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迎峰日常

    半开荤后,两个人行事变得很荒唐。

    不分白天黑夜,秦肖肖想逗曲欢时,随时都能逗一逗。

    类如睡觉,她从喜欢含着什么东西睡,成了喜欢摸着什么东西睡。凉凉的,软软的,但摸不了多久便会变烫。曲欢实在受不了时才背过身躲着她。而秦肖肖又会挨上去,坏坏地摸摸他的脖颈和面颊,也是烫烫的。

    早晨出门,遇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阿离同她打招呼。

    一个阿离热情活泼,打趣她:“可以呀,你把我们老大得手了,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了。”

    秦肖肖给他一个骄傲嘚瑟的表情。

    另一个阿离安静待在后,她看过去时才出声:“我是千面。”

    秦肖肖认出来了,这是出暮色镇遇见的那个。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好奇问:“你们两个都不是阿离,那真正的阿离在哪?”

    百面:“吃——”

    千面捂住他的嘴,答道:“死了。还没到李墨家中,死在半路上了。”

    秦肖肖叹息,十几岁的小姑娘,早早丧命,叫人唏嘘。

    许久不见的青垣也在,他温和眉眼,唤了声:“姐姐。”

    秦肖肖弯了眼睛,奔过去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哎!”

    她抱完凑青垣耳边小声道:“嘘,别喊姐姐,阿欢忘了我是他姐姐,不小心记起来怎么办?我还想多不当姐姐几天呢。”她是想多不当人几天。

    青垣想说自己不是因为曲欢才这样喊她,语未出口敛了表情,只道:“那该如何喊?”

    “都叫肖肖吧,这是我的名字。”

    曲欢去冷泉稳固神识,秦肖肖就跟他三个小弟混在一起。

    她坐在屋前台阶上,树木蒙荫,青垣站于她面前道:“你们入秘境前,他曾说过要我教你习鬼道。”

    秦肖肖两手托腮,脸垮下:“可是我只想玩,不想学东西啊。要不再拖几天?我才从秘境回来,累累的,还没休息够呢。”

    她的想法被无情忽略。百面兴冲冲地过来,扯着她右手臂道:“那你想学易容么?先跟我学易容。”

    千面站到她左手边,点头:“嗯,我们可以教你。”

    三个人严密地给她包围。

    秦肖肖后仰想躲,使劲摇头:“不,我什么都不想……”

    青垣把其他两人肩膀挤开,执着道:“先跟我学。”

    踉跄两步的百面撸起袖子:“嘿呦!你挑事是吧?凭什么先跟你学?我们打一架,谁赢谁教她。”

    青垣冷眼过去,百面龇牙咧嘴,挑衅地做了个鬼脸。

    “好。”青垣拔剑。

    百面迎上去,顺带喊:“哥!一起上!”

    三个人竟然就这么打起来了,架势还不小。

    秦肖肖看了一会儿,悄悄溜走,穿过几片林子,到了冷泉所在。该处效用不及主峰的千年寒泉,但胜在为他们私有。曲欢正在里面泡着。

    秦肖肖想自己不能一天都耽误人家修炼,于是便在远处做贼一样蹲蹲躲躲地偷看。

    美人还是得偷着看更有滋味。

    她腿蹲麻时,一条小藤蔓慢慢攀上她小腿:“娘亲。”

    鬼徊忽然从旁边冒出来,黑乎乎的大眼睛怼上她的眼,吓得秦肖肖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捂着屁股问:“阿徊啊,怎么了?”

    鬼徊半是苍白半是藤蔓的小脸皱起:“娘亲,主人不记得阿徊了怎么办?”

    好嘛,偷偷摸摸跟踪曲欢的不止她一个。

    秦肖肖摸摸小树灵的头,稍挺胸:“放心,他谁都不记得。”

    鬼徊并没有被安慰到,拉开袖子,露出莲藕一样的手臂,上面横亘有几条青紫横条。他告状说:“娘亲,主人打的。”

    秦肖肖嘶气一声:“这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我带你去找他算账!”

