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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阵肉香四溢,昏睡中的林娩缓缓睁开双眼,外头漆黑一片,而自己却躺在干草堆中,身上依稀盖着谢天璃的大氅,她恍恍不知此刻身处何处。

    火光闯入眼帘,她瞧见背对着自己而坐的谢天璃此刻正在翻烤着一只兔子,方忆起才遭遇一场刺杀。她想起身,肩上疼痛蔓延全身,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谢天璃闻身后动静,回首看着面色苍白的林娩,似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你已昏睡整日了。”说话间,手轻抚上她的额头,依旧滚烫如火,“起来喝些水。”

    林娩任由他揽着自己半坐起来,看着他不知打哪寻来的一个竹筒,将水喂至她口中。水是温热的,入口瞬间缓解了她喉间的干涩,由于喝得有些急,不禁呛到,轻咳了起来,又扯动了肩伤,她疼的龇牙咧嘴。

    谢天璃眉头紧蹙,“慢些,没人与你抢。”

    林娩好一会儿才平复咳嗽,“我们还有多久到江州城?”

    谢天璃道:“少说还有五六十里,你如今病着,外头天寒地冻,不便赶路。好在这荒野中我可以捕猎填饱肚子,不然我两只怕是要饿死在此了。”

    林娩有些自责道:“是我拖累你了。”

    谢天璃放下手中竹筒,将她缓缓放回草堆中平躺好,低声说:“我本就受人之托护送你,谈不上拖累。”

    林娩闻到一阵焦味,她立刻指着依旧在火架上烤的那只兔子道:“焦了焦了。”

    谢天璃才记起自己尚在烤兔子,立刻将兔子取下,看着黑乎乎的兔子有些无奈,“没办法了,只能将就着吃了。”

    林娩看着惨不忍睹的兔子立刻摇头:“我不吃。”

    “你流了这些血,得吃些肉补补,才有体力赶路。”说着便撕下一只兔子腿递给她,“来,拿着。”

    林娩却道:“你先吃,我再吃。”

    谢天璃也不犹豫,当即咬了一口,说道:“虽然肉烤的有些老,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林娩看着他吃得特香的模样,将信将疑的接过他递来的另一只兔腿,咬了一口,顿觉如同嚼蜡,她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肉。

    谢天璃看着她面容扭曲的模样,大笑着说:“不准吐,快吞了。”

    林娩那口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干瞪着他。

    “是你说的,我吃你也吃。”他笑望着她,低头又咬了一口。

    看着他吃的模样,她顿时觉得口中兔肉也并非那样难以下咽,很快两人便将一只兔子吃得干干净净。虽然难吃,可林娩顿觉自己精神好了些,她又躺了回去。

    他顺手为她拢了拢盖在身上的大氅,避免她再次着凉,“睡吧。”

    林娩问:“我们明早启程吗?”

    谢天璃答:“看你病情。”

    林娩抿唇笑着点点头,这才缓缓闭眼入梦。

    ·

    翌日大清早,林娩醒来却不见谢天璃的踪影,她缓缓爬起身往山洞外走去,此刻风雪已停,难得放了晴。旭日东升,冬雪消融,她放眼望去,满目山林素淡之色,显得空寂高远。

    她在洞外站了一会,便见一个身影踏雪而来,温煦的阳光倾泻在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上,灿若流金,为他一身冷寂凭添几分暖意。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不同于以往的冷寂,此刻却如骄阳般耀眼。

    “你醒了?”谢天璃于她面前站定,探了下她额间温度,倒不似昨夜那样滚烫了,“我刚出去找了一圈,带了些野果来。”

    林娩看了眼他怀中兜着的果子,奇形怪状,其丑无比,便犹疑地问:“这能吃吗?不会有毒吗?”

