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言先是仔细打量了四周环境。

    地上没有水迹，垃圾桶也没被动过，大概率不是保洁动的。他的手机并非什么最新款式、高端机型，在当下价值并不高，不像有人图财拿走的。

    那么，有可能只是来往的客人看到这里有一部手机遗留，为了找寻失主交给了服务人员，甚至有可能就是服务人员本身拿的。

    手机丢的概率不大。

    想通这点，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想先找人问问情况。

    他刚刚转身，却听见身后有人笑道：“你在找什么？是在找这个嘛？”

    楚嘉言沿着声音看了过去，并没看这人的脸，而是直接看向她的手——果然，他的手机正静静躺在这人手心。

    他把手机拿了回来，“多谢。”

    女生浅笑，“不客气，我刚才看到这手机就觉得熟悉，所以才收了起来，没想到果然是你的。”

    正是刚才坐在他身边的女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看你的样子，很在意它？”

    楚嘉言这才抬起视线，直视她的脸，“是，里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女生了然点头，然后笑得更开心，“这也算我间接帮你找回了它吧？你想谢我的话，不如单独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两人认识以来，女生虽然对楚嘉言表露了好感，但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两人相交更像朋友，这样接近于暧昧的话却还从未说过。

    楚嘉言默默看了她几秒，突然道：“林雨旋，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女生被他问的愣了下，飞快掩饰住眼中的诧异，维持着刚才的神情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嘛，请我吃饭。”

    楚嘉言并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语气变得冷漠，“抱歉，我还有事，如果你不愿意说，麻烦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不喜欢有人利用我的朋友。”

    这话着实称得上不客气了。

    过往至今，楚嘉言虽然态度淡漠，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礼貌，何曾这样不留情面？

    女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不发一言。

    但看到楚嘉言真的没有立刻犹豫转身离开时，她又冷静下来，恢复了从容的神色。

    “我有个长辈想见你一面。”

    刚才楚嘉言的态度显然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怕他拒绝，女生特意补充道：“你放心，我们对你和你的朋友都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有些事要和你确定，只要你肯答应和他见面，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楚嘉言的身影停住了。

    许久，他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好。”

    ……

    楚嘉言应下的第二日中午，就有车侯在了大门口，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如果不是他和那些人说自己上午有课，想必车还会来的更早些。

    林雨旋笑意盈盈坐在车中，“我们走吧。”

    既然已经答应见人，楚嘉言也没再犹豫，直接上了车。

    两人同坐在后座上，中间却隔了好大的距离。林雨旋一开始还想说几句话缓解气氛，但看楚嘉言一心望向窗外，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便也止住了话头，车内沉默无言。

    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二十分钟后，他们坐的车驶入一座庄园，然后停在了大门不远处。

    庄园很大，装修建筑古色古香，典型的中式古典园林，一步一景、意境悠长。

    林雨旋指了指前方的建筑，“走吧，楚爷爷已经等你很久了。”

    她在前面带路，楚嘉言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二人走进室内，早有人等在了门口，是一位有些年纪的女人，面色严肃，但看着林雨旋的眼神很慈爱。

    “林小姐来了。”

    “蓝姨，”林雨旋也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侧身指了下楚嘉言，“人我带过来了。”

    蓝姨顺着她的手看了过来，然后瞬间愣住了，脸上的严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怀念与伤感。

    林雨旋介绍，“他是楚嘉言。”

    女人身形一震，“楚……嘉言……”

    她强自稳住自己的情绪，对着楚嘉言和善的笑了下，礼貌道：“小楚先生跟我来吧，老爷子等你很久了。”

    她虽只叫了楚嘉言，但林雨旋不知为何也跟在了二人身后，三人一道上楼，来到书房门口。

    蓝姨轻轻敲门，“先生，您等的人到了。”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进。”

    这声音十分沧桑，一听便知声音的主人显是上了年纪。

    蓝姨推开大门，自己却没有动，而是对着楚嘉言做出了“请”的手势。

    楚嘉言不知为何，突然犹豫了，直到林雨旋奇怪的看了过来，“你怎么还不进去，在等什么？”

