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赶紧走过去，“你怎么样了？”

    楚嘉言木然看着头顶上方，视线逐渐聚焦，认出了眼前人。

    他的嘴唇苍白干裂，十分憔悴。

    大齐把桌子上的水端了过来，“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楚嘉言没说话，他避过大齐搀扶的手，自行半坐起来，接过了水杯。

    他的嗓子似乎干涩的厉害，张口尝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粗粝难听。

    “把药给我吧。”

    大齐现在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瓷娃娃，生怕磕着碰着，看他自己坐起来的时候心都是揪着的。这会听他有要求，赶忙去桌子上拿药，生怕慢了一秒。

    楚嘉言吞了两粒药，又喝了半杯热水，将杯子递了回去。

    他重新躺下，“我没事，只是还想睡一会，你先回去吧。”

    他是真的很虚弱，硬撑着说了几句话，躺下便立刻睡了。

    然而等他醒来时，却发现大齐还呆在旁边，正在低头打游戏。似乎是察觉到他醒来，第一时间看了过来，然后兴奋地放下手机。

    “你醒了？”

    他摸了下楚嘉言的额头，脸上喜悦更甚，“比刚才温度还低了，看来你很快要好了。”

    他笑了几秒，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匆匆忙忙去拆东西。

    他将旁边一个书桌拖到楚嘉言床前，指着上面的食盒道：“睡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我让我家厨师刚送过来的粥，你吃点？”

    楚嘉言轻轻点头，慢慢坐了起来，他现下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不至于起个身就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他自行坐在桌前，看向大齐，“谢谢。”

    大齐却不知为什么不敢和他对视，咳嗽了几声，“没事，你和我客气什么呀。”

    他看着楚嘉言一点一点喝粥，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努力做了心理建设，说出的话却还是支支吾吾。

    “那个，我昨天晚上收到了宇信的面试通知，我之前也给他们投过简历，但是没半点音讯，现在突然联系我，是因为你吧？多谢。”

    楚嘉言摇头，大概是喝了粥，嗓子不再像方才一样干裂，但声音还是嘶哑的，“既然当我是朋友，就不用说这种话，晚些我把当初面试遇到的问题和实习的工作内容发给你，希望你能通过。”

    大齐心头一暖，却更加不敢看楚嘉言。

    又过了几分钟，楚嘉言一碗粥都要吃完了，大齐忽然声若蚊蝇般低道：“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猜多半和……有关，昨天下午是我去找了她，和她说了你不愿意去交换的事情。”

    楚嘉言握着勺子的手一紧，面色如常，“……我猜到了。”

    大齐看他这么平静，反而更加着急，深觉还不如让楚嘉言此时打自己一顿。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但我真的只想让她劝你去交换，我没想让她和你分手，你相信我！”

    楚嘉言虽然从昨晚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但大齐也不是傻子，结合伊然的话和楚嘉言的反应自然猜出了几分，要是伊然只是劝楚嘉言去填申请表，他昨晚怎么会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必然是两人之间出了问题，甚至是分手了才会对他打击如此大。

    只是，他也实在想不到平时看着淡然的楚嘉言会变成这副样子，这让他心中越发愧疚。

    他不敢抬头，只听楚嘉言淡淡道：“与你无关，是其他的原因……你不用觉得抱歉。”

    大齐恨不得有个乌龟壳把自己套里面，听见这话，也只是试探地抬了抬下巴，“真的？”

    楚嘉言此时除了面色稍显憔悴，其他似已恢复如常，他甚至浅淡的笑了下，对着大齐肯定道：“真的。”

    大齐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肯露出正脸，“太好了，要真是因为我，我以后都没脸见你了。”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小心翼翼试探，“你，不伤心了？”

    楚嘉言却没再回答，只是收回视线将碗中的粥喝完。

    “我现在没事了，你也回去吧。”

    大齐眼见着他确实行动自若，烧也退了下来，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了。

    他拎着垃圾往外走，只是不知怎的，一半心放了下来，另一半却提的更紧了。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却发现这次好像真的是他想多了。

    自从病愈，楚嘉言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上课走神都没有。正常的让大齐忍不住怀疑，过去他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直到某一天他爸忽然夸奖他长大了，竟然能帮助家里的生意了。他才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东强真的有几个部门去了他家餐厅聚餐，听他爸说，两边甚至还签订了什么长期的合作，能给家里带来七位数的流水。

