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魔之乱

    白玄垂眸望着水狱中的人,莹莹的波光落她身上,她蜷缩成一团,身子随波光一起细小地发着抖,头埋在四肢里,乌发四散,全身是血的痕迹。

    白玄扶她肩膀要她抬头,她不肯,脆弱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外。

    握上去是什么感觉?白玄如此想,便如此做。

    秦肖肖一颤,立刻抬脸,白玄看她眼睛肿如核桃,她从受刑后就哭个不停。

    白玄松开手,问:“既然怕疼,怎么不求我?”

    你变态啊我为什么要求你?秦肖肖这辈子的骨气都用在受刑时不向白玄开口,这完全没有道理,凭什么白玄诬陷她打她,还要她求他?

    白玄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仙子,有事唤我。”

    白玄不再留恋,起身离去。

    狱门,银希等在入口,头往里探,正遇上白玄出来。

    “神君。”银希乖乖站好。

    她好奇的目光打量白玄,白玄看起来一派如常,银希直接问:“如果神君喜欢她,事情有些麻烦,不过不是全无办法,我让神侍送……”

    “银希,”白玄打断,“不必。”

    “噢,好。”

    银希看白玄离去,眼睛弯如月牙,一溜烟跑进水域,蹲在秦肖肖跟前,拍拍她的肩,“抬头。”

    受某种力量控制,秦肖肖抬起头。

    银希笑意盈盈,“上神喜欢你,九尾狐族一生仅会对一人动心,你不仅是下界人,你还不喜欢他,哈哈哈哈,我回上界同其他人说,其他人能笑上神几万年。你还不是该界人,无轮回转世,上神有一天想起你,想寻你都寻不见,哎呀呀,他日子该多无聊啊。”

    “……”喜欢你个大头鬼。

    秦肖肖疼得快死了,银希在这里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看在你为我供了笑料的份上,我让你见见你的小情人。”

    她快疼死了,见个鬼的小情人!而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开,看向银希投出的影像——

    赤魔之地。

    她前夫小魔物的身影水灵灵地出现。赤红的天空下,干裂的土地上,他一身乖觉的白衣,步步往里走。

    四周不对劲。土地的裂隙比初逢时大了三倍不止,像一条条干死的长鱼在爬,还会扭动!天空血色在层层加深,如不愈合的伤口往外渗血。

    绵延万里的地面在颤动,曲欢加快步伐向里走,一个普通的宽大裂隙,里面盛满了如中心池一般的岩浆,继续走,遇见几只魔物,眼睛赤红,很快跑开,再走,瞧见一群魔物毫不迟疑往岩浆里跳。

    曲欢前去制止,将剩下的魔物捆作团,它们挣脱不开,发出凄厉哀嚎,四肢和头颅仍向着岩浆方向,咬不开绳子,便咬自己的血肉。

    曲欢不理会,一路向前,捆了许多魔物。

    “是……欢哥么?”一声颤抖的声音传来。

    曲欢回头,尉迟宏衣衫褴褛,眼睛通红,几步过来抱住他,猛拍他的背,“死孩子,怎么这种时候回来?”

    “尉迟。”曲欢也轻轻回抱尉迟宏。

    尉迟宏有啜泣声,很快松开曲欢,“我带你去找其他人,你来得正好,我们缺人缺得紧。”

    尉迟宏领着曲欢往深处走,远远一团乌压压的魔物出现,数量大概两三百只,被绳子捆在一起,它们旁边,几个人背着身子,坐在地上。

    “瞧,我带谁来了!”远远地,尉迟宏冲他们喊,声音带颤音的笑。

    坐地上的几个人回头,眼睛布满红血丝,表情疲累麻木。

    一直走到近前,尉迟宏拍拍祐哲的肩,指着曲欢说:“看,是欢哥,他回来找我们了!”

    祐哲仰头看了一会儿,语气平平:“样子没变,坐吧。”

    他往旁边挪,将自己刚刚的位置让给曲欢。

    曲欢望他缺了右臂,伸手去触。

    祐哲说:“别白费力气,留着做别的。”

    “祐哲。不会废力气。”曲欢划破掌心,血液流出到断口,手臂重新长出。

    曲欢如法炮制,帮其他人复原伤口。

    旁边几人眼有异色,祐哲声有叹息,“天降异象,赤魔之地的魔物集体自杀。我们在这里维系仙魔平衡,拦着魔物不跳入岩浆,魔物狂暴,伤了我们很多人。”

    欧治说:“外面不知如何,听不见我们的呼救声。”

    冯若政说:“道君在闭关,我们联系不上。”

    一直在笑的尉迟宏,拉下脸:“欢哥,仙门营地已经没了,我们也会死在这里。我们死了,魔物还是会跳入岩浆,天下生乱,我们在前线,没守好。”

    晏思也在这里,朝曲欢点头致意:“清曲师妹还好么?”

