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黎予辞拾起她的手腕,将她涣散的思绪牵扯回来,他眼中隐着料峭的春寒 :“生下来,我给你‘浮生种’。”

    传言世界本是一棵浩瀚无边的巨树,清气上升至树冠,成为蕴养仙族的灵气;浊气下沉于树根,化作孕育魔族的魔气;不清不浊在中间,相互抵消后占据着面积最广的树干。

    而浮生种,就是世界树开天辟地以来留下的唯一一颗种子,具有起死回生、倒转时空的效果。

    可偏偏,这颗种子在她灭门仇人的手中。

    她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光,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可以的,只要你说话算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哀求道,“你别骗我……”

    他眼中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浓密的长睫下敛,将那丝险些逃逸的情绪收束在阴影中,他做出承诺:“好,用孩子,换种子。”

    自那以后,她安心留在寝殿,小心呵护着肚子里尚未成长起来的生命,时而凝视霜花爬满窗扉,时而絮絮念叨过往趣事,不知是说与谁听。

    孤月独自高悬,余生寂寥无边,无人倾听她的心事。

    然而某一天,小丫鬟急匆匆跑来,手脚无措:“主子,主君在战场上受伤了!”

    “哦。”她眼波轻晃,又很快归于平静,曾经执剑的手稳稳地握着针线,为腹中的孩子缝制衣裳。

    小丫鬟急得快哭出来:“主子,您快去看看吧,医仙大人说魔族的王刺破主君的心脏,他可能要死了!”

    她的手停了一下,终于放下布料站起身。

    她得去看看,万一他们把浮生种拿去给黎予辞用了,她的一切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

    黎予辞的房间依旧如故,没有过多地装饰和杂物,简单整洁,只是一股混合着浓郁血腥气的苦涩药味冲淡了房间原本的清寂感。

    她走到他的床前,第一次看到这般脆弱易逝的他。

    他面无血色,眉头紧锁,干裂的唇呢喃着,灵药与阵法源源不断地聚集灵气汇入他体内,可根本赶不上生机从他胸口渗人的血洞中泄漏出去的速度。

    魔族的手段不容小觑,缠绕的魔气似密密麻麻的细小闪电,一点点侵蚀着伤口周边的血肉,阻止他的身体自我修复。

    灵气的注入如无底洞,哪怕是传说中的仙品灵药也制不住霸道的魔毒。

    某一刻,她意识到,原来他不是神明,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忽然她的目光凝在他的脖颈处,一枚暧昧的红痕,似狠辣的一巴掌,打碎她以为他对她尚存几分情分的妄想。

    既然心有所属,既然君心不复,何必再陪她玩这虚伪的准父母游戏?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拿到种子,她不用隐忍,第一件事就是手刃了他,为师门报仇雪恨吗?

    她觉得那枚印记碍眼,伸手想要擦掉,可它牢牢占据在他喉结的斜下方,似是嘲笑她的自欺欺人,她紧盯不放,待回过神来时,双手竟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对视上那双清凌凌的狭长眼眸,她下意识收回手,后退一步,扯了扯嘴角,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洞察她内心深处的眼,仓惶离去了。

    刚出门,恰好遇见神色凝重的医修,她不经意打探他的伤势,医修认得她,知晓她是玄衡上君的道侣,自然知无不言。

    听说形势严峻,只能听天由命,她便问他可曾想过用浮生种救命。

    医修却道:“‘浮生种’是何物?老夫从未听说过此种灵药。”

    她惊愕,把古籍中记载的只言片语告诉他,却见年迈的医修摇头:“起死回生的灵药或许有,但逆转时空?简直是无稽之谈!

    “天地万物,因果造化,自有其行迹,天道有常却无常,生死轮回不可逆,这么浅显的道理您怎会不知呢?仙子,您是被骗了吧?”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浑浑噩噩间似乎听到小丫鬟说主君已脱离险境。

    那她呢?她怎么办?

    希望破碎,世界崩塌,她心底只剩一片荒芜废墟,绝望如潮水一般涌来,将她淹没,令她窒息。

    原来一切都是他玩弄她的手段?

    黎予辞,你当真可恨!

    心绪起伏之下,她吐出一口鲜血,骇得丫鬟连忙要去找人,可刚走到门口,大门就被来人闯开。

    黎予辞将丫鬟赶走,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下彼此静静对视的两人,他的面色依旧苍白,似乎是强撑而来,倦怠的眉眼深沉黯淡:“你都知道了。”

    她含恨的目光如刺刀,深深凿入他的肺腑,心脏如被千刀万剐,竟令他呼吸也疼。

    胸口的魔气肆虐,可再痛的伤竟也抵不住真相揭露的这一刻,她了无生气的模样。

    他似乎……终究要失去她了。

    他拖动沉重的脚步靠近,被她喝止:“滚!我不想看到你。”

    他眼底的光破碎,坠入无尽黑暗的深海,无人知晓的海面下,翻滚着滔天的浪潮:“别走,”他轻喃,近乎哀求地重复着,“别丢下我。”

    “黎予辞,你让我感到恶心!”她拾起身旁的花瓶,狠狠掷到他身上。

    重伤未愈,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他身形趔趄,却强撑着继续向她走近一步。

    她发泄般将所有能触碰到的东西都砸到他身上,可他不管不顾,眼尾泛着薄红,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边。

    她步步后退,他步步紧逼。

    抗拒不了他的靠近,她便歇斯底里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大喊:“你骗我!世界上根本没有浮生种,我的师父师弟师妹都回不来了!你骗我!”