    谢天璃取出一个当即咬了下去,“我先吃,要死也是我先死。”

    林娩噗嗤一笑,“那不行,要死一起死。”说罢自他怀中取了一个来吃,顿时只觉甘甜溢满口,“香脆可口,不像有毒。”

    谢天璃只道:“长得越丑的果子更安全,反倒是那些美艳夺目的果子剧毒无比。”

    “你懂得倒是挺多。”此刻的林娩只觉精神饱满,唯有肩上伤口隐隐作痛,“天气放晴,我们可以启程了,今晚之前应该可以赶到江州城罢。”

    “嗯,走。”

    二人收拾了一下,便驾马离去。

    去江州城的这一路上倒也顺利,傍晚时便到了城内,本想着去医馆先治一下肩伤,却发觉两人身上都没带银两。因着夜里刺客袭击,二人匆匆逃离,行囊包袱都落在了驿站。谢天璃倒也不急,拿着身上玉佩便进了当铺,当了二百两出来便带她去了医馆看伤,又去铺子买了几套衣衫,这才找了间上好的客栈入住。

    入客栈前林娩在客栈外的石阶上刻了一个标记,谢天璃盯着标记看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豫北王府接头的标记,顾清风若到江州城必会每家客栈找记号。”说起顾清风她心中不禁有些担忧,不知他与那些刺客纠缠是否能顺利脱身。

    看出她的担忧,他宽慰道:“放心,顾清风功夫高强,况且刺客的目标并非是他。”

    说话间,店小二已带着满脸笑意迎了上来,“客官住店还是用膳?”

    “开一间上房。”谢天璃的话让林娩眉峰一挑:“一间?”

    对上她那狡黠的眸子,他清了清喉咙,“他们敢如此光明正大刺杀,一次不成必会再来,一切为了安全。”

    林娩脸上笑意渐浓,“你这是要贴身保护我?”

    谢天璃看出她的调笑,也不接话,只对店小二道:“吩咐人提几桶热水上去。”

    店小二接过谢天璃递来的银票,连声应道:“好嘞,客官在屋内稍作歇息,热水一会就送到。”

    林娩上了楼,谢天璃便坐在楼下等她,期间还吩咐了店小二将药送去后厨煎,还点了些店里的招牌菜,这才缓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连日来的赶路令他有些疲惫,他撑着额头闭眼小憩。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林娩洗漱毕方下了楼,一眼便瞧见靠坐在窗边的谢天璃。此刻的他双目紧闭,下颚的胡渣遍布显得格外沧桑,像极了初次在朔州城下初次见他,也是这般沧桑且不修边幅。

    她悄悄在他对面坐下,想到这几日路途上他对她日夜的照顾,想来没睡个好觉,便未打搅。

    她往窗外望去,此刻天色暗下,但江州城的大街小巷却依旧热闹,此刻正逢正月,街道依旧热闹无比。看着人来人往,她微微出神。

    “客官,您的菜来了!”店小二端着托盘上来,声音惊醒了谢天璃,他睁开眼才发觉林娩已不知何时坐在他对面。

    林娩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当即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瞅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谢天璃仿佛又想起昨夜她吃着烤焦了的兔子那般面容扭曲的模样,不禁失笑。

    林娩一脸疑惑:“你笑什么,不饿吗?”

    谢天璃这才拿起筷子,与她同吃,自打回建康这些日子,顿顿山珍佳肴,却未曾有一顿能比上今夜这一顿香。

    林娩突然指着面前那盘兔肉,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谢天璃但笑不语,只是夹了块兔肉放至她碗里:“多吃些。”

    林娩也夹了块兔肉往他碗里放:“你也多吃些。”

    二人相视一笑,谢天璃头一回未曾回避过她明媚的笑容,短暂的对视,却是林娩悄悄避过了他的目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闻一声:“小姐!”

    林娩自然听得出事顾清风的声音,她一把放下筷子,满脸欣喜的往向安然无恙的顾清风,此刻的顾清风一身风尘仆仆而来,只是身边还多了一名妙龄少女。她心中虽有疑惑,却也还是赶紧邀他们入座,又叫小二来加了几个菜。

    顾清风入座后便与林娩说起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包括身边这个女子的来历,原来她是江州高宁郡柳员外家的庶女,因家道中落欠了金家许多银钱,金家大少看上柳思语便要她嫁过去为妾抵债,柳员外实在拿不出银子,便只能将女儿嫁过去。成亲前一日,柳思语不甘心嫁入金家为妾,便趁夜偷跑出来,金家的人一路追逐她,却正巧遇见了顾清风救了她。那时的她无家可归,便一路缠上了顾清风,他甩不掉她便只能一路带着她到江州城。

    看着顾清风说及柳思语的神情,口中虽带着几分不耐烦,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别样的情绪,林娩倒是看破不说破。

    而谢天璃却不喜此刻热闹,兴致缺缺的离了桌上楼休息去了。

    林娩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心中却闪过几分空寂落寞,她忽然想到何事,忙问:“你身上有可有二百两。”

