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响起，陈舞便捏紧了麦克风，起初喉咙有点不习惯，还紧绷着，但一开口，那嗓音美如天籁。
陈舞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刘希更是当场倒抽一口气：“你为什么说自己不会唱歌啊？明明就唱得很好听！”
果然，只要开口了就好。
卫琦攥紧了手指，尽量压抑内心的激动。
她的耳朵是听惯了好歌的。
陈舞一开口，她就知道陈舞的天赋才被开发了一点点，此刻，她是窥见了金山一角的寻宝人，眼里都是被金钱气息熏出来的红血丝。
她相信，放眼当下市场，没一个比得上陈舞。
系统警告她不要贪婪？
卫琦嘲弄地一笑。
要是信了它的，她什么时候才能让陈舞开口唱歌！她什么时候才能赚大钱！
富贵，就得险中求！
卫琦几乎压抑不住这极度膨胀的自我。
陈舞又唱了几句，便实在忍不住停下来了。“我昨天才试过，明明还不行。怎么今天就能唱了？”她低头，抚摸着那蝴蝶胸针：“居然这么灵！”
这可是她费了大劲才换回来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
卫琦心里止不住骄傲，便又鼓励陈舞。
“继续唱。”
于是，陈舞继续唱下去了。高音上去了，低音下去了，她像一只自由的鸟，在音乐中穿梭。谁知，那高音冲到一半，骤然劈开，声音裂了。
卫琦那笑容骤然僵住。
陈舞也有点慌张，又继续试图往下唱，这次更可怕，不到三句，声音就裂了。
卫琦猛地坐直了：“怎么会这样？”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踏实感，却又不死心，催促说：“再试试。”
陈舞又尝试继续唱，她太紧张了，这次连声音都打不开了。
如果说刚才她是极度膨胀，那么，这一刻她就是极度失望，从高处坠落。
系统让她不要贪婪……
凭什么！
卫琦在惊讶和失望混杂之下，有了恼火的感觉。
她总不能让周岚只试听半分钟吧！
诈骗系统……
这是个诈骗系统！
要是这系统有客服，她一定打爆客服电话！
卫琦走到包厢外。
走廊一股空调风吹来，被现实的冷风一吹，她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下。那被金钱冲昏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在懊恼什么？
她难道寄望陈舞靠一枚胸针，第二天就能变成天后吗？陈舞上来就恢复了二星水平，已经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运气，再往后，难道要一直靠运气吗？只要继续训练，她一步步攀上五星，又是什么难事？
卫琦提醒自己。作为一个经纪人，她不仅要训练艺人，更该训练自己。面对任何困难，她都要比艺人更沉得住气。
她整理了下西装，直到它连一丝褶子都没有，才再次回了包厢。
她推开门，见到陈舞正坐在沙发上沮丧，刘希在安慰她。
卫琦一言不发，拿起麦克风，递给陈舞。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练。”
陈舞见她走了出去，几乎都以为自己会被抛弃，骤然听见这么一句，便又是惊讶又是狂喜地望着她。
卫琦见她接过麦克风，仍然是一脸无助与恐惧，便笃定地扶着她的肩膀：“紧张，不自信，都是因为练得少。相信我，我一定帮你。”
那温热的手心压在肩膀上，陈舞终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她，点点头。
*
听说他们要练的第一首歌是《惊梦》。柯陆和刘希都吓出了双下巴：“练舞第一天就让人劈叉？”
卫琦觉得他们都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这首歌听着很难，实际上很简单。这首歌前面有戏腔，而陈舞跟着白鸽笼婆婆学过，这首歌正适合她。
陈舞也有点疑惑：“我们只练一首吗？万一到时候不考这一首怎么办？”
卫琦：“这首歌音域广，什么位置都能练到。就这么定了。”
柯陆同情地看了陈舞一眼：“祝你活下来。”拉着刘希走了。
卫琦拉着陈舞练了一天，果然感觉陈舞的状态变好了。不过，她的发挥并不稳定。一会好一会坏的。
