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坐在宴会厅旁边的小包厢里，给面前人倒了杯香槟。

    “抱歉，林小姐，冒昧打扰。”

    林雨旋接过香槟，向她道谢。

    “没关系，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伊然眉头微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香槟，“听说林小姐和楚家公子有婚约？”

    林雨旋眼含惊讶，显然很少遇见陌生人一上来就直接打听她的私事的。

    但她毕竟涵养过人，没在脸上表露任何不满，“算是吧，是我爸爸从小给我定的。”

    伊然轻轻点头，继续追问：“不知道两位准备什么时间结婚？”

    如果说刚才的问题只是冒犯，这个却称得上没礼貌了。若换作别人，林雨旋一定起身就走，但不知为何，对着面前这个人，她却生不起任何讨厌的情绪，甚至隐隐有些好奇，她究竟想干嘛。

    她好脾气的继续答道：“这就不清楚了，还要看我爸爸和楚爷爷的安排。”

    她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恐怕短时间内不大可能，楚爷爷似乎想让他进公司先锻炼几年，方便以后顺利接手。”

    伊然握着酒杯的手一紧，瞳孔微缩，“听说楚家公子还在念书，楚董现在让他进公司，不怕耽误学业吗？”

    林雨旋淡淡笑了下，神色略带厌倦，“我们这种人，不管是读书还是其他什么，最终不都是为了接手公司做准备吗，又哪里能因为学业而放弃公司的事呢？”

    “他也同意吗？”伊然轻声问，“楚家公子也同意进公司……放弃学业？”

    林雨旋点头，“没听说他有什么不满。”

    伊然烦躁的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最后一个问题，”她声音低沉，“楚家公子究竟叫什么名字？”

    林雨旋眼中兴味更浓，都回答了那么多问题，也不差这一个。

    “楚凌云，他的名字。”

    伊然站了起来，“多谢林小姐，耽误你这么久，改天我请你吃饭。”

    林雨旋笑着和她道别，“没关系，希望能帮到你，再见。”

    ……

    出了包厢，伊然越发烦躁，若说原本心中只有一团火在烧，林雨旋的话就像是给这团火浇了油，烧的越发旺盛，甚至要炸裂开来。

    伊然低头拨通了楚嘉言的号码，毫无疑问还是无人接听。

    她转回微信界面，上面已经有她之前发过的零零散散十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

    她再次发了条语音。

    “楚嘉言，我等你半个小时，你不出现，以后也永远不用出现了。”

    定位是她目前所在的饭店。

    不想再回熙熙攘攘的宴会厅，她索性去了饭店地下一层的酒吧。

    酒吧是饭店为来往客人提供的，并不对外营业，还算幽静。

    她叫了一杯威士忌，在手机里设置了闹钟，然后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二十分钟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面无表情，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声音极为冷漠，只说了两个字，“位置。”

    “地下酒吧。”伊然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五分钟，闹钟准时响起，伊然按掉，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坐在酒吧东北角的沙发上，头顶蓝紫色的光交错却黯淡，照的人脸都模模糊糊，幽静也孤单。

    她不冷不热说了句，“还真是准时。”

    楚嘉言站在她身前，挡掉了原本就昏暗的灯光，在伊然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等待的这段时间，伊然原本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但这会楚嘉言这个态度，却又瞬间把她的火勾了出来。

    她放下酒杯，猛地一拉，将楚嘉言拽到了沙发上，然后上半身压在他身上，和他四目相对。

    酒吧原本就没什么人，二人所在位置又是角落，更加没人在意。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楚嘉言没预料到她会这样做，只被她盯了几秒钟，就偏过了头，垂下眼帘，掩盖眸中的情绪。

    “你到底想干什么？”

    伊然冷笑一声，没错过他脸上的慌乱。

    “楚嘉言，几天不见，我还真以为你长本事了。”

    她伸手将他的脸掰回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让你离开我，是让你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是让你他妈去卖身和牺牲自己的！”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进融天，为什么要和林家联姻？！”

    她宴会上喝了不少酒，此时身上带了淡淡的酒气，白皙的皮肤也因为生气有些泛红。

    楚嘉言略一用力，将她的手抓了下来，从沙发上直起身体。

    他的目光盯住前方，“……这与你无关。”

    伊然怒极反笑，“和我无关？”