    顾清风听罢,即刻自怀中取出一摞银票,取了二百两递给林娩,她接过后便匆匆离了客栈。

    ·

    林娩归来时屋内寂静无比,只余角落中留了一盏明灯,她定睛一看,只见谢天璃很自觉的打了地铺睡下。她的唇边露出一笑,走至谢天璃身边蹲下,注视着仍旧紧闭双目的谢天璃。

    “不睡吗?”谢天璃沉沉发出一语,双眸却依旧没有睁开的意思。

    “就知道你在装睡。”林娩将手中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玉佩。”

    谢天璃这才悠悠睁眼,只见那枚被她当了的玉佩正在眼前左右摇晃,他正欲伸手接过,却被林娩一把收回,藏于掌心,“要拿回你的玉佩,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你喜欢薛采屏吗?”

    谢天璃未曾想她竟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眉头紧锁,竟迟迟未答。

    “要想这么久,这个问题很难答吗?”林娩眸光一分分黯淡,也未再追问,只是缓缓于他身边抱膝而坐,“这一路上,你都没有话要问我吗?”

    沉默许久的他嘴角露出一抹淡淡冷痕:“问你选武陵王的目的吗?你不过是想证明,并不是非谢家不可。”

    见他如此透彻,林娩恍惚一笑:“所以你始终对我防备,是怕我利用你,会祸及谢家?”

    “都不重要了。”谢天璃缓缓吐出一口气,复又闭上双眸,低声道:“待我将你安全送回豫州城后,便结束了。”

    “是要归建康与薛采屏成亲了吗?听说你们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六。”林娩声音极淡,淡道令人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这句话过后,又是一片无边的静默,唯有屋内烛光微微摇摆,昏暗的屋中透着几分窒息的落寞。

    “很多很多年前,我曾遇到一人,他救过我的命。他不知我是谁,我亦不知他是谁,分别时,他说山前未相识,山后莫相逢。那时我不懂他所言何意,直到多年后在刑部大牢,他奉命亲审我,对我用了酷刑,我方知原来那时的他已然猜到我是谁。”

    林娩忽然间说起上一世那尘封多年从未对人提及的记忆,心中满是感慨:“各自为营,我从未怪他,如你所言生在高门世家,不配有真心。每个人都有心中的责任与信仰,我也一样。但其实我们都是浮华世间的懦弱者,从不敢与命运抗争,只因无法承受恣意妄为后带来的后果。”

    “其实我初到朔州城是冲着武陵王去的,他本就是豫北王府所选定的目标,却未曾想在城门下遇见了你。我擅自改变了计划,而是将司琪的信件交给了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保护豫北王府,不想豫北王府成为你们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可这世间偏有诸多不如意,譬如我想选谢家,可谢家却选了薛家。”

    始终双眸紧闭,不曾回应的谢天璃在这一刻仿佛想到初次与林娩再朔州城下的见面,她迎着风雪而来,为他仗义执言。那是他被贬朔州三年,头一回感受到温言暖语。他何尝不知林娩刻意的接近,可他仍愿意入她的局。

    林娩缓缓起身,将手中玉佩放置在桌案上,眼底透着几分坚定:“小谢,那就到此为止吧。”

    她不曾回头,决绝地开门而出。

    林娩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此刻的顾清风腰间佩剑,一脸肃然地站在大堂内恭候她,客栈外,一列白羽银盔的豫州铁骑已然集结。

    “小姐,谢公子不一起走吗?”顾清风说话间,接收到林娩射来冰冷的目光,赶紧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刺客一次不成,必会再来,若有谢公子在……”

    “难道我豫州铁骑都是废物吗?”林娩瞪了他一眼,不愿再与之多言,大步出了客栈,却在马车边瞧见了那个与顾清风一齐归来的少女柳思语,“你这是要带她去豫州?”

    “我保证不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况且小姐你肩上的伤也需要一个侍女照顾。”柳思语一脸真诚地说着。

    顾清风也连忙附和:“是呀,况且思语无家可归,我们就带上她吧。”

    林娩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心中已然知晓顾清风的心意,忽而有些羡慕,顾清风如此的简单,可以这样轻易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那就带着吧。”说罢便上了马车,一声高喝,马车在夜里缓缓驶出了江州城,豫州铁骑的马蹄声声响彻空寂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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