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顾见渊离开酒宴后独自一人走在游廊,叙白便跟在后面。

    这陡然生起的杀意,犹如投石入湖,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按照她生前的性子,杀人取人性命之事于她而言本该是遥不可及之事,可就是眼前之人改变了这一切。

    顾见渊曲曲折折走了好一阵,一直没有离开倚月楼,他穿过游廊,走到的地方人声渐渐变小,光影渐渐变暗,不知不觉中叙白就跟着他走到了倚月楼后边的一处阁楼中。

    叙白眼睛发红,她想,现在自己是妖,本就是要做杀人的妖,虽然现在仍不知道所要杀之人是谁,但本就是要杀一人,杀他只是多添了一人,不若……先行取了一条人命,杀一人是杀,杀两人也是杀。

    为沈玉玠杀一人是交易,是承诺。

    为自己杀一人是复仇……顾见渊他让自己死去,若是自己也杀了他,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从此各自两不向欠。

    妖,只要略微动用妖术就可以易如反掌的夺去普通人之命,悄无声息,让目标之人犹如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世人无从下手,无处追查。

    等他睡着后就让他在睡梦中死去吧,不,不可以就怎么便宜他!那夜自己所受之痛要让百倍千倍的体验才行!叙白不可控制地想。

    顾见渊上了楼阁的最高处,那里似乎是招待贵宾歇息的地方,又似乎是专门为他一人准备的地方。

    明月高悬,偏僻的楼阁远离了嘈杂纷扰,隔绝了喧嚣热闹,楼阁很高,就更靠近了月亮一些,月光倾泻下来,从敞开的窗户洒进屋内,正好照在进屋的顾见渊身上。

    月光给他墨色的衣袍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可是这墨色衣袍与衣袍下的人却是带着凌冽的寒意,就连屋子也变得冷下来。

    四周宁静无声,叙白也静了下来。此处是个好地方,清净,人影稀少,发生了些什么也不会被轻易察觉。

    屋内很大,设有外间里间,里外间有一珠帘隔开,里间进去之后便是一个屏风。顾见渊进屋后就直接进了里间坐在几案前,几案正对着窗户。

    窗户也是打开的状态,窗边纱帘飘飞,月光也因此从这里照进了屋内。

    屋内有很多灯盏、蜡烛,顾见渊只点亮了案上的蜡烛,端坐在几案旁,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手中的一把长剑。长剑剑刃雪白如霜,剑身雕刻有精美复杂花纹,在月光照耀下,这剑就如银白色的毒蛇一般发出肃杀之气,这分明是沾有无数血液的气息。

    叙白走到了屏风前,停下了脚步,凝视投在屏风的人影,月光与烛火让顾见渊的一举一动清楚的映在上面。

    顾长渊注视长剑的动作维持了很久,周围的一切都沉淀静置了下来。顾见渊就像他手中的长剑一般,浸染了许多在肃杀的战场才会有的气息,他手握长剑势如破竹,仿佛只要抬手一挥,便可让高楼亭台在顷刻间坍塌。

    这杀意!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顾见渊。

    叙白也不懂自己为何突然停住了脚步,茫然地凝望着这静置的人影。

    他现在身上没有一丝从前的影子,以前的他温润如玉,一派谦谦公子的作风,现在是沉溺在黑暗之中的恶魔。可叙白对他太熟悉了,这人不会是别人,他就是顾见渊,杀了自己的顾见渊。

    “哗啦——哗啦——”是水声,她看到自己站在水边,是那片血海,自己手中有一枝银箭,正插在顾见渊的身上,血液从他身上的伤口处一点一点地留下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叙白,面容苍白。

    叙白毫不留情地转身,却在转身之后呆滞住了,身后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看着这一幕。

    是沈玉玠!

    他身上正插着一枝银箭,血如红花,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衣,醒目刺眼。

    怎么会?!

