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间，拒绝了艾至一同前往北境的邀请，秦肖肖和曲欢边游玩边赶路。

    穿过一片雾气笼罩的竹林，秦肖肖四处张望，跟曲欢念叨：“很有武侠气，像是要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几道暗器。”

    曲欢摘了一片竹叶，在秦肖肖期待的目光中，转指飞出。叶片透木而出，钉在了雾气外一处。

    秦肖肖想去找找看叶片的归处，刚往前踏了四五步，听见前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忙不迭地又跳着跑回来，拽住曲欢手臂藏在了他身后。

    妈耶，什么东西。

    一个农户打扮、背着背篓的中年男子踏出迷雾，眼睛浑浊，面色黝黑，上面笼罩着一层如雾色般的灰白……瞧着像死人。他背篓里有个皮肤雪白的小孩，四五岁模样，扎着总角，手里正抓着曲欢刚刚飞出的竹叶，眼睛乌黑，滴溜溜地瞧他们。

    小孩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他又抬起手，手臂上赫然是青紫的勒痕和咬痕，一只绛紫色花蛇忽然自他肩膀攀上来，同样大着眼睛瞧他们。

    秦肖肖：“！！！”

    她抓着曲欢想后退。曲欢拍拍她手背以作安抚，上前接过小孩手中叶片，小孩乌黑的眼睛只盯着近前的曲欢了。两人互看了大概十秒，曲欢划破手指，滴出一滴血液，凝成实状，放到小孩手心，小孩也到背篓里翻找，递出一颗蛇卵到曲欢手中。

    两队人就此错身，小孩、男人和蛇再度消失在雾林中。

    曲欢把蛇卵给秦肖肖，道：“可以孵出很漂亮的小蛇。”

    目前是一颗白花花的蛋罢了，秦肖肖看着曲欢含笑的眉眼，心道：没有你好看。

    “你好像很喜欢养这些？”秦肖肖思量。

    曲欢眸子相比之前柔和了不少，牵着她一面往前走，一面问：“还养过什么么？”

    “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灵兽，一只黄鼠狼，漫山的小动物，许多奇奇怪怪的魔物——以为你喜欢温暖的宠物呢，怎么又要养小蛇了？”

    “因为遇到了，”曲欢主动解释，“刚刚的二人，孩子是魔物，大人是伥鬼。男子生前是捕蛇人，死于蛇咬，后受蛇毒控制，不断诱人入陷阱。他的孩子独自在家中等待，饿死前被魔物吞噬了魂魄，抢占了身躯，魔物到蛇窟把男子救出来，连蛇一起带走，天涯浪迹，便是如今模样。”

    和他们很像，他们也是在浪迹天涯。

    在一座山上，他们遇到含羞泉。

    石壁下藏着一个黑暗的宽长洞隙，低矮不容人通过。大大小小的各色石子蔓延出来，一汪泉水覆在石面上，清灵灵的模样，他们朝水一喊，泉水就“害羞”地缩回石洞。秦肖肖喊一声，追着它撤去的边角跑，跟到石洞口，停住脚，等待泉水慢慢流出来，而后再喊，乐此不疲玩了半天。

    她喊边上的曲欢一起。

    曲欢站着，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声音小小地喊了声“肖肖”。

    嗓音柔和得都不能叫泉水害羞缩起来。

    秦肖肖笑岔了气，“你不好意思呀？话都不敢喊一喊。”

    曲欢长着一副守礼的漂亮公子模样，似乎确实没有大声喊过什么话，秦肖肖想象不出他脸红脖子粗在山间大喊、或者跟人吵架骂街的模样。

    她眨眨眼，故意逗曲欢：“再喊大声些呀，这里又没有旁人，丢脸只在我面前丢。”

    曲欢撇过脸去，面颊泛起红，怕她强迫自己一样，紧紧抿着唇。他才不要对着一淌水喊叫呢，让别人看笑话不要紧，让肖肖看笑话才不可以。

    “阿欢是大笨蛋！”秦肖肖对着山间大声喊。

    曲欢立马转回脸来，“肖肖！……喜欢大笨蛋么？”

    曲欢认真地望着她，点漆眸子只印着她模样，话语这样直白，秦肖肖羞涩地想低下脸，心道这不是废话嘛。

    泉水缩起来，沾着水气的双足暴露在空气里，秦肖肖心痒痒的，也想缩起来躲一躲，但曲欢在看着她等答复。羞羞事情做了不少，但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却难以启齿。不说又怕孩子多想，秦肖肖没磨蹭多久，声音小小地道：“喜……欢……”

    曲欢眼睛亮起，笑着跑过来，小狗一样亲了亲她脸颊，“我也喜欢肖肖！”

    天呐，失忆的人就是不一样，秦肖肖以为曲欢不会说喜不喜欢的话呢。

    泉水又漫过脚脖，清凉，降不下面上温度。

    秦肖肖对着泉水大喊：“我最喜欢阿欢！”