    她拉着鬼徊就要站起来,气势汹汹,义正言辞,在鬼徊期冀的目光中,她站一半停住身子,又畏畏缩缩地缩回地上。

    鬼徊:“??”

    秦肖肖揽住鬼徊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徊啊,他生病了,现在和他算账不是白算账嘛,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先让让他,等他恢复记忆了再教训他。”

    鬼徊黑乎乎的眸子望着秦肖肖:“……”你确定他不失忆的时候可以教训?不会再挨一顿打吧?

    鬼徊发现娘亲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又化成小藤蔓去其他地方想主意。秦肖肖则继续留下,偷窥美人浴池。

    树荫蝉鸣,她看着看着,倚靠在树脚睡着了。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她睁开眼略有些茫然,忘了身在何间。视线穿过层层不高的灌木丛,透过寒泉上飘着的朦朦白气,和泉水中披发白衣的人对上——心脏“簇”地一动。

    有种又穿越一次,遇上隐世仙人的感觉。

    秦肖肖琢磨一会儿后乐了,曲欢除了外表有些欺诈性,其它方方面面跟“谪仙”搭不上边,他就该是活在旷野或者丛林的避着人的小魔物。

    秦肖肖揉揉脖子坐正,光明正大地杵着脸看。闭眼前是他,睁眼后是他,再不会是像午后醒来独有一人的空茫然,取而代之是一种浓浓的安心感。

    -

    回无迎峰没几日,掌门继坤找曲欢前去。

    到门口,继坤在平日休息的屋里,背对曲欢,自顾自侍弄花草,头也不回道:“你好像有了软肋。”

    观他态度熟稔,曲欢放下自己想说“宗主安好”的心,改为沉默不答。

    继坤也不在意,继续道:“你知道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软肋最是致命。你足够恶,不把所有放在心上,他们就找不到地方攻击你,而你一旦有了软肋,他们就会掐着这地方置你于死地。”

    曲欢把开阔明亮的屋子打量了一遍,而后问:“怎样的人?”

    继坤动作顿了顿,转回身望着曲欢,眼中泛起思忆,跨过几世。

    “我只亲手养大过一个小孩,即是你。”

    继坤笑笑,“养小孩很麻烦,养你更是麻烦。”

    “你九岁拜入我门下,入门第一月,外出历练时把摸过你脸的师兄推下魔渊,他被啃得剩几块骨头时,你要他求你救他——他求了,你没救;十岁,新生试炼,你在地上挖陷阱,把高阶魔物引入其中,叫你师姐苏净予踩进去,差点丧命;十一岁,你把太上宗长老最宠爱的小儿子骗到边境,卖给魔族,等人找到他时,这孩子已经废了;什么不小心把同门在比试台上杀死,对你是常有的事,九大世家,高门显贵,你尽挑这些身份不低的……做你师父的十年,我一天都没闭过关,日日忙着给你收拾烂摊子。”

    继坤叹息着摇头,“你这孩子,可曾有一丝记挂过为师的好,只是那么一点挫败,你就可以甩手说什么都不要,抛下为师走了,倒真潇洒。”

    曲欢附和:“嗯,听起来我真烂人一个。”

    “哈,可不是,天生坏种的魔物……也不能这样说,为师知道,至少在最初的年月,旁人不招惹你,你好好修炼都来不及,哪来时间主动生事?只有废物才一天到晚盯着旁人,见不得有人比自己天赋高、修炼比自己快。”

    “……后来你去了魔域,我都还时不时想,你还会回来么?我总担心,曾经那么娇气黏人的一个孩子,去魔域要怎么活?天黑些,你说看不清路,要和为师待在一起;魔物长得狰狞些,你说晚上会做噩梦,绕过不杀了;去坟山过个夜,你说遇见鬼了,以后再也不要去……真是个离不得人的,叫人念的。我真成个盼儿归的孤家老人了。”

    继坤停住话头,见曲欢竟然一直认真地听自己说,不由讶异,“你……”

    “嗯。”曲欢应声,眼中喜厌不显。

    继坤望着曲欢,眸中情绪复杂,“不管你信或不信,无论你捅出多大娄子,为师从未想过放弃你。为师心中,自己永远只有你一个真正的弟子,为师是真的想好好教导你,让你继承衣钵。”

    继坤握住曲欢的手,“虽然为师后来受贪念所惑,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但经年隔世,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能既往不咎,冰释前嫌么?”

