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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柳姒一早进了宫。

    今日既是她的生辰,那也就是柳承安的及冠日。

    圣人和皇后坐在上首,柳姒则和其余的几个兄弟姐妹坐在一处。

    上次见皇后还是进宫谢恩的时候,如今瞧着她的脸色倒是憔悴了不少,但面上依旧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柳承安今日穿的倒是华贵,跪在锦垫上被梳发赐字。

    为他束冠的是他的老师,在朝堂上德高望重,为柳承安择了“子宁”二字。

    漫长繁琐的礼仪许久才结束,久到柳姒的屁股都坐麻了。

    观礼结束就是宴席。

    值得欣慰的是,宫中菜品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太子没来,听说西郊大营出了点事。

    倒是许久不现于人前的凤阳公主,如今正坐在皇后身边。

    听说永宁被禁足的第二日,凤阳就急匆匆进了宫。

    也不知母女俩在立政殿计划什么。

    幸好永宁尚在禁足,不然可得来找柳姒麻烦。

    毕竟是因为柳姒,她才被禁足,岂能不恨?

    乔家二老自然也去了冠礼,只是宫宴上人多眼杂,不好随意叙旧。

    因此宴席一结束,柳姒就赶去了乔府。

    本以为会在乔府等上一会儿才会等到二老,没想到刚一下马车,两位老人家早已等在了府门前。

    见二老准备行礼,柳姒急忙上前将二人扶住,“阿翁,阿婆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乔丰头发花白,长髯垂于胸前,道:“公主,礼不可废。”

    柳姒笑道:“阿翁莫要再言,实在折煞姒娘了。”

    一旁的乔朱氏责怪乔丰,“你个老顽石,姒娘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平白扫了我等兴致。”

    乔丰为人向来古板守礼,但见到外孙女自是高兴,抚着长髯连连点头。

    “夫人教训的是。”

    乔朱氏在宫宴上瞧得不真切,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柳姒人比之之前瘦了一大圈,心疼不已。

    “可怜的孩子,人都瘦了一圈。”

    乔家二老前些日子回老家处理要事,中途猛然得到了柳姒自尽的消息,忧虑不已。

    只是实在脱不开身,前几日才赶回来。

    “府上有些事难以处理,所以疲累了些,不过今日见了阿婆倒是心中郁气烟消云散。”柳姒宽慰。

    乔朱氏不悦,“有些事交于下人做就是,主子劳累便是下人无用,我这儿有些个忠心能干的,也都是跟了我几十年,挑几个合眼缘的送你府上,你年纪小,不要太过辛苦。”

    柳姒也不客气,欣然接受,“那就多谢阿婆了。”

    乔丰见婆孙俩站在府门前叙旧,催促道:“哎呀,等会儿起风了,快快进门罢。”

    闻言乔朱氏又是一脸不满,“你个老头子,我与姒娘多说两句也要管,真是越老越多事儿。”

    说罢朝着柳姒笑道:“走,咱们先进去。”

    “阿姊!”

    只是人还没进去,就听长街上有人大喊。

    这声音实在熟悉,一转头,果然是穿得花枝招展的柳承安。

    骑在马背上正扬着个马鞭朝这儿挥手。

    柳承安勒紧缰绳停在乔府门前,下马踏步走到二老面前作一长揖,“阿翁,阿婆。”

    而后对着一旁的柳姒小声抱怨道:“阿姊怎么不等等我,与我一道?”

    柳姒:“今日是你及冠,我想着你或许有要事,所以先行了一步。”

    柳承安辩解,“再重要的事,哪儿有阿姊重要!”

    乔丰见状轻咳两声,“只有阿姊重要?”

    “阿翁阿婆自然也一样重要。”柳承安嘴甜,立马答了上来,哄得二老笑眯眯。

    进了内堂,自然就开始叙旧。

    不免谈到柳姒那去世的驸马。

    乔朱氏语重心长,喟然而叹,“想当年,你与卓大郎的亲事是一早便订下的,卓大娘子指着你阿娘的肚子道,若是个女儿,便与她家小子做个亲。

    那时卓家还不似这般落败,于是圣人也默许了。

    只是没想到,你和安儿一出生,你阿娘便血崩而逝。”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卓大郎自小身子其实不弱。

    也是你幼时贪玩,跌入了冰池中,他为了救你才伤了身体,损了根本。

    卓大娘子也是个心善的,见此不想耽搁你,就想着取消亲事。

    可你却不肯,说什么也不让。

    卓大娘子见拗不过你,也只得作罢,言道你若是哪日后悔,可随时取消了这婚事。

    毕竟这婚事并未过过明面,想取消也不是难事。

    接着没过几年,卓大娘子和她夫君便战死了,徒留卓老夫人和两个孙儿。

    当真皆是命苦之人。”

    前世的这个时候,柳姒一心只在他事上,乔府的邀请她并没有理会,所以这些往事,她是第一次知道。

    她不敢多言,静静的没有说话。

    “你阿娘在闺中与卓大娘子最是要好,无话不说。只是没想到,都是薄命之人。”

    提起德妃,乔丰也是一阵伤感,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要是当年,珠娘没有进宫……”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也能猜到。

    这些事柳承安也是第一次听,他语气落寞,“我还不知道娘亲长什么模样。”

    “这有何难?”乔丰笑道,“我那儿有一张你们阿娘的画像,我拿出来与你们一瞧便知。”

    说着就唤了奴仆低语几句。

    柳承安疑惑,“为何阿翁从前不给我们看?”

