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从地下室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孟一行租的这套房子不临街,所以晚上更加安静。羊犀带着贾扶义先进屋,宴娥说自己想去河边走,叫孟一行也先进去。

    看着宴娥落寞的背影,孟一行始终放心不下,偷偷地跟了上去。

    冬天的河水已经干涸,只剩下一溜水渍,和两边吹得干硬的淤泥。人很少,宴娥沿着河边小木桥慢慢地走,像是要走回来时的路。

    走了好一会儿,宴娥忽然停住,连身都没转,就朝着空气问道:“孟一行,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不远处正藏在树木后面的孟一行不禁怔愣,随即走出黑暗,来到宴娥身后,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宴宴。”

    宴娥转身过来看着孟一行,忽然又叹了口气,趴到木桥栏杆上。

    “可是你不能再跟下去了。”

    孟一行听不懂这话,只以为宴娥是走得累了,就说:“那我们就回去吧,天也晚了,宴宴,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捆回贾扶生的这几天,宴娥其实一直都没有睡好,她总是从那方小孔观察贾扶生的变化,就好像是专门地要等待那些鳞甲的长出。

    但是意外地,宴娥这次没有答他。

    孟一行也趴过去,手肘挨着宴娥的手肘,问她:“宴宴,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是继续留在成都,还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全部的人都已经找齐,真相也已经大白,贾扶生会变成怪物,贾家因为私放炸弹的事已经被警察局立案调查,贾家名声竟毁也算是得到报应。现在全部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老爹心愿达成,剩下的人也该过回自己的生活。

    孟一行想,或许宴娥会留在成都,毕竟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他其实不介意搬来成都的,反正家里有孟别路,不用他操心。

    可是宴娥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她说,“我想回去。”

    回去?回去西藏吗?孟一行张张嘴,笑道:“也对,说起来西藏才是你的老家,想回家也没错。”

    他不介意跟去西藏,反正没去过,就当换一种生活方式了。

    “不”,宴娥转脸过来,旁边路灯的灯光照在她的身后,模糊了她的神情,“孟一行,我是说回到过去,回到壬寅宫变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回到明朝?听到这个孟一行的第一反应是宴娥在开玩笑,怎么可能,明朝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你是想回去救那些宫女吗?”

    宴娥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想回去和杨金香她们一起杀死嘉靖,改变我们被制成药人的结局。”

    孟一行顿时就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就好声劝道:“宴宴,你是被贾家兄弟气糊涂了吗?明朝已经成为历史了,历史怎么可能被改变呢?再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穿越时光回到几百年前?”

    “有的”,宴娥点点头,眼神坚定,道:“我已经试探过贾扶义了,他有办法。”

    终于孟一行领悟过来她的意思,声音不禁都有些发颤,“所以你早就想好要离开,对吗?”

    宴娥别过脸,不再看他,可是心里已经波涛顿起。

    孟一行抬头看了看天,忽然有些想笑,“宴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是不是在20号之前你就已经想起一切了?”

    11月20日,是贾扶生约见她的日子,也就是在那天,她不假思索地喊出了“立山而”,不假思索地说出当时他俩在乌蓬初见的打斗。

    而这场打斗,孟一行还没有跟她讲过。

    宴娥感到有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可她不敢哭出声,只是低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一行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宴宴,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不想耽误你”,宴娥捂住了脸,声音从指缝中滑出来,那般的软绵无力,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起先我不知道真相,我担心自己会再次失忆,我不想耽误你;现在我知道了真相,我想回去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不能耽误你。孟一行,我原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一场错误硬生生把我带到这里,现在是时候该回去了。”

    看着宴娥脸上的泪水,孟一行燃气一点希望,他握紧宴娥的肩膀,近乎乞求道:“宴宴,你在哭,你说你不想耽误我,是不是证明你对我也是有一点喜欢的?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现在的时代可能还达不到你想要的那种人人平等,但肯定比明朝要好许多,而且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宴宴,留下来,好吗?”