    叙白回头,方才顾见渊所站之处哪里还有他的影子,空荡荡地,只有那片血海在冲刷着岸边。

    沈玉玠不顾身上的伤口,带着深情地笑意走到叙白跟前,他伸出左手抚在叙白的脸上,手刚触碰到叙白,叙白就感到如煦清风一般轻拂过她的身体。

    叙白如大梦初醒,眼睛恢复了清明,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的自己是叙白,不是问宁,问宁该恨顾见渊,可叙白是养在沈玉玠身边的妖,不该是这样,她心中暗念起沈玉玠教给他的清心咒与明心诀,心中的黑暗阴霾一扫而尽。

    叙白把手放在胸口,现在胸口处只有细微的跳动,一下一下,很是平稳,那被投入湖中的石头早就沉入水底,湖面的涟漪也被平息,安静如镜。

    从重遇见顾见渊起,她看到的都只是他的侧脸与背影,现在只要自己越过这道屏风,就可以见到这久违的人,这个让她身死的人,可现在一切都变得宁静了。她有过往的记忆,所有的片段也可以轻易地回忆起来,自己溺在那红色血海的痛苦的感觉也没有忘却,可现在看着这个唤做顾见渊的人,她很平静。

    现在的她只是一道幻化隐身的虚影,她伸出一只手触碰印在屏风上的那道影子,在上面轻轻摩擦滑过,没有一丝的声响,心还是平和地跳着,仍是在稳定地一下一下缓缓跳动。

    叙白把脸稍稍贴近屏风,心里勾勒屋内的人模糊的轮廓,走得越近,贴得越近就越明了,待完全挨到时,看得更清晰了。可清晰的顾见渊此刻在她眼里却成了朦胧的样子,犹如梦中看月,雾里看花。

    杀意在平静的雾中没有再燃起半分。

    顾见渊所坐的位置,窗、人、案几、屏风,连成一线,叙白看到的是他侧脸,她心中所浮现的念想是:这只是一张她认得的脸。

    这脸她认得,这人她也认得,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顾见渊微微低头,挥袖舞动手中的剑,剑指窗外窥探的明月,身子却虚晃了一下,剑落身地,他一只手撑在地面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表面上平静安宁,眼眸中却晦暗狠厉。

    不久后,那剑被插回剑鞘里,被迫藏起剑锋,束缚在阴暗的剑鞘中,拿它的人似乎也被囚禁禁锢住了。

    叙白像是静置在杯底的一朵花茶,全身贯注地看着屏风后的那人,她想在他的动与静中再等等看,看是否还能重新勾起要杀他的心思。

    时间在缓缓流动,在那把剑插回剑鞘中时一切归无虚无。

    叙白已经明白,她现在对他无怨无恨,无爱无惜,之前问宁对他有什么感情,已经在死后烟消云散。

    名唤叙白的妖,对此人没有任何的情感。

    杀一个陌路人,一个自己只认得的脸的陌路人,她不想这样,徒生了杀孽。她只是要按照约定杀一人,不是要做滥杀无辜,祸害人间的女妖。

    有云淡淡地遮住了明月,屋内暗了一些,叙白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几案上灯中烛火动了一下,顾长渊看向屏风,心中停滞了一下,仿佛要透过它看什么,可是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身影。

    夜已深,高楼窗开,遮挡的云也消散了,那轮明月变得更凉,月光冷了下来,屋内也更冷了。

    叙白离开了阁楼,走在来时的游廊上,欲要离开倚月楼范围之内,可周身泛起了些诡谲的氛围。

    “这位姑娘。”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嗓音娇柔绵长,似三月春水,诱惑含情。

    声音是在身后响起的,叙白转身,看见一位紫色纱衣紫色绸裙的貌美女子。她肤如凝脂,青黛眉含情眼,软身柳腰,扭着纤细的腰肢,身子贴在游廊柱子,一手扶在栏杆上,一手拿着绢帕,软声细语道:“这位姑娘,你看着有些眼熟,让我觉得好生熟悉,不由自主心生亲近之感,今日上天让我遇见你,指不定是因为你我是有缘之人。我叫瑶枝,不知姑娘芳名。”

    自己路过这游廊时时并未见有什么人的身影,她的出现神秘又蹊跷,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恍恍惚惚捕捉到的那个模糊的紫色身影。

    叙白谨慎又疏远道:“你认得我?可我肯定我未曾见过你,不知你所说的眼熟从何而来?”

