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开学在即,许悄悄却病倒了。

    她因为吹了一夜的冷风而感冒了。

    高烧不退,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仿佛置身在辽阔的旷野中。身边都是荆棘的密林,有大火从远处一路蔓延,灼烧过来。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是逃也逃不掉的惶恐和窒息。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中,她再也梦不到杜聿名了。

    她没有等到她的盖世英雄把她解救出来。

    所以,要么乖乖等死,要么就抛弃那可怕的幻想,坚决不回头地,往前跑。

    那样或许还是有一线生机。

    悄悄就在那样绝望的境地中,在那一片迷雾的森林中,发了疯的狂奔,她穿过层层瘴气,终于寻到了一线生机,一股新鲜的空气一下子灌入她的胸腔,清凉冰爽的气流,拯救了她。

    她觉得自己终于又可以呼吸了,一下子清醒过来,已经出了一层厚重的热汗。

    身边有人说话,是个清亮的女声:“醒了,终于醒了。”

    “呼,就该早一点给她吸氧,再烧下去脑子要烧坏了。”

    “早说最近流感严重,没想到在她身上发的这样严重。”

    几个小护士围着,一递一声地说着。末了又询问她感觉如何,观察了点滴的速度,就一起退了出去。

    小护士一走,悄悄才看到一直坐在护士身后的杜聿名。

    再一见,不觉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是几天没有睡觉了,整个人憔悴干瘦的厉害,黑沉沉的眼袋挂在脸上尤其突兀。大概脸也没洗,胡茬已经长满了半边的脸,看着竟然莫名的有了一点成熟男人的独特的魅力。

    一种病态的憔悴的美。

    杜聿名清了清嗓子问:“要喝水吗?”

    许悄悄觉得喉咙干,很涩,说不出话来,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杜聿名起身,从一旁的热水瓶中,倒了一杯水,兑了半瓶矿泉水,很熟练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根吸管,插在杯子中,递到她的嘴边。

    悄悄先是一愣,他这一套的动作,也未免太过于流畅了,以至于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资深的护工。

    见悄悄没动,杜聿名又补充了一句:“不烫,喝吧。”

    她这才回神,抿着那塑料的吸管,喝了一口。

    杜聿名一只手扶着吸管,递的有些靠前,他的手指微微贴在悄悄的嘴唇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没什么人的温度。

    许悄悄喝了一口水,只觉得喉咙吞咽的时候像是刀砍针刺一样痛。

    一瞬间,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一直身体很好的,上一次感冒发烧大概还是初中的时候,忘了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了,总之遥远的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但她不知道,从来使人生病的,情绪占最大的一部分。

    她吃力地挥手,表示不想再喝。

    杜聿名也不强求,默默又坐了回去,两人四顾无言,沉默了好一会,许悄悄才忽然想起假期大概已经结束了。

    她沙哑着嗓子问:“我的手机呢?”

    杜聿名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手机递给她,悄悄忙打开,叮叮当当,一大堆消息和未接电话扑面而来。

    来电最多的是她的舍友,许悄悄忙在舍友群里回了一条信息。

    悄悄:【我没事,只是感冒了,在医院。】

    郑玲玲:【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安心养病吧。】

    启慧:【悄悄,你藏得够深的呀,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许悄悄一愣,拿着手机朝杜聿名飞快地瞟了一眼。

    悄悄:【什么啊?】

    钟东:【装傻是不是,昨天我们给你打电话,接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启慧;【以我多年阅男经验来看,身高185,野性,霸道,带着三分薄凉,绝对优质男。】

    许悄悄表情怪异地朝杜聿名看了一眼,除了身高185,好像那一条都对不上吧?

    钟东:【滚吧,看过无数言情小说也叫阅男无数的话,那我看这么多遍NBA,岂不是要把姚明按在地下打?】

    她还不甘心,又补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启慧:【诶。姓东的,哪都有你是不是!】

    郑玲玲:【哎呀你们有完没完!悄悄你感觉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悄悄:【嗯,好一点了。对了,今天上课,有没有替我请假?】

    郑玲玲:【请过假了,放心吧。不过你还要几天才能来上学,我计划好去问导员要假条。】

    郑琳琳:【哦,对了,别忘了让医生也开假条。】

    悄悄:【好。】

    悄悄退出了群聊,又往回翻,看到叶从容终于给她回了信息:【拍摄完毕,即日起程回陵。】

    杜聿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没一会又回来了,跟着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他和中年女人低着声交代一些事,中年女人只管点头,他又带着中年女人走到隔壁的病床边,两人一声一递地又说了很多。