    一时间，他不由心情更加复杂。

    他想当面和伊然道谢，却被东强的员工告知陆总不参与此类团建。

    最后，他只能在微信上给伊然发了干巴巴的两个字。

    【谢谢。】

    伊然没有回复。

    他越发落寞，想把这件事告诉楚嘉言，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

    一个月后，系里交换生的人选终于确定了，是楚嘉言。

    大家对此早有预料，人选公布后一丝水花都没掀起。

    张钊觉得这申请交换的事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是好的，值得大大庆祝一番。

    再加上既然已经确定了楚嘉言，那他下半年就要去国外了，大家相处这么久，也该给他好好送行。

    所以，聚了一大帮人，办了个半欢庆半送行的聚会。

    聚会的主角是楚嘉言，叫的人自然也都是他的旧相识，以系里的人为主，外加一些外院或者外校一起打过篮球相处不错的。

    唯独有一个例外，他叫了一个又不是同学又算不得朋友的女生。

    咳咳，这也不能怨他八卦。虽说这么多年对楚嘉言有好感的女生如过江之鲫，但他也确实很少给这些人牵线搭桥。

    但这次这个女生可与前面那些都不一样，海外名校在读、气质优雅、聪明伶俐、大方得体，从衣着谈吐来看，家庭背景也相当不错，他觉着和楚嘉言确实很般配，错过了他都替人可惜，所以经常明里暗里撮合两人。

    这次的聚会自然不忘把人叫上。

    楚嘉言对此没什么表示，既不支持也没反对。

    但张钊却觉着他这个态度就是默认，撮合起人来更加用心，聚餐的时候特意让两个人坐在了一起。

    女生面对着一大群男生的起哄也毫不羞涩，反而笑着看向楚嘉言，“普大离我的学校并不远，等去了A国，我来找你玩吧。”

    女生容貌温婉，算不得绝色，但气质清幽，却比很多仅有漂亮脸蛋的人美的更有韵味。

    如果伊然在，她或许能认出这女生是谁，毕竟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可惜，她并不在。

    听到女生要来找他玩的话，楚嘉言没太大反应，不咸不淡道：“我应该没时间。”

    要是一般女孩子听见他这么说，免不得要觉得碰了个软钉子，更敏感些的，可能还要伤心一会。

    但眼前这女生却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话。

    “半年时间，既要熟悉学校、老师和同学，还要努力完成课业，时间确实不充裕，我不应该去打扰你。”

    她纠正自己的话，“普大我去过几次，也认识几个朋友，大概了解一些相关信息，你如果需要帮助的话，随时联系我。”

    话说到此处，还要冷漠拒绝就是没有礼貌了。

    楚嘉言只好和她道：“多谢。”

    “不用谢，”女生神色淡然，但眼中却带了光亮，“听说普大的数学系有不少厉害的人，等你过去一定会更精彩。”

    楚嘉言礼貌笑笑，没再回答。

    菜已上齐，一大桌子人要么忙着吃菜，要么忙着喝酒，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宴饮正酣，楚嘉言抽身去了洗手间。

    他今日没有喝酒，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酒了。

    当然，烟也一样。

    这两样东西似乎只是短暂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然后就迅速的被人剔除了。

    站在洗手台前，他将冷水打在脸上，透骨的凉意刺得他肌肉一缩，对烟草的渴望也彻底消失不见。

    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手，无意间抬头，却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身影。

    刹那间，他脑中所有的意识都消散了，什么都顾不得，转身就对着那道身影飞奔而去。

    他的心跳的厉害，甚至隐隐有些颤抖，越临近那道身影身体越紧绷。

    前面的人大概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一脸疑惑看了过来，不明所以。

    楚嘉言心头的火瞬间被浇熄了，脚步顿在了原地，“……抱歉，认错人了。”

    前面的人更加莫名，带着疑惑离开了。

    楚嘉言在原地怔了几秒，讥讽的笑了下，转身往来路走。

    他刚才出来的急，甚至放在洗手台的手机都没来得及拿，这会要先回洗手间。

    然而，当他回到原处时，才发现放置手机的地方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手机本身没什么，但里面的东西……

    楚嘉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