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妖

    恍惚,混沌!

    朦胧中问宁好似看到一朵颓败枯萎的红梅,从高高的树梢上坠落到水面,轻轻打了几个旋就浸入了水中。枝头上其他的娇艳的梅花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哀伤痛苦的花,就如那日看着站在梅树花下的少女。

    它们看到了问宁,充满不屑与嘲笑。

    这样的少女,这般地香消玉殒它们已见过千百次。

    问宁感觉到自己再也受不住从水底渗出的凌冽寒气,阖眼的一刻,她看到了那朵沉没的梅花,可笑又可怜。

    呵——她心中缠绵悱恻的情素要说给听的人,居然在新婚之夜把她杀死了。

    如此绝情,何必念念不忘,“哗啦”一声,过往中的虚影在顷刻间全部湮灭。

    问宁浸在水中,任由自己缓缓漂浮下沉,如妖冶的啜血之花在肆意绽放,饮血之藤在张狂蔓延。

    只是死亡这顷刻间就可以完成的事怎么变得如此漫长与折磨,被肆虐摧残的身体六感,心中弥漫无尽的压抑与痛苦。

    她的嫁衣,红彤彤的本应该是喜庆的华服,此刻正松垮地覆盖在她身上,被水入侵得无处可逃,只能虚虚的贴在她身上展开,游荡,漂浮,露出她瘦弱苍白的肌肤。

    问宁全身散发出诡异的美感,是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绽放出地一种凄惨破碎的美。

    好冷啊,在这寂静隐秘的水下,隐隐传来沉吟,是从何方传来的?问宁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中无力去辨别去认清。

    问宁也不由低吟,好冷啊!

    全身上下透着令人畏惧的严寒,她并未被冰冻僵住,可是那冷冽的寒气的确确在她身上游走漫步。

    她想应该是那寒气渗入了骨髓让她变成了寒魂冰魄,问宁想起了她询问顾见渊是否真的想让她去死的场景。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回答是:“是。”

    好痛,凌厉又尖锐,是因为身上穿膛而出的银色利箭吗?

    那箭正中问宁心房,狠狠地扎在上面,半点不留余地。

    她想,那是顾见渊留下的,不如拔了吧,远远地丢到一边,她不想看到这个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碍眼又让她疼得痛不欲生。

    呵——痛不欲生,她那还有什么“生”,只能在撕心裂肺中孤寂的死去,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问宁抬起颤抖的手,握住前端的箭矢,猛地抽出,隐隐有听到划过血肉的声音,这样就不再痛了。问宁木然地丢掉这簇箭矢,让它沉入海底深渊裂缝。

    在这黑暗与混沌交织里,就怎么结束了吧。

    问宁闭上了眼,全身陷入一种黑暗茫然里,只想顺从那无力若脱之感让自己徐徐沉下去。

    问宁已如了顾见渊之愿。

    她未发觉,不远萤萤亮光处,有一白衣男子,静静地站立,墨发与衣袍随流水飘动,神情淡然如遗世谪仙,他站在一旁看了许久。

    水下的时间与空间似乎是被肆意扭转与掌控,在挥手转眼间这水就由暗红浑浊变得清澈澄明,犹如山中清冽甘泉。

    整片水域都萦绕这白衣男子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清香,驱散了混沌中的幽暗杂乱,留下了一片清明与静谧。

    耳畔响起一道泠泠的嗓音。

    问宁听见他问:“你可想活?”

    山间风吹,竹林摇曳,一片青叶静浮水面。

    问宁听见自己回答:“我已死,又怎么活?”她茫然的眼在黑暗中捕捉到这片青叶,但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对生的眷念与不舍,活这个字眼,对她似幻似真,她所沉浮的地方深不可测,应该是缥缈远去了。

    活着,活着,对于已死之人不该是不可触及的奢望吗?此刻这人却将这奢望摆在眼前。虚假的妄言,可这人仙风道骨,兰芝玉树,面容与气息加了那么几分可信。

    “活,不一定是为人而活,你可愿成妖而活?”

