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霂霂看向路启铮。
“是藤妖，这里风水好，灵气汇集之下就有了自我意识。”路启铮早在进门时就注意到了藤妖的存在，只是因为它并无恶意便没有多管。
“可是它戳我干嘛？”
赵霂霂把脚盘起，远离藤蔓的活动范围。
藤蔓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整根缩回了凉椅底下。
“按照植物的特性，它们在成精后一般会选择安于现状，从外表很难看出异样。”路启铮说完，思索片刻，“看它的样子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要寻求帮助。”
“麻烦？”赵霂霂抬头，头顶支架上的葡萄藤蔓长得郁郁葱葱，看着不像是有什么麻烦的样子。
说话间，藤蔓又探了过来，这次戳的是赵霂霂的手臂。
“我怎样才能知道它遇到的麻烦是什么呢？它又不会说话。”赵霂霂反戳了回去，结果手指被藤蔓轻轻勾住。
“或许可以问问它？它应该能听懂我们的对话。”
这样嘛？
赵霂霂试着对它说道：“你是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想让我帮忙吗？”
在她说完后，藤蔓嫩绿的芽尖上下点了点。
“！”
得到回应，赵霂霂又继续问道：“所以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藤蔓先是往左边指了指，接着又往下指指，然后又绕了个圈，激动得叶子都在窸窸窣窣的抖。
它似乎尽力描述了。
但赵霂霂看得一头雾水。
她想了想，干脆破罐破摔问：“你会写字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赵霂霂小时候就经常坐在葡萄架下读书写作业，万一它耳濡目染看久了之后也会了呢？
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她还是在问完后期待地看向藤蔓。
藤蔓更激动了，芽尖狂点，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叶子都抖掉了好几片。
赵霂霂也没想到它居然真会，从凉椅上跳了起来，“我我我去给你拿纸笔！”
赵霂霂很快就带着东西跑回庭院。
她将笔递给藤蔓，然后又将纸平铺在凉椅上。
只见藤蔓沿着笔杆绕了一圈又一圈，收紧后操作着笔杆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根”字。
根？
葡萄藤的根部出问题了？
赵霂霂将周围扫了一圈，找到了葡萄藤的树根，正是在刚才藤蔓所指的左侧方向。
她和路启铮都不是学植物的，看不出来根茎的问题。
不过还好，这世上有一种生物叫万能的网友。
赵霂霂给葡萄藤根部拍了张照片，发到了网上寻求帮助。
很快有人浏览了帖子，并回复道：我说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这葡萄藤长得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哇。
如果一个人这么说可能是能力有限看错了，那么在后面又有三个人做出来同样的回答后，赵霂霂就不得不信了。
她回到凉椅旁，又戳了戳藤蔓，“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你的根茎不是没问题吗？”
闻言，藤蔓开始“摇头”，然后又绑起一旁的笔杆，在“根”的旁边补上了一个“底”字。
“根部底下？”赵霂霂皱眉，嘀咕道：“难道是底下有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藤蔓又开始“点头”了，这次比刚才更是激烈，不只是这一小撮，整根藤都开始小幅度地快速晃动起来，叶片与叶片之间摩擦出沙沙声响。
看来终于是猜对了。
赵霂霂指着藤蔓，“别骗我哦，骗我就把你薅秃了。”
这当然是吓唬吓唬它的。
藤蔓抖了抖，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这种感觉让赵霂霂想到了曲奇。
两天不见，还怪想念的。
赵霂霂挑了下眉，“行吧，暂且信你。”
说完她就进屋找挖掘的工具去了。
路启铮也跟了过去。
两人在杂物间一通翻找，最后找到了一把铁锹。
路启铮二话不说拿过铁锹来到葡萄藤前，在赵霂霂的指挥下找好位置当场开挖，边挖还边小心避开了葡萄藤的根茎。
挖到大概七十厘米的深度时，他一铁锹下去碰到了某个坚硬物体。
两人对视一眼后，路启铮没再继续往下深入，而是沿着阻碍物附近展开挖掘。
等他将上面的泥土全部掀去，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铁盒，表面已经生锈。
路启铮放下铁锹，伸手从底部拿出铁盒，简单擦掉上面的泥土后递给了赵霂霂。
赵霂霂接过看了看，铁盒大概有公文包那么大，表面的印花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原貌，侧面还上了把锁，仔细去看会发现就连锁芯也已生锈。
毕竟是自家院子里挖出来的，赵霂霂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定对这盒子毫无印象。