    他唇边溢出血液,汩汩鲜血早已沾湿衣裳,顺着濡湿的长袍滴滴坠落,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洼。

    她的一字一句,如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心脏灵魂,可深入骨髓、肝肠寸断的痛苦唯有抓住她才能得以缓解,她是他的药,亦是此生摆脱不了的毒。

    “别丢下我。”光明坠入深渊,神祇自甘堕落,他一身破碎,碾落成泥,祈求她的怜悯与救赎。

    可她不爱他后,便是世间最残忍的刽子手。

    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小腹处,明明是笑着的模样,眼中却沁了水光:“我要你,杀了他。”

    他蜷起手心,手腕却脱离不了她温柔的力道,唇角微微颤抖:“好。”

    她松手,他的掌心轻轻贴在那里,微微隆起的弧度可爱极了,他眸底有眷恋有不舍,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他启唇想说什么,可触及她冰冷的视线,那些未尽之语只能咽下,指尖微弱的光芒闪烁。

    她周身一轻,长期赘在小腹的滞重感消散,可她却并无轻松之感。

    真好,这下他与她,彻底没有关系了。

    “我们和离吧。”她终究下了这道审判。

    黎予辞恍若未闻,又像是听到了,却不知如何反应。他抓住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种子,置于她手中,包裹住她的掌心合上。

    他道:“好。”

    感受到手心里的硬物,她眸光微亮,难道传说其实是真的,世上真有浮生种?

    他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用眼神临摹她的眉眼,像是要凿刻进脑海里一般。

    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沉重,他不再留恋,决绝地转身离去,强撑着留下一个高挑挺拔的背影。

    她欢喜地捧着种子,没分给他一分眼神。

    按照浮生种的种法,她需要以身体为容器,用神魂温养,于是,她当即咽下种子。

    一入口,种子便化成水,顺着喉咙进入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本该是属于她的一部分,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种子的形状,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沉下心孵化种子。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故事和现实截然不同。

    梦中的她被魔族之人种下魔种,导致心魔丛生,清醒时她依旧是清冷自持、凛然不可侵犯的静虚宫大师姐,可魔魇占据主导时,她妖佞邪肆,乖张狂妄,思想行事偏激嗜杀。

    心魔擅长伪装蛰伏,偏偏她清醒后又对先前的一切毫无印象,因此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只以为是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直到那一天,她勾结魔族屠戮了静虚宫满门,低沉的哭泣和绝望的哀嚎,谱成了一曲令她振奋不已的合奏。

    滔天火光中,她狂肆地大笑着,看着以往细心呵护的师弟师妹们目露恐惧、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一个一个又一个,中毒的弟子们如同一只只无动于衷的待宰羔羊,轻描淡写地被她砍下头颅。

    黎予辞赶到时场面十分惨烈,静虚宫满门上下三千六百一十七人,除了她,皆无活口。

    他面无表情地杀死了所有魔族,却在面对她时,手中的剑迟迟下不去手。

    恰好那一刻,她清醒了,望着眼前一幕,瞳孔震颤:凄迷的夜色,浴血的杀神以及再也回不去的家……

    她被黎予辞关起来了。

    时不时冒出来的心魔知道自己是他的命脉,试图用自残自伤的方式逼他妥协,他便废了她的修为。

    他不敢告诉她真相,将一切收尾好后给她编织了一个关于“浮生种”的谎言,如果爱意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那就恨他吧。

    在封印的压制下,心魔出现的频率渐渐降低,可他却又惧怕清醒时的她,那双眼太过孤绝,仿佛盛满了剜心的痛苦与凄怆。

    他不敢与之正面相对,只能在某些夜深人静时,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悄悄窥探。

    她昏迷时,往往是心魔作乱时,她大胆肆意地挑逗他,用他最痴迷的模样极尽勾引之事,诱惑他放松对自己的压制。

    因为她与她,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人啊。

    梦里不知身是客,幻境破,浮生若梦尽成烟。

    钟秋缓缓睁眼,一滴水光猝不及防从眼角滑落,融入被汗水打湿的乌发间。

    她坐起身,想了一圈才弄明白,原来“黎予辞”给的种子是从魔宫中抢回来的、能够化解魔气的宝物。

    听见里面的动静,小丫鬟连忙从外间跑过来,眼睛通红,脸上沾着未干的泪痕:“主子,主君陨落了。”

    “啊?”钟秋惊讶过后又理解了“黎予辞”的想法,既然是魔族害得她如此凄惨,那他就去给自己报仇,哪怕陨落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小七哭哭啼啼道:“呜呜呜,主人太虐了,我受不住了,你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却要天人永隔啊?”

    钟秋点评:“这剧情太老套了,不就典型的误会梗嘛,果然幻境就是幻境,思维不够活跃。”

    小七的哭声卡住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知想到什么,情绪低落下来:“主人,你说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原身经历过的还是您即将要经历的?”

    钟秋压根没放在心上,嘴角撇了撇:“管他真的假的,现在执笔人是我,最后的结局当然也得由我来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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