    “妖?那是什么?我无从得知。”问宁呼吸自然,心态平和,已然没有了窒息与痛苦,心头压抑与束缚尽散而去。

    在世还活着时,她自小习读正统四书五经六艺,鲜少涉及那神怪志异鬼的话本与书册,只不是略有耳闻,道听旁说。那些故事无非花草林木,飞禽走兽与人纠纠缠缠,牵牵扯扯,或肝肠寸断,或万劫不复,或死生相隔。她活在一个平静无波澜的世界,从未想过奇闻怪事会与她有什么干系。

    “如若能活,成妖而活或许也是好的。”她喃喃道,不过随口一答,未做他想。

    静寂中似有清风掠过,如细丝缠绕全身。

    “现在的你就是妖。”

    白衣男子的语气如草木淡漠,却惊了闭目不知何许,不知何也的问宁。

    “是么。”问宁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她安静时,这水仿若被停滞,不再回旋流动;她动时,这水便随着她蠢蠢欲动,整个水域似乎所有的动静都与她有关,都不可避免地被她波及。

    现在的问宁是妖,浑身上下散发着妖性。

    问宁睁开了双眼,见到了与她说话之人,她双手拨开水,红色衣裙拖曳在水中,恰似在水里用红色笔墨渲染出一抹神秘魅影,妖娆迷人。

    这抹红色的魅影就这般渐渐趋近了白衣男子,站立在男子面前,水光映出对影成双。她不与自主含笑,扭动着腰肢,连同飘扬红裙,软作一团倚靠在男子的胸膛,整个人躺在他的怀里,妖魅的红衣倩影紧靠在仙风道骨的白衣,语气凄婉,“成了妖,又当如何?”

    那未曾设想之事与自己有了干系,成了妖,由人成妖,这可真是奇闻怪谈,她成奇闻怪谈中人,不知会有谁会谱写成话本,流传在外,让人津津乐道。

    未几,问宁又疑惑为何自己想要倚靠在他的怀里?她没有放开紧抱着他的手,又靠得更近,贴得更紧,思索着自己这般做的理由,妖便是这样吗。

    问宁用指尖轻轻摩擦白衣男子的胸膛,神色暧昧地看着他的脸,露出魅惑动人的姿态,衣服底下是沉稳跳动的心脏,只要用力一抓,就可破开胸膛,直取心脏!

    男子把手覆盖在问宁的手上,坚实而有力,刹那间,问宁杂念全无。

    男子道:“既已成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问宁道:“你先前可识得我,可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道:“不识,不知。”

    “如此也好,今后可否唤我叙白。”问宁不知此人话中的真假,也不想知道。“既然问宁已死,那么世间就只有一个名唤叙白的妖。”

    那男子之后就把叙白留在一处山泉溪涧中,走时他说她方变形成妖,形不稳,体不济,吸取天地之精华才方可大成。

    他让她活下去,由人成妖,他说他不是一念之间一时心善,不是偶然相遇仗义相救,是有意为之刻意而来,是有条件的,但那只是后话了。

    叙白漫无目的游离在这原始自然景观中,仿若与山、林、草、木、雨、雾等融为一体。她看见,世间万物流连在眼眸中,花开娇艳明媚,花落枯萎衰败,叶落于水,水流于石,石立于林,鸟从林出,鸟往林归……

    她感觉到抬头望月时,洁净的月光倾泻在脸上,便静若明月;沉浸于水时,澄澈的水流过自己的面庞,便心如止水;触摸雨雾时,细柔的雨扑洒在全身,就静谧如雨。

    有时是静躺着,有时是端坐着,有时是站立不动,听山林深处百鸟婉转啼鸣,闻藏于石下草中千虫私语窃窃,感风萧萧枝头重重叠叠的叶摇曳摩擦呢喃……不知身置于何处,不知此时是何时,一概全盘接受,宛若水边顽石,静待流水洗涤,冲刷。

    从有到无,从无到有,散于四处,又归于一处,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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