    泉水还未褪尽，曲欢亦喊道：“我最喜欢肖肖！”

    两人孩子气地争着喊起来，看谁声音最大“吓退”泉水。落日余晖透过树林洒落在他们上，温暖而美好。

    夜晚在山上过夜，秦肖肖要赖在曲欢怀里，曲欢也想抱她，大概是姿势问题，没多久两人要么腿麻要么腰酸，但都不想放开，秦肖肖一会儿换一个姿势，搂着曲欢脖颈笑个不停，同他说，再坚持一会儿，待会儿换下一个。而曲欢只是搂着她，面颊依偎着，轻轻地应一声。

    二人如此，作息非常糟糕，夜晚经常在野外看风景，白天到了城镇才又找旅馆补觉，脚程慢悠悠的，一个地方玩上大半天，再花一二时辰赶路。瞧着距离北境实在远，偶尔用几个传送阵，在不禁飞的区域开飞舟，陆地宽阔的地方用坐骑。踩着第十四日日落前，抵达了北境——南宫家的地盘。

    北境的街道很宽阔，有寻常三倍之宽，街上往来的行人高大健硕，身着独特的服饰，即使是凡人，看起来都能跟熊单挑。秦肖肖和曲欢与他们相比，像两只没发育好的小土豆。街上迎面走来一只灵兽，吓，体型足足占了三分之二的街道，到人面前，遮天蔽日。

    秦肖肖跟曲欢站到街边退让，不料灵兽忽然发狂般猛扑过来，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秦肖肖看清兽背上有一人昂着脸指挥，下一瞬，剑光一闪，硕大的兽首被削去，“轰”地砸落在房屋，血花往前喷溅了十数米。剑没挂上血，曲欢淡淡地收回。

    那修士跳下兽背，瞧见自己宝贝身首异处，心疼不已，面朝曲欢，又挺直身，语气不善：“来我们的地盘，还这样撒野？”

    她年纪不大，个头已经同曲欢差不多，一身极具特色的红黑劲装，高高马尾，飒飒英姿。

    她愤愤地瞪着眼，想施法攻击，想了想又憋回去，开口道：“我是南宫云，兄长让我来接待你们。”

    接待，操控灵兽想攻击他们。

    “飞哥哥的仇，不可能如此算了。左右不过多等一天，一天之后，我连我极风的仇同你一起清算！”

    姑娘愤恨地转身，将灵兽尸体收回空间，迈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吼：“跟上啊！听不懂人话么？”

    秦肖肖和曲欢于是跟上。

    秦肖肖悄悄跟曲欢发信息。

    【南宫家这么守礼么？我们是杀他们族人的仇敌，他们给我们下战帖，约我们来北境，竟然还派人招待我们。一般人寻仇，不是找个修为强劲的来直接杀么？而且，南宫小姐，她那么宝贝的灵兽死了，她眼睛都气红了，指尖灵力都运出，又生生憋回去，没有私下同我们动手。】

    秦肖肖想说，比遇到的其他世家守规矩多了。

    曲欢回答，【南宫家应该是古派守旧的一类世家，有自己的族规，族人尊重恪守，违背会受很重的惩罚。】

    他们跟着南宫云一路到了南宫家大门，气派得像边陲的土司府，大而空旷。南宫云喊了一声，大门徐徐打开，里面人冲她点头，唤道“三小姐”，南宫云也一一点头回礼，领着他们继续往前，到了外院一处客房，南宫云不耐道：“你们住这儿。”

    她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见后面两人没声，心道真是窝囊哑巴，一路上她态度恶劣，言语挑衅，但不见两人有什么反应，南宫云多么希望他们能率先出手，这样她打架就不会受族规惩戒，这两人未免也太能忍了些。

    南宫云又回过头，嘱咐道：“……少出门，你们杀了飞哥哥，街上多的是人想报复你们。若一定要出，请喊人来告诉我，我陪你们出去。”

    秦肖肖朝她道“多谢”，南宫云翻了个白眼，又勉强点头，转身离开。

    秦肖肖准备进院子，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艾至倚在他们门口，“师妹到了呀。”

    “师兄这是？”

    “我住你们隔壁，来和新邻居打个招呼。”

    秦肖肖沉着脸：“天晚了，我们要休息了，师兄也快去休息吧。”

    艾至抱着手臂，手指在肘节节奏性地敲着：“他乡遇故知，不叙叙旧么？”

    秦肖肖脸愈黑：“我和师兄算什么故知？”

    艾至笑容忽然灿烂：“师妹，啧啧，话别这么说。好歹认识这么久了，宗门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家人。”

    他拖长语调，“我们聊聊——比如斗兽场里有什么；为何千里迢迢约你们至此；你们将遇到的敌人，会是什么样——如何，师妹？”

    秦肖肖面色变了。

    她虽然对曲欢不会死很有信心，但……她也不想他受太多苦，如果事情能够简单一些处理是最好。

    秦肖肖表情谄媚：“师兄，你饿了么？我请你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