可能是更早以前埋的。
赵霂霂晃了晃铁盒，能听到内部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能把锁撬开吗？”赵霂霂问路启铮。
“可以。”路启铮说着，抬手就把锁给扯了下来，动作顺滑到仿佛根本没有上锁。
赵霂霂被他惊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么个“撬”法，不过眼下还是铁盒内的东西更吸引她注意。
她打开盒子，最先看到的是一叠厚厚的信封和两只印有囍字的搪瓷杯。
底下是一套中山装和白色旗袍。
最下面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对年轻男女穿着铁盒中的衣服，胸口各别了一朵芍药花，姿势端正地坐在一起，直面镜头，脸上是同款幸福笑容。
从女子的眉眼上，赵霂霂依稀能看出奶奶的影子。
这好像是爷爷奶奶的结婚照。
那叠信封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
里面都是爷爷奶奶之间来往的信件，没什么肉麻的话，大多是些日常问候，譬如是否有按时吃饭，看了什么书，天凉了记得添衣等等，只有到了最后才会问上一句何时归乡。
从信件上的落款时间来看，这些信甚至比赵父年纪还要大。
赵霂霂只看了两眼就合上了信件，将它重新叠好放了回去。
这是爷爷奶奶之间的秘密，她再看就不合适了。
将视线重新落回到老照片上，看着其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赵霂霂努力去回忆记忆中爷爷的模样，却只能想起他粗糙的胡茬以及额头的皱纹，他好像总是板着张脸，让人不敢亲近。
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赵霂霂的爷爷是在她小学二年级时过世的，因为车祸。他从街边卖菜回来，骑着三轮车被呼啸而过的货车撞倒，人当场就没了，也未能留下只言片语。
赵霂霂当年还小，只记得奶奶闭门不出许久，甚至没有参加爷爷的葬礼。
这些年来，奶奶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只是赵霂霂知道她从来没去给爷爷扫过墓，一次都没有。
正当赵霂霂思考着要不要把铁盒交给奶奶时，一道声音从后方响起：“霂霂，你在看什么？”
赵霂霂回头时，奶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这是……”奶奶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接过赵霂霂手中照片，眼中流露出怀念，“原来没丢吗？”
“奶奶，这是你和爷爷的结婚照吗？”赵霂霂大着胆子问。
“是啊。”奶奶答道，她将照片放在一边，伸手轻轻抚过铁盒内的衣服，“连你也在啊。”
听语气，像是在和老朋友对话。
接着，她的目光扫过搪瓷杯，又拿起了一旁的信封，一封一封的数，足足有四十五封。
奶奶小心将它们收拢，整整齐齐叠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她问赵霂霂：“这个盒子是从哪里找到的？”
赵霂霂指着葡萄藤旁的大坑，“在那边底下，被埋在土里。”
奶奶顺着方向看过去，眼眶瞬间湿润，“原来竟是一直在这里吗……”
“奶奶，怎么了？”赵霂霂小心观察着奶奶的神色，生怕她一时激动血压升高。
听到问话，奶奶摇了摇头，说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段过往。
那个时候赵父也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当时有一伙强盗攻占了村落，村民被迫逃亡，爷爷奶奶一家只来得及收拾了些衣服便带着孩子匆匆离开，等再次回到故土，房屋已经被烧成了焦灰。
奶奶曾以为，婚服和信封也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虽然遗憾，但也无可奈何，没成想竟然还有与它们重逢的一天。
“大概是你爷爷知道带不走，所以把他们埋起来了吧。”奶奶最后说道。
能在危急关头抽出时间专门将这些东西收拢并深埋地下，它们对爷爷来说必定意义非凡。
在这一点上，奶奶应该也是一样的。
她小心谨慎地将东西放回铁盒里，重新盖上盒子，然后对着盒子擦了又擦，见实在擦不干净，这才捧着它回屋去了。
赵霂霂没有跟着一起回去，而是走到藤蔓跟前问道：“这就是你遇到的麻烦？”
藤蔓点点头。
赵霂霂拧眉，没想明白不过是一个盒子，怎么会让藤蔓不惜暴露自己来向她求助。
回答她的是路启铮：“铁盒上有一缕执念，它一直在等待着被重启的那一天。藤妖与它相处几十年，被它影响，也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藤蔓左右扭了扭，又点点头。
“……”
赵霂霂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从藤妖的动作里看出了害羞。
不是，这到底有什么好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