    乔丰解释,“那是因着你们从小没了娘,我与你们阿婆怕你们伤心,所以不曾在你们面前提起,但如今你们也大了,知道也无妨。”

    不一会儿,仆人拿了个长盒进来。

    乔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副画轴,瞧着已有些年头。

    “珠娘不喜入画,这还是她入宫前画的一副,我与你们阿婆也只得这一副。”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缓地将画卷打开。

    最先出现的是女子的裙摆,而后是手腕,胸口,最后是头首脸颊。

    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出现在画卷上。

    柳承安惊叹,“想不到阿娘竟长得这样好看。”

    接着他转头想瞧瞧柳姒的反应,却见她泪流满面。

    这时他才发现,从画卷完全展开后,柳姒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阿姊,你怎么哭了?”

    此刻柳姒心中可谓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画上的人!

    她屏住呼吸,颤抖伸出手抚上画中女子熟悉的面颊。

    她本来以为自己快忘了,可今日乍然一见才发现,根本从未忘记过。

    柳姒心中悲痛汹涌而出,猛然痛哭出声。

    屋中几人都被柳姒这模样吓了一跳,关切问道:“姒娘,你怎么了!”

    柳姒像是脱了力,倒在乔朱氏怀中哭声不止。

    把其他三人吓得不轻,急急朝屋外喊道:“快来人!快去请医者!”

    还不等仆人反应过来,柳承安就如一阵风冲出了乔府,打马而去。

    不消片刻,柳承安提了个郎中回到乔府。

    “郎君慢点,慢点!”那郎中被柳承安拽着就往府中狂奔。

    “我一把老骨头要被小郎君折腾散架了啊。”郎中哀嚎。

    此时柳姒已经被安置到了榻上,乔丰在屋中焦急踱步,乔朱氏则拿着帕子替柳姒拭去她颊上的泪痕。

    见柳承安将郎中带了来,乔丰也顾不得柳承安的行为有多么粗鲁无礼,只急急道:“医者快替我孙儿瞧瞧!”

    扎了几针,柳姒就已从方才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后来郎中诊了脉开了方就走了。

    只是走前说什么也再不要柳承安送他。

    乔朱氏坐在床边握着柳姒的手,“姒娘,郎中方才说你是骤然悲思过度所致,你这是怎么了?”

    柳姒神情愣怔,许久才道:“我方才一见画像,就觉心中伤心不已。”

    闻言,二老一时相视无言。

    “莫不真是母女连心?你与珠娘从未见过,却只见画像一眼,便这般。”乔丰叹道。

    “天定之缘呐。”

    柳姒:“阿翁,那副画像我可能借去几日?我想请画师临摹一副挂在屋中。”

    这点小要求乔丰自然答应。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乔朱氏觉得柳姒如今的这声“阿翁”,要比一开始的更亲近些。

    因着柳姒身体不好,二老也未留她太久,用完晚膳就早早回了公主府。

    走前乔朱氏不放心,将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祁妈妈给了柳姒。

    柳姒推脱不下,只说等身子好些再将祁妈妈完好送回。

    回府后柳姒并没有就寝,而是拿出了那副从乔府带回来的画。

    她缓缓展开,指尖一点点描绘画上人的轮廓。

    这容貌,和那个人……

    一模一样。

    -

    柳姒又去了那座院子。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彼时谢晏刚沐浴完,寝衣衣带都还未系上,门口就传来动静。

    他以为是哑奴,随意撇头瞧了一眼,看清来人后带了些许慌乱,恼道:“出去!”

    那人没有动静,谢晏加快了系衣带的动作。

    等整理好后他才转身,却蓦然被人抱住。

    “柳姒,你做什么,放手。”谢晏皱眉低斥。

    但怀中人异常的沉默,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没有言语。

    耐心被渐渐耗尽,谢晏抬手打算推开她,却感觉胸前湿热一片。

    他顿住。

    柳姒将脸埋在他胸口,连哽咽的声音都被刻意压制住。

    她语气低落,带着明显的鼻音。

    “竹君,我没了母亲。”

    谢晏的怀抱很冰冷,可却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暂时依靠一下的。

    这是第二次,谢晏见柳姒露出这样的脆弱。

    仿佛不堪一击。

    第一次是在卓大郎君的葬礼上。

    只不过那次他只是匆匆一见,而这次,柳姒却是在他怀中哭泣。

    准备推开柳姒的手被他缓缓放下。

    他没有推开也没有接纳,他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拥抱。

    他没办法推开一个思母情切的人。

    谢晏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

    第二日画师就入了府,等临摹好后柳姒立刻将这一模一样的画挂在寝屋之中。

    送药膳的祁妈妈瞧见这一幕心中感慨。

    果然是骨肉血脉,就算是公主从未见过先德妃,却也天生带着亲近之情。

    而柳姒日日瞧着这画,连带用膳的胃口都好上许多,心情更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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