    曲欢望着继坤的眼睛,在其中读取到他所思——

    【夺剑之仇,分尸之恨,十八炼狱之苦,于你而言,比不过十年养恩,不是么?不然为什么后来,你屠了大半个修仙界,有灭世之力,唯还放过我?】

    曲欢望了继坤三秒,时间尺度好似无限拉长。终于,他回握继坤的手,答道:“你既是我师父,师如父,我们之间怎会有过不去的仇怨?”

    继坤微愣,继而哈哈大笑,拍拍曲欢的肩。

    “好孩子,好孩子……”他随即端起师父的样子,往屋中又设下一严密结界,抬手指指天,低声语,“他们,随时都在看着你吧?”

    曲欢不答。

    继坤继续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知道为什么么?”

    继坤眼中带上狂热的光,死死抓住曲欢的手,“孩子啊,你体内有初代魔神之力,你知道那是什么么?那是亿万年前创世的神明!当今剩下的这些‘神’,哈,姑且称他们作‘神’,与你相比,都算些什么玩意儿?所以你才能一次次发现灭世之机,因为你正是曾经创世的神明啊!”

    “因何而生,因何而灭。唯有你,灭世是理应如此,因为这最初就是你的力量啊,你收回而已!”

    曲欢想将手抽回,但继坤握得太死,已经抓出血痕。

    “你听话!我帮你!我帮你把这些力量复苏,到时候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他们都算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到时候我们师徒两个,享这个三界,那些天神,还不就是我们脚底下的蝼蚁!……”

    继坤陷入美妙的幻想中,好久才走出来,看着依然好好待在面前的曲欢,仿佛在看天下最珍奇的珍宝。

    他随即皱眉挑剔起来,“你现在灵台怎么这样不稳固?还不快去各个小世界加固!我就说你不该天天浪费时间去说什么情情爱爱,好好修炼才是正道。天底下的神都把眼睛放你上,你还有闲情逸致干别的?你的那个……你身边那个谁,那个姑娘,你可别被她迷惑,你怎知她不是神佛的一步棋,专门拿来坑害你?软肋?呵,这种无益的东西,为师帮你——”

    曲欢终于抬眼,眸中凛冽,继坤话语一时卡壳。

    “……为、为师都是为你好……”

    瞬息间,曲欢的情绪好像又消失不见,他平静地回道:“我知道师父为我好,也请师父相信,我不是傻子——我不会自断肋骨,我会自己护好。”

    ……结界撤开,是两人相隔十米远,疏离地谈话。

    继坤头也不回,正在茶桌前泡茶:“你先退下吧。”

    曲欢点头离开。

    到门口时,正遇上一人进来,手上捧着一玉盒。

    那人目不斜视,过他而去。

    继坤在屋内招手,“阳明啊,过来。”

    ——齐阳明,孤儿院。

    已经踏出门的曲欢回过脸,继坤已经换上副亲切和蔼的面孔,招呼齐阳明坐自己对面,顺便头也不侧地同曲欢说:“把门带上。”