    他盯着宴娥的眼睛,想从那里面中得到一丝允许,可那里面除了坚定,就只剩下泪水。

    宴娥擦掉眼角的泪水,温柔却坚定地拒绝了,“孟一行,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因为喜欢你就放弃我原本的坚持。那么多宫女因为徐有之和嘉靖的荒唐想法而备受折磨,我,你老爹,我们这许多人都身在其中,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即便回去不能改变历史,我也想尽力一搏。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给各方打了电话,其他四个应该很快就会来成都与我汇合。如果到时她们不愿意回去,我不会强迫她们,但我也不想被强迫留下。”

    说着,宴娥开始往回走。

    孟一行立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他想,或许可以找羊犀劝劝宴娥。

    **

    羊犀拒绝了孟一行的请求,这是孟一行没有想到的。

    他很困惑,也很无助,“羊犀,宴娥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难道不希望她留下来?”

    羊犀看了他一眼,忽然问起一个问题,“孟一行,你知道我最欣赏宴娥哪一点吗?”

    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孟一行摇摇头,说:“不知道。”

    羊犀瘪瘪嘴,道:“我最欣赏她懂得尊重别人想法这一点,当然,对待敌人除外。”

    “我和她做了20年的朋友,你觉得我忍心看她回到那个吃人的时代吗?孟一行,我当然不忍心。可是这是宴娥她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她要走,我会为她打点好需要的一切;而如果有一天她想从那个世界回来了,我更会欢天喜地地迎接她。”

    “前半辈子她已经过得很苦了,如果后半辈子再让她带着遗憾留下来陪我们,我同样不忍心。孟一行,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像鲜花一样日渐枯萎吗?”

    想吗?孟一行扪心自问,他发现自己开始动摇了。

    **

    很快,其余四人纷纷从各地赶到成都,六人终于汇齐。

    虽然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但因为同样的遭遇所以众人并不生分,反而紧紧相拥,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

    宴娥看着大家或哭或笑,不禁叹息一声,原本她们应该是七个人的,只可惜孟英已经不再了。

    如果此刻他也能看见大家重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加上羊犀和孟一行,此刻屋内共是八个人。

    八个人分坐两边,由宴娥把事情真相公告众人。

    其他五人听说之后既愤怒又委屈,特别是脾气火爆的陈凤,当即就想去收拾贾扶生,好在被孟一行拦下,说宴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于是众人再次安静,齐齐看向宴娥。

    宴娥下意识地看了孟一行一眼,似有迟疑,但很快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道:“这次把大家聚在一起,除了告知大家事情的真相,其实也是我想跟大家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老实说,以前孟英就问过我,说把人找齐之后又怎么办,那时候我说我不晓得,我是真不晓得,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说这话时宴娥有意无意地又看了看孟一行,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宴娥忽然有些心虚,她很快移开眼神,继续说道:“以前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家都找到。但是自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我突然就有了很深的想法,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们当年还没有被制成药人的时候。”

    其余五人听她这样说,不由地都很震惊,宴娥说的这条路是她们从未想过的,回去?如何能回得去?

    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宴娥心中有数。其实无论她们怎么选择,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或许你们此刻在想,我是不是疯了,明朝已经成为历史,怎么可能还回得去?或者回去了又能干什么呢?其实这些我也已经想过,第一个问题,怎么回去?贾扶义说他有办法,并且也愿意帮忙。他的解释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人活着时有人世,人死后有地狱,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层次的,而在这个宇宙的另一个维度,明朝并没有成为历史;”

    “第二个问题,回去干什么?可能我的理由有些狭隘,我想回去报仇,杀了徐有之和嘉靖。或许你们还记得,在徐有之药人试验失败之后,嘉靖又继续折磨宫女炼制红铅,那些宫女不堪忍受奋起反抗,可她们的起义被告发最终还是失败,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我想要是我回去了,不就可以把去告发的宫女张金莲提前剔除掉吗?或许这场起义就可以反败为胜,嘉靖死了,徐有之也就没有用武之处,或许我们的命运就可以被改变!”

    听到这里,大家的神情都不尽相同,有的有点激动,有的在迟疑。

    宴娥说出最后的话,“我知道大家前半生都过得很辛苦,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还要遭受身体上的折磨,这些我都知道,也都感同身受。如今真相大白,事情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想继续留在这个时代生活,还是跟我一起回到过去,怎么选择还是大家自己决定。”

    “徐有之和嘉靖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但是这次的选择权就在我们自己手中。无论如何,我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好,再不会被人强迫着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宴娥把时间交给大家。

    屋子里顿时静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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