    透过那疏疏落落拉着的隔断帘,许悄悄才注意到,隔壁病床上还住着一个人。和她这边不同的是,那边的病床被好几个精密的仪器包围着,每一个仪器都延伸出几根粗粗细细的线来,捆绑在那人的身上。

    许悄悄听着那仪器发出的一声一声规律的滴滴声,觉得这声音真是世界上最可怖的声音,催命符一样低声计算着病床上垂死之人那所剩无多的生命。

    交代完毕,杜聿名又返回到悄悄这边,微微俯身,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像是终于放下心来:“退烧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会听医生护士的话好好配合打针。”

    她一定会好好配合打针的,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爱情虽然难以捉摸,可身体上的痛楚却是实打实的。

    但杜聿名大概想不到这一层意思。悄悄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

    杜聿名微微一笑又说:“我要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过来。”

    悄悄很乖地点了点头,喉咙太痛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杜聿名走了,悄悄躺在床上,对着房间顶上微微翘起的一块白色墙皮发了一会呆。

    护工端了水过来给悄悄洗脸,又给隔壁病床的病人擦身体。

    那护工一边擦,一边感叹:“哎,真是可怜人啊。这样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许悄悄透过那稀疏松动的帘子看过去,看到隔壁病床上那个焦黄死寂的侧脸。插满了管子,身不由己的束缚着。

    她起初没在意,后来一想,杜聿名不可能雇佣同一个护工照顾她和一个陌生人。

    所以那隔壁病床上的人,杜聿名一定是认识的。

    这样一想,悄悄忍不住地,开口问道:“阿姨,那是谁?”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是重感冒的后遗症。

    隔壁的护工起初并没有听清,于是把帘子拉开,对着悄悄问道:“姑娘,你叫我吗?是不是要喝水?”

    悄悄点了点头,护工在杯子里到了水,扶着悄悄坐了起来,把杯子递给她。

    滚烫的热水在杯子里,有些烫,悄悄抿了一口,稍稍润了润嗓子,又问:“她是谁?”

    护工这次听清楚了,笑道:“姑娘,你不是杜先生的妹妹吗?你们不认识?”

    许悄悄听这话,转头又朝着隔壁病床上那张死寂一般的脸看了两眼,确实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护工有些为难地说:“你不认识的话,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们这些帮人做事的人,其实最忌讳谈论东家的家长里短的。”

    悄悄握着那杯子,滚烫着手心,没说话。

    护工又好奇起来:“这是江老师,我听杜先生和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这样叫她。”

    “杜先生待江老师是真的好,已经三年多了,一直住在这个病房里,杜先生长包了这个房间,长包房可不便宜啊。”

    “姑娘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一直以为这江老师是杜先生的妈妈呢。”

    妈妈?杜聿名的妈妈,许悄悄是见过的,那个面容精致却形容潦草落魄的女人。

    她在那个新年里,拽着杜聿名的胳膊哭诉,说话之间,尽管极尽潦倒,但眉眼之间却始终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媚态。

    悄悄朝那病床上的女人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那绝不是杜聿名的妈妈。

    过了半晌,她又问:“她生的什么病?”

    护工叹息一声:“是个可怜人呢。我听医院的护士说,她女儿出国留学,学成后,本来打算回国了,坐的飞机出了事故,飞机坠毁了,连骨灰都没找到。”

    许悄悄震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有三年多了。”

    护工又指了指自己的头:“一下子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这里出了问题,起不来了。”

    护工也是五十几岁上下的年纪,一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的要开始抹眼泪。

    “姑娘啊,人生很短的。”

    护工阿姨结束了她的感慨,仿佛这一句,就给这躺在床上这位盖棺定论,结束了她的人生。

    一个很短的,苦难的人生。

    许悄悄忽然觉得怅惘起来,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杜聿名如何有了这样一个远房的亲戚,远到连杜丽丽也从来没有提到过。

    且那阿姨的话也一下子戳中了悄悄的心口。

    人生确实很短,她在那个下午,躺在医院苍白的病床上,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竟然发现,她所现有的人生,竟和那医院的床单一样的苍白。

    好像只除了杜聿名。

    她努力学习是为了他,她努力想要考上南陵大学也是为了他,她鼓足勇气和江陵对峙,企图把她送进监狱还是为了他。

    她的人生仿佛单调苍白的只剩下杜聿名。

    可杜聿名却不是的,在他的世界中,仿佛并没有她的存在。

    这一点,悄悄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明确的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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