    曲欢没有回话。

    晏思又问:“你们还好么?”

    曲欢说:“好。”

    晏思是几人中最年轻的,他说:“我一直向往这里,几年前有机会,就来了。几位前辈照拂我颇多,时常提到你。”

    曲欢说:“他们喜欢小孩。”

    尉迟宏撞了曲欢肩膀一下,“哪里?我们是喜欢小欢哥,不是喜欢小孩。”

    “他们喜欢新加入的人。”

    晏思笑:“是这样,大家很热情。”

    尉迟宏沉寂一会儿后说:“可惜我没有糖给欢哥了。”

    曲欢递给他一个储物袋,尉迟宏接过,惊奇:“怎么这么多糖?是……”

    曲欢:“喜糖。”

    全部人都笑了,天气发闷,魔气猖獗,他们扯着胸口笑。

    “英年早婚。”

    “祝福你们。”

    曲欢一连摆出多个储物袋,酒,糖,零嘴,水果……准备得很齐全。这里几个人,吃撑肚子都没吃完。

    曲欢给绝望带来一丝欢快,他跟着大家,带着几百只魔物,往侧面的边界赶。他们说:“把魔物送出赤魔之地,也许能恢复正常。”

    一路上,遇见自杀的魔物群,归纳进队伍,队伍渐渐壮大,从二百余只到四百余只。广阔的赤魔之地,荒辽孤寂,已经不剩多少魔物了。

    远远地,赶赴边界。

    来驻守赤魔之地的人已经很久没回过仙域,看见边界,眼圈发红。尉迟宏说:“我们不接近村庄,从这里带着魔物去界限,把魔物送去魔域。”

    界口被封住,出不去。

    曲欢要击打屏障,其他人拦住他,“欢哥,别,万一魔气流到外面,不好。”

    一行人又迢迢地带着魔物迁徙,去另一个界口。

    亦被封住。

    地面始终在颤动,熔浆沸腾,生出一个又一个裂隙,魔物群眼睛赤红,挣扎得更加用力,要挣脱绳索,奔向浆液。

    他们废力地寻找,终于到一个界口,没有被封,而和正在封界口的人群面面相觑。

    “你们……知道赤魔之乱?”欧治眼眶湿润了,他大吼,“我们发出呼救,你们接到,就封掉我们每一个界口?!”

    屏障外的人哆哆嗦嗦地喊:“快!齐心聚力!把这个也封住!”

    尉迟宏双手拍屏障:“封你妈!让老子们出去!老子们要死要活是为谁啊!为你们!!我们就剩这几个人了,我们里还有人要成亲,你让我们出去,我们也想活啊,我已经两百年没回去过了……”

    尉迟宏靠在屏障上,放声哭起来。

    界口封住了。

    外面的人松了一口气,劝慰:“我们会记得你们每一个,你们要明大局,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我们后方是整个仙域,我们是为整个仙域着想。”

    晏思骂道:“在里面的是守护仙魔界限的英雄!我们全部是仙盟精挑细选出来的!仙盟知道你们擅自行事么?!”

    外面的人挺起腰板:“仙盟当然知道。”

    “……”里面的人一瞬便静了。

    曲欢秾黑的眼眸扫过屏障外每一个人,手放在屏障上。祐哲拉住他,摇头,“算了。”

    哭过的尉迟宏拉住曲欢另一只手:“算了,欢哥。”

    晏思望着里外的人,没有说话。

    曲欢两只手臂都被他们紧紧拉着,他们拖着他远离界口,到一块相对完好的地面坐下,埋下头,言语愧疚:“耽误你成亲了。”

    曲欢摇头。

    他们躲在地表一个半露天的峡谷裂隙里,脚下地面热乎乎的,在颤抖,头顶是渗着血的天空,魔物被拴在外面。几个人分食曲欢带来的酒,酒足够多,可以不醉不归,他们唱起童年哄曲欢玩的歌谣,又唱又跳,醉汉们大声讲自己的人生趣事。