    她慢慢靠近楚嘉言，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从眉毛到鼻尖再到嘴唇，一点一点描绘。

    她的眼睛跟着手指的方向徘徊，最终又落回到楚嘉言的眼睛上。

    楚嘉言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变得急促，甚至耳朵和脖颈也泛了红，只是灯光灰暗，看不出来。

    伊然的手指并没停住，落在了楚嘉言的锁骨处，她指尖微凉，楚嘉言身体一颤。

    然后狠狠抓住了她的手。

    伊然直视他的眼睛，头一点点靠近，嘴唇几乎碰上他的耳朵。

    一眨眼，睫毛扫过他的脸颊，有些痒。

    这里是如此安静，安静到伊然能听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轻轻笑了下，在他耳边呢喃，“现在还要说和我无关吗？”

    楚嘉言的呼吸忽然粗重，但伊然却甩开他坐了起来。

    她自己的呼吸也有些乱了，但此时大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下来。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氏那边……是不是你做的？”

    楚嘉言沉默地起身，喉间微动，他拿起桌上的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温度浇熄些许燥热，但酒精却好像也要点燃人的理智。

    他静了静，这才开口回答。

    “只是爷爷忽然找到了我，拿出了血缘鉴定报告，又告诉了我当年我被拐卖的经历，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奶奶也很高兴我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她说刚捡到我时也帮我找过父母，可惜当时交通不便，她又不会说话，找了几年也毫无消息，现在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楚家富贵显赫，当年竟然还有人敢拐走楚嘉言，甚至让楚家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想来……背后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

    楚嘉言小小年纪被人扔到山中，要不是碰巧遇见奶奶，恐怕早就死了，这不是人贩子会做的事，但什么仇怨要置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于死地呢？

    伊然想起郭茂说过楚珩前些年发生意外去世了，那应该……是楚嘉言的父亲吧？

    她看着楚嘉言静默的侧脸。

    如果没有找到亲人，也许还能心怀希望，认为他们在世间某个角落安康幸福。但如今他找到了爷爷，可也得知了亲人故去的消息，又如何能不伤心呢？

    伊然有些后悔刚才对他发火，她移开视线，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和你……家里人长得很像，你认亲的时间又这么凑巧，让我猜一猜，你家里人不会是看到之前放出的那些照片，才找到你的吧？”

    楚嘉言没说话。

    伊然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他倒算做了件好事。”

    然后收敛神色，深深地看了楚嘉言一眼，“陆氏的事是不是你的意思？”

    楚嘉言面露疑惑，转过头来，“陆氏发生了什么事？”

    伊然静静看着他，他疑惑的表情并不似作假，眼中的疑问也十分真挚。

    但伊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我说的话你记得很清楚，说谎的时候要眼神诚恳、直视对方。”

    她笑了一会才停下来，“但是我还有第三条技巧没告诉你，那就是不要在了解你的人面前说谎。”

    “陆泽和我的恩怨你很清楚，假如陆氏的事与你无关，听到我的问题，你第一反应不会是疑惑，而应该是担心。”

    她笑着瞥了楚嘉言一眼，紧接着嘴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化作了苦涩。

    “……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做这种事？”

    她眼眶微红，“你是在可怜我吗，楚嘉言？”

    “还是说，你在瞧不起我？”

    她似乎有些气恼，声音烦躁道：“和陆泽的恩怨，是我自己的事，我也可以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帮我做什么，既然是我的仇恨，当然要我亲手来报！”

    “你这样做，是想让我感激你，还是后悔之前的行为？楚嘉言，你到底什么意思？”

    楚嘉言神色带了几分着急，“不是，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想……如果陆氏早点倒下，你也可以少做一些恶梦吧。”

    伊然眼神一颤，忽然想到过去那些两人在一起的日子。

    楚嘉言会在无数个她从梦中惊醒的夜晚，将她抱在怀里，陪她说话、打游戏、或者看星星。

    他从不会多问，也不会厌烦，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我在这里，没事了。”

    两人分手后，伊然照常工作生活，很少想过关于楚嘉言的事。

    但此时，一股巨大的、后知后觉的失去了某样重要珍宝的痛苦突然笼罩了她，让她的心如同上了绞刑。

    她闭了闭眼，豆大的泪水滑落下来。

    伊然迅速起身，背对着楚嘉言。

    “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