终于，陈舞将一首歌完完整整唱下来，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也有了自信。
卫琦不表露她的激动：“继续。”
音乐再次响起。卫琦手指在臂上点了两下，跟着节拍轻敲。陈舞正唱到关键处，大门忽然一推，刘希探头进来，陈舞骤然一顿，立刻成了个哑巴。
卫琦不疾不徐，只拿起麦克风，帮她唱了下去，又走到台上，将陈舞麦克风托到她的嘴边。
“继续。”
陈舞迟疑着，终于拿着麦克风继续往下唱。
这两天下来，陈舞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继续。”
终于到了出战那天，柯陆特意跑下车鼓励她：“小流浪加油！两天后，替琦姐出征沙场！狠狠打他们的脸！”
卫琦一巴掌拍到他消音。“不要给我家摇钱树乱起名！”
两天后，卫琦领着陈舞去了附近一家KTV。周岚早就到了，在门口等她们。
“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了。快来！”周岚冲陈舞温和地一笑：“你看，这样干干净净的多好。”
见过陈舞之前那灾难造型，再看她现在一头高马尾，用超大纱织蝴蝶结扎起，再配时下流行的白色波点连衣裙，整个看起来清爽多了，谈不上多美，但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周岚伸手过去：“把那蝴蝶胸针拿下来吧，一点都不搭。”
陈舞后退一步护住胸针，又看了卫琦一眼。
“戴着。”卫琦往包厢看了一眼：“我们进去吧。”
“等下。”周岚收了笑容，将卫琦拉到一边：“你先跟我交个底，她真的没问题吧？我昨天听别人说起，她因为唱不了歌被人辞退……”
卫琦看了不远处的陈舞一眼，压低声音说：“她能唱。”
“真的？”周岚仍是半信半疑：“我家老板高小姐今天也来了，我的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要是唱不好，我们都得完。”
卫琦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你的身家性命又不给我，关我什么事。”说完便推门进去了。
刘希离卫琦近，听得清楚，一时也吃惊，并不是因为卫琦没情商，她老板一直没什么情商。更多是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她担心地望向陈舞。
陈舞显然还不知道里面多了一个人，只管跟着卫琦进去。
直到那K房门一开，满满十几双眼睛看过来。全是乐坛上小有名气的歌手！
卫琦也愣了下，忍不住转头去看周岚；“怎么来这么多人？”再看陈舞，她腿一软，差点没跪地上，她看起来都快吓傻了。
陈舞拽了下卫琦的袖子，低声说：“梁多多也来了！”
见了梁多多，乐坛最当红的一线女歌手，陈舞拼命眨眼，连平地走路都差点摔一跤：“怎么办，看见他们，我好紧张。”
卫琦抓住她的手，感觉那手都快没温度了：“那就不要看他们。”
显然，陈舞并没被安慰到，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歌手们都知道卫琦，见了她，脸上都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小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后的陈舞身上。
说实话，他们看了多少有点失望。
“不愧是我们琦姐，就是好眼光！”某经纪人嘲讽地笑了一声。
像这种质素的歌手，光是长相就不过关。陈舞要是递履历给他，他都不看一眼的。要说她值五百万……显然是卫琦自吹自擂的，亏一群人还信了，巴巴赶来听。
“五百万来了！”不知道是哪位歌手充满期待地欢呼了声：“我特意赶过来的，真这么好听？”
“别说了，没看见妹妹很紧张吗？没事，放松点唱！”梁多多笑得爽朗，主动去了点歌台：“妹妹，要点什么歌？我帮你点！”
陈舞害羞半天，就冒出了两个字：“随便。”
梁多多惊讶地看了陈舞一眼，那经纪人便开玩笑说：“真这么厉害？那就点一首《鱼翅》吧！”
《鱼翅》很难唱。梁多多一听，立刻忍不住开口：“你干嘛为难一个小女孩啊！”
那经纪人耸耸肩：“那就换首儿歌吧。”