    他这才迈步慢吞吞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进去了才发现，书房里并非只有一个人，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和林雨旋相貌有些相似的中年男性正在对弈。

    见他进来，那中年男人笑着站了起来，“既然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了，楚老，咱们改天再战。”

    老人精神矍铄，年纪虽大行动却不见迟缓，笑着挥了挥手，“好呀，林董，那我不送了。”

    林霖笑呵呵向外走，路过楚嘉言时，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似是很欣慰，但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出了书房。

    楚嘉言能听到林雨旋撒娇的声音，“爸，你来楚爷爷这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在外面看到你的车都不知道……”

    再后面的声音他就听不见了，因为书房门被关上了，所有的声音都被隔断在外。

    老人站起身走了过来，他身着一件白色唐装，身杆笔直，唐装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潇洒。

    他先是走到楚嘉言身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眼中思绪复杂，随后对着他温和的点点头，指向旁边的沙发，“坐吧。”

    楚嘉言心里带了些说不出的紧张，他跟在老人身后坐了下来。

    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摆了一套玉质的茶具，老人拿出两个空杯，倒入茶水。

    楚嘉言却被茶几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张全家福，祖孙三代同堂，老人手中怀抱一个婴儿坐在椅子上，身后则站了两个年轻男女，女人神情柔和，男人也气质温润，很是相配。

    更重要的是，那男人的样貌和楚嘉言有八分相似，若两人站在一处，不熟悉的人甚至会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

    老人倒过茶水，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老人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话也拉回了楚嘉言的注意力。

    他视线依旧停在照片的年轻男女上，轻声问：“他们……还好吗？”

    “不好，”老人摇头，眼中染上伤感，“他们死了。”

    外面园中不知名的鸟儿忽然高亢的叫了一声。

    “死了？”楚嘉言呆呆重复，“为什么会死？”

    老人将相框拿在了手中，苍老的手指温柔摩梭着相片中小婴儿的笑脸。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楚嘉言的话，而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的儿子很孝顺也很优秀，从小到大，无论我多严厉的要求，他都从未让我失望，我以他为傲。”

    他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我那些老朋友没有不夸他的，那些家里有女儿的更是争抢着想让他做女婿。”

    “可惜那些女孩子，他一个都没看上，最后却娶了个普通女孩。”老人放下相框，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说，看向楚嘉言的目光繁杂感伤，“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也很快有了孩子，可惜，我的小孙子却在5岁那年被人抱走了。”

    他低声喃喃，“也是大人们的恩怨牵连了他……”

    “我们到处找人，却没有一点线索，我儿媳妇因此备受打击，身体虚弱，长年缠绵病榻，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他饱经沧桑的眼中沾上了泪光，“对于她的离世，我儿子非常伤心，但他怕我担心，每天强颜欢笑。他没有再娶，这么多年也没放弃过找我的孙子……直到前两年，他看见有小孩子落水，奋不顾身去救人，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楚嘉言安静地听他说着这一切。

    老人低头拭泪，神色逐渐恢复，“年纪大了，提起这些往事总是难免伤心，你见谅。”

    杯中的茶已然凉掉了，他倒掉冷茶，准备重新换上热的。

    “你叫楚嘉言，是嘛？没问过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嘛？”

    楚嘉言先他一步拿过了玉雕小茶壶，将两只空杯子倒满，然后又将其中一只递给了老人。

    老人笑了笑，欣然接过茶杯。

    楚嘉言低低道：“听奶奶说，我是她在山里捡到的，当时烧得厉害，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名字都忘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姓楚，后来，奶奶找村长给我起了名字，叫楚嘉言。”

    老人点了点头，似是感叹，“原来如此。”

    他看回照片，“我的小孙子叫做楚凌云，是他爸爸起的名字。”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也算是他对自己孩子的期许吧。”

    他的目光满含慈爱，“孩子，我查过你这些年的经历，长于陋室，光芒耀人，你没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楚嘉言目光幽深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