    血月露出云层,几人东倒西歪,曲欢趁着夜色,不告而别。

    他来到波动最剧烈的中心池,顶着飓风钢刀前行,整个人被浩瀚得顶立天地的灵力笼罩,以灵力对抗躁动的魔息。天空血色变淡,曲欢的灵力团也在缩减,天地怒号呼啸,又静谧无声,曲欢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全部灵力灌入,自己身上一点不剩。

    可地面依然颤抖,天空依然渗血,中心池依然狰狞沸腾。

    曲欢安静地停了手,身上被罡风刮出细细密密的伤痕。他把一堆储物袋放到岸边,珍而重之地取下戒指,收在最精致漂亮的那个储物袋里。

    他转身向着中心池,以不剩一丝灵力的竭力的躯壳,投入熔浆,瞬息,被熔得剩下一颗心脏。魔神心脏不损,浮在熔浆中,被源源不绝吸取着力量。一天一夜,魔脉躁动平息,一切回归原样,魔神心脏重新长出血肉和脉络,一个原模原样的曲欢浮升于熔浆表面。

    他没有任何表情,看见储物袋已经被翻涌的岩浆湮灭,一路走回来时的峡谷,里面醉倒的人不见踪影,唯有新长出的几道干涸裂隙,存留有熔浆干去的模样。

    曲欢孤身在广阔的赤魔之地行走,到一处石窟,看见仙人坐化的尸骨。

    “师父。”

    他朝梧提道君的尸首拜了一拜。

    离去。

    他回到最后封闭的界口,遇到屏障外的人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灾祸平息了么?”

    曲欢祭出魔神剑,破了屏障,一眼不眨,屠杀尽界口三城的人。

    “他们死了,你们也不要活。”

    ……

    影像已经结束一段时间。

    银希在秦肖肖眼前挥挥手:“你的小情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过我们上神不比他差,你看到了,他只能倚仗魔神心脏,而我们上神,出生即是上神之尊,你选他不如选我们上神,我们上神喜欢你,这是难求的荣恩……”

    “他真的喜欢我么?”秦肖肖一手握着手腕,一手捂着心口,精神恍惚,表情痛苦扭曲。

    “千真万确。”

    银希开始细数:“虽然我们上神对人总是笑着,可他实际一点都不好相处!脾气坏得很!但他对你很好,从你踏上仙域、戴上镣铐起,你就因为同谋之罪要受审判,但因那时要用你引出魔物,没有立即向你动手。”

    “之后魔物引来了,你要受审判了,我们上神看你心情不好,竟然带你出去玩了一个月,我们上神那种没有心的人,居然会怜惜人,啧啧。”

    “还有皮肉之罚,上神如果不喜欢你,他不会来看你,我也不会来看你,这些丢给下界生灵做就好了嘛,哪里需要我们亲自动手?看你现在,你活蹦乱跳的,明明你只要剩一口气活着就行,我们上神还是手软了。”

    银希说得秦肖肖都快信了,她问:“那为什么,白玄说我无罪,是他嫁祸我?”

    银希惊讶地捂住嘴:“他这样说?”

    秦肖肖点头。

    银希拍拍她肩膀,眼睛轻眨:“那我们上神喜欢你无疑。他怕你觉得自己无罪,在审判之机面前死不认罪,受其蚀骨苦刑。你想想,他这么骗你,你是不是立马认罪,没受那法器审问?”

    秦肖肖呆愣地又点头:“那我真正的罪责是什么?”

    银希说:“从你今世救了魔头起,你即与他同罪——你为同谋之罪。”

    “……”秦肖肖静了几秒,“你可以帮我喊白玄来么?”

    “嗯哼。”

    银希出去,不久换了白玄过来。

    “仙子。”

    “白玄,我们商量一下,你愿意放我走么?”秦肖肖睫毛颤动,认真问。

    白玄在她前面蹲下,“仙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愿意?你以为我为什么关你?”

    “为什么?”

    “当人质呀,”白玄略烦躁地皱起眉,“我作为上界神君,以审判之机审判你的罪孽,囚你于审判之狱坚牢不破的屏障中,而不是作为凡人白玄,留住一个心系别人不喜自己的人。”

    “可,我想出去啊,”秦肖肖眨眨眼,小心地抓住白玄衣摆,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我求求你可以么?”

    白玄凉凉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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