    曲欢敛目走出,想到:回无迎峰第二日,肖肖去找齐阳明,应该是比较信任他。而齐阳明是继坤的人,帮继坤做事——一个监视他们的眼线。

    世间诸事,真是烦乱。

    -

    无迎峰。

    秦肖肖正躺在床上打量梦幻漂亮的碎水镜,水镜从中心开始四分五裂,带上别样的美感,里面有她阿欢的记忆。

    私心上,秦肖肖想,好像失忆的曲欢更好玩些,过得也比以前更开心,那这些记忆就没有必要非得想起来。

    理智上,她知道,与曲欢对抗的人不会因为曲欢失忆就放过他,这样也只能拖延逃避。况且,有记忆的曲欢才是完整的曲欢。

    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他自己吧。

    等曲欢一入门,秦肖肖立刻翻身坐起来,把水镜摆在他面前:“白玄说,你的记忆在里面。”

    秦肖肖清晰看见,曲欢眸子瑟缩了一下,像是受到伤害的应激反应。她心中泛起疼惜,立刻把水镜收起来,小心问:“……怎么了?”

    曲欢没有否认,只是认真望着秦肖肖的眼睛,“你想我记起来么?”

    秦肖肖沉吟:“你想记起来么?对我来说,有没有记忆,都是你。”

    曲欢在秦肖肖旁边坐下,侧过身半拥住她,下巴搭在她肩上,于她耳边轻哼:“一个月好不好?再给我一月,一月后我再去捡我失去的记忆。”

    听曲欢这么说,秦肖肖已经觉得这记忆是很不好的记忆了。她也抱住曲欢,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一手陷入他柔软的发间,柔和嗓音哄道:“咱也没什么着急事,再拖多久都没问题。”

    没有谁是天生勇敢,就连她的阿欢,一个毁天毁地的灭世魔头,也是从胆怯退缩里滋长出力量和勇气呀。

    -

    峰上闲度几日,一桩消息在宗门里流传。

    “最近结亲的喜事可真多,先是暮云宗宗主娶了位名不见经传的宗主夫人,再又是现在,堂堂九世家的云家和蒋家,要联姻!”

    “九世家之间联姻不是常有的事么?这有什么好稀奇?”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这次联姻的对象,可不一般呐!”

    “嚯!有什么不一般?”

    两人一唱一和,说书一般。秦肖肖停下脚步,也竖起耳朵,八卦嘛,谁不爱听。

    那人很快公布答案,声音抑扬顿挫:“蒋家要联姻的,是那炼虚期老祖,现已经四千九百岁,快到人寿,大天劫和天魔劫没过,忙着娶妻哩。云家要联姻的,可是下一任家主,修为金丹,还不过百岁,正是最娇美的年纪——老少恋,笑死人了!”

    “哈哈哈哈,这联姻,笑话!云家为了不跌出九世家之位,把下一任家主送人家老祖床上修炼了!可不遗笑千年!”

    两个修士在人流里大声嘲笑完,在刑事堂弟子前来抓捕时,一溜烟混入人群跑不见了。

    人群里,除了云家蒋家的人,全都在忙着笑。

    秦肖肖傻站了几秒,问出婚期是五日后,立刻回无迎峰收拾东西。

    “我去找云曦。”

    她脑海里已经琢磨出一万种带人逃婚的方案。

    才下午,她和曲欢已经站在云家的大门前。

    “小姐不愿意见你,请回吧。”

    秦肖肖脑补出云曦被人绑在家里待嫁的场面,抓住曲欢的手,“我们闯!”

    他们攻击护法大阵时,大门打开。

    “够了!”云曦走出门来,视线冷冷地扫过他们,“若是你们再来云家挑衅,休怪我不顾昔日同伴之谊!”

    云曦身后,是乌压压祭出法器的族人。

    “…………”秦肖肖瞳孔颤动,云曦瞧她一眼后,转身回府。

    “你是自愿的么?”

    等秦肖肖想起来问话,大门早已经闭合。周围聚起众多看热闹的人,她和曲欢两个站在人群中央,被说成是不自量力来攀亲的。

    秦肖肖却顾不得自己,她只在想,修仙界这些修为高年纪大的,一个比一个变态啊,云曦要是落到这种人手里,反又反抗不过,还是人家合法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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