手放回到被窝里。

    “你脸上有疤了。”伍樾摸着他右脸颧骨下约两寸的疤痕。

    “是不是变丑了?”谢兆森任她抚摸自己。

    “没有,这是英雄的勋章。”伍樾柔柔地看着他,回来真好。

    “哇哇——。”

    像是不满爹娘的缠绵腻歪,襁褓中的赤子表示抗议。

    伍樾赶忙用手把孩儿搂进自己怀里,“兆森,我们有孩儿了。”

    “嗯,都是你的功劳,你是我的大恩人。”谢兆森看着一被伍樾搂着的娃,就安静了下来,含泪带笑,“如今有人跟我争你了,我该怎么办。”

    伍樾把视线从孩子身上挪到谢兆森脸上,“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

    谢兆森亲了亲她的手,把他抚摸了大半年的戒指帮伍樾带回了无名指。并从枕头底下掏出伍樾刚才握着的那枚,戴在自个手上。

    夜里,他挨着娘俩睡,看着一大一小躺在自己身边,这就是他的全部,是他所有的牵挂。

    “兆森。”

    “嗯?”

    “兆森。”

    “嗯?”

    “我就是想喊你,我怕一睁眼你就不见了。”伍樾脸紧挨着他的脸,似梦呓般呢喃。

    “不会的,我再也不离开你。”谢兆森揉了揉她微皱的眉头,想想多少个夜里,她是梦而不得,落寂到天明。

    伍樾坐月子期间,城里的路也渐渐通了,官道也被谢兆森带来的将士开了出来。

    外地的货物也涌向梧田县,大家的生活渐渐回归正常。

    一日,金彪在门外禀告,说那帮盗贼已经找到,大都是三十里外的村民。那晚上好些人家都遭了殃,被抢了不少米粮和钱财。

    谢兆森刚说了个“杀”,伍樾就在屋内喊他。

    伍樾也恨透了那些穷凶恶极的人,但她不想杀人,特别是她的孩儿刚出生,她不想他因此沾上鲜血。

    天灾突降,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

    且那个头目已经被狄虬咬死了。

    “好,都听你的。”谢兆森应了伍樾,就着金彪去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三月后,肉包百日宴。

    肉包就是伍樾给孩子取的小名,其大名叫谢仕臻。

    因着伍樾身子虚,谢兆森也忙于赈灾事宜,所以肉包满月宴没有办。这次百日宴在村里办,大办!

    当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村时,别说普通的村民,就是谢柄山一众老头也要出门迎接。

    尽管老头拉不下面子,一直僵着。

    但他如今是镇北大将军,可谓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老头心里憋气的是,他竟然给那女人请封了诰命夫人,这等尊荣即便要给也是给他地底下的母亲才对。

    唉!

    祠堂里,伍樾穿着凤冠霞帔,谢兆森抱着肉包,一家三口立在祖宗牌位前面。

    先是祭拜天地,后祭拜祖宗先人。

    众卫士则守在祠堂两侧,村民们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瞧着。

    “月娘还真成了凤凰,瞧她头上戴的那个,金闪闪的一只凤鸟啊!”

    “衣服上也是,都是金线绣的凤。啧啧,咱们族她还是头一个有这样的排场。”

    “也不知道要费多少金线,以前听人说用金线绣花,还以为是要面子的浑话,没想到还真有用金线绣花的。”

    “她可真是好命……。”

    乡下人大都不知诰命夫人为何意,只瞧着她通身金光闪闪的,实在太富贵了。

    酒宴上,谢柄山的位子空着。

    但三叔和五叔来了,两老头多喝了点酒,一直夸赞谢兆森为祖宗光耀门庭,就整个梧田县怕也是头一份了。

    还说月娘有旺夫相,谢兆森前十年什么军功也没捞到,月娘一嫁他,不到一年,他就成了大将军,她还为谢家添了丁。

    被两老头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伍樾正好抱着孩子过来,菊香一侧搀扶着,偶尔给她换换手。

    “俊!俊!我是没见过那么俊的娃。”妇人们盯着肉包,真是挪不开眼。肉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把他兴奋得一个劲咧嘴笑,墨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菊香接过肉包,帮伍樾抱一会,三人又去了别的桌,那妇人回过头对着同桌吃饭的人,“瞧,月娘那脸蛋嫩得能掐出水。哪个生了崽的妇人不得脱层皮,月娘反倒是越生越水灵,她就是再生七个八个还是那样儿。”

    旁的妇人“噗嗤”一声,“那不成老母鸡下蛋。”

    “下什么蛋,没眼力见的。”那妇人白了她们一眼,侧头压低了声音,“就九叔那精壮的,晚上还不得要了她命……。”

    尽管都是厚脸皮的妇人,此时也脸红了起来。

    伍樾和菊香抱着娃回了房间,这诰命服实在太重了,在外她还得端着,可不把她累坏了。

    “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菊香逗着肉包,“我可听说了,九叔为了你这诰命,就差把命搭上。”

    “是啊,他什么都为我着想。”伍樾摸着镶金边的盛装,“嫂子,我知足。”

    “知足就对了,好日子才开始呢。”菊香是真为他高兴,“瞧这小子,乐呵乐呵的,你是在为你娘高兴吧,你娘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谢兆森今日是真高兴,他的妻已经入了族谱。

    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床边的人正侧着身子轻轻拍抚着小儿的被子,嘴里哼奇奇怪怪的曲子。

    烛台照在母子二人身上,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以前他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他以为日子就是那般淡如水无波澜。后来被她一点一点充斥,她让他知道了蜜为何甜,离别又是何其苦。

    她带给他太多了。

    “兆森。”

    她背着身子就知道他进来了。

    “都忙完了吗?”

    她转过脸来,秀发轻轻一甩,露出她完美的侧脸。见他没有说话,她掖了掖孩儿的被子,走下踏凳,朝他缓缓走来。

    “一定累了吧。”说着她帮他宽衣解带,尽管她的手法比以前好多了,但还是不够利索。他没有动手,看着她慢慢帮自己抽了腰带,脱了外衣。

    她把他的衣服搭在衣桁上,撩了下秀发伸手把衣服拉平整。她穿着单薄的里衣,曼妙身形若隐若现。

    他从身后抱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

    他用力闻着秀发的香味,闻着她的味道。他轻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喘着粗气。

    打他回来,就一直忍着。

    他生怕自己的鲁莽,伤了她的身子。

    快一年没碰过她,每每想她想得他噬心裂肺。她踮起脚把自己头仰靠在他的肩上,向后伸手扣着他的后脑勺,用力把他的头覆了下来。唇齿相碰,二人皆是一震。

    “娇娇。”

    他啃噬她的上唇,下唇,用力吮吸她的灵舌。

    他手臂往后一挥,烛火灭,屋内只剩下从窗户透进的微白月光。映得她越发妩媚,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多少个日夜,他都是枕着她的名字入睡。

    他把人抱到桌案上,此时她正好高他一头,她俯视,他仰视。他把头埋进了她身体,她五指张开,扣进了他的头发丝里。

    “樾,若是有来世,我一定要找到你。你也一定要等我,等我去找你。”

    “好,我一定等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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