    瑶枝捏着绢帕捂嘴浅笑,“姑娘你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客套话都要如此认真的反驳,叫我好生伤心。我想与你搭讪自然要想个缘由,起个话头。”

    叙白看着她妖娆动人的身姿,紫色的衣衫虽繁琐却轻薄,因风飘拂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曼妙玲珑的曲线。

    “你可知我是个女人,你用对付男人的法子来对付我,不觉得用错了地方吗?”

    瑶枝假装不悦,用不解的语气询问。

    “色,食色性也,好的皮囊总是能蛊惑人心,摄人心魂,哪管是男是女。姑娘难道觉得我不美吗?我这色相不能让你所动?”

    “你美则美,可皮相对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长成怎样,美与不美,丑不不丑,在我看来都没有什么两样。”叙白道。

    “如果是这样可真叫我伤心,明明我这张脸可有不少人喜欢,甚至不顾性命趋之若鹜,一掷千金。”瑶枝微微逗弄道。

    “你究竟是何人,想要如何?”叙白蹙眉问道,

    瑶枝扭动着腰肢向叙白靠近,步步如莲,脖子上的精美的银链与手中的手链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哎呀,你这样说显得你真是清心寡欲,洁身自重。我可不像你这样,我俗得很,污浊得很。你不为我所动,但我却对你动了心,起了色心,你这模样,可真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我一见到你呀,就深深地被你吸引住了,止不住地心花乱颤,色令智昏的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你一路,眼睛粘在你身上,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叙白微微抿嘴,她现在虽然不是隐身的状态,可进入这倚月楼起就一直是隐形的,这名女子从一开始就可以看见她,而且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看着她的靠近叙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红拂。

    叙白沉吟片刻,语气凝重道:“你一直在监视我?”

    瑶枝不以为然调笑道:“姑娘别紧张,都说了,我是色心大动,贪图你的美貌。不过话说回来,阁楼上那位俊俏的公子可是你的旧情人?你怎么只是偷偷看了几眼却不去相认,故人相见,如春风雨露相逢,你不出来见他,你们怎么好情意绵绵,再续前缘?”

    “这与你何干?”

    “真是可惜呀,我在一旁见了可真是着急,着急你怎么迟迟不出来见你的旧情人,空留伤心人。可又担心你两见了,浓情蜜意了,我又怎么办,你可是我瞧上的小美人,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我又与何人说?”

    不等叙白说话,女子又自顾自说道:“不过想想那公子相貌也是极好的,玉树临风,貌似潘安,我瞧了也是十分喜欢的,就是不知,他见了我是否会为我所动。你不要他,也不要我,那我与他凑合在一起怎么样,毕竟现在我和他也算同病相怜了,都是被你抛弃的人。”

    叙白冷冷地看着她,“你这般胡言乱语,究竟意欲何为?有事摊开了讲,遮遮掩掩,曲曲折折又有何意思。”

    “我啊,”瑶枝身子贴着叙白,凑到她的耳边,唇息可闻。“见到你这样的美人,自然是想要……想要杀死你!”

    瑶枝语锋一变,出手迅速而冷厉,袭向叙白的胸口,直向要害。

    叙白一直有留意她的动作,用红拂伞挡住了这下突袭,可瑶枝明显实力不俗且出手势如闪电,这一击让叙白连退几步,身形几欲不稳。

    瑶枝见她挡住这凌厉的一击,又迅速凝力再袭,面对猛烈的攻击,叙白有些力不从心,只能闪身躲避,可瑶枝却步步紧逼,一刻也不让叙白放松。

    二人几个来回下来,叙白深陷下风,瑶枝身形诡谲,招招致命,叙白明显不敌,眼看敌不过凌厉的一掌,一个身影翩然而至,挡在了叙白面前,单手结印轻易化解了这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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