卫琦被周岚拉去跟那高小姐聊天，也时刻关注这边的动态。一听见“儿歌”两个字，心情就不好了。儿歌听着容易，实际很难唱出彩。好歹是同行，这经纪人有必要这么歹毒？！
她越过高小姐等人，扬着脖子冲点歌台说：“帮她点一首《惊梦》。”
这下子，全场都震惊了，彼此对视。
卫琦疯了吧……
“是顾从舒的《惊梦》吗？”
“还有第二首《惊梦》？”
“那首歌连王璐都会唱走音，比《鱼翅》难十倍。她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家艺人？”
连那经纪人都忍不住开口：“你跟她有仇啊？”
卫琦冷眼瞥他们，也尽量隐藏自己的优越感。
“陈舞学过戏腔，我们练过。”
众人见卫琦胸有成竹，不由得互相对视。
看出来了，卫琦是真的不懂，她大概以为这首歌简单……
众人都是又想笑，又无奈，只好对陈舞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音乐前奏响起。
她开口了……
一段戏腔开嗓，那悲怆的氛围感迅速将所有人拽入一场纸醉金迷的民国梦里。
场内的人都不自觉地一震，懒散坐着的人也坐直了一些，往前俯身倾听。
还真让她唱出来了！
那经纪人一时都惊讶万分，转头看向卫琦。
人人对视着，纷纷点头，难怪值五百万！
全场都沉浸在这歌声中。
突然，不知谁吹了个口哨，陈舞一愣，歌声戛然而止！
音乐还在响，众人都惊讶，疑惑地对视着：“怎么不唱了？”
周岚被高小姐疑惑的眼光一瞥，立刻气急起来，转头狠狠瞪了卫琦一眼。
梁多多关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很差。”
刘希直接慌了。
被那么多人望着，陈舞捏紧麦克风，脸都白了，看着卫琦，嘴唇开始发抖。
“我……”
卫琦一如既往地淡定：“继续。”
像极了每一次的失败和成功过后，卫琦总会说那一句。
“继续。”
短暂的空白与迷茫过后，陈舞拿起麦克风。她望着卫琦，终于闭眼。
那摇曳的声音，在复古K房缠绕。
红绒沙发，水晶大吊灯，将人拽入时光的隧道。
直到，陈舞狠狠地打开了她自己。
“我在梦中醒来……”
广阔的声音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升腾起来一样，突破了喉咙的阻拦，骤然上冲。她像一片自由的灵魂，肆意飞在汹涌的海上。
刚才观众们都只听了一小段，还不知道后面是这样的令人惊艳。直到陈舞那极具冲击力的嗓音，带着浓烈的情绪，几乎掀翻整个舞台。
所有人都惊愕地抬头。谁也想不到，那瘦小的身体竟然可以迸发出这么猛烈的内心力量，可入深渊，可飞于九天。
陈舞拿着最普通的麦克风，竟然比录音棚效果还要好上百倍！
有那么一瞬间，每个人都褪去了那层层复杂的身份，变成了一个个最普通不过的听众，忘了喝彩，忘了欢呼。为音乐沉迷。
周岚狂喜到几乎想站起来，又想起自己在哪里，故作冷静地坐回去，朝着卫琦竖拇指。高小姐似乎也没想到她能唱这么好，欣然点头，同时赞赏地看了周岚一眼。梁多多微笑着打拍子。
那经纪人从陈舞那沉浸的状态中看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直到最后轻轻一呼，陈舞的嗓音淡淡停下，余韵不断。所有人都忘了鼓掌，恍惚中，只剩下那些被唤起的心事。
好一会，众人才纷纷回神，热烈鼓掌叫好。
陈舞挪开麦克风，突然意识到她真的能唱了。她第一时间看卫琦，强压着激动说：“琦姐！你听见了吗？”
卫琦这才恍然回神，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拿过纸巾擦手：“听见了。”
劫后余生，惊险万分，不足以形容她肩背上的压力。现在，它们终于全数卸下。
卫琦轻轻吐出一口气：“恭喜你，陈舞。”
陈舞笑得眼睛都眯了，开心地说：“恭喜你，卫琦！”
卫琦一笑，红唇上扬。这是她的艺人，如此优秀，值得骄傲。今天是第一次，她真正体验到什么是荣辱与共。那一份契约，让两人看似永无交集的人，从此命运相连。
这时，有人在旁边冒出一句：“是你啊！歌舞厅少女！”
卫琦回头，见到是那经纪人，他一脸恍然地指着陈舞。
陈舞茫然：“啊？”
卫琦将手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她是我的人了，下一世早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