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袁翼？”何燕妮听了这个名字，惊讶地看向临河桥餐厅外的那人。
而那人不闪不避，仍然站在原地，也在看着她们。
何燕妮越看越心惊，她嘴巴张开，想要告诉身边的酒鬼，八成你这次没喝多，那人看起来真的是袁翼啊！
结果没等她开口，身边的酒鬼已经靠了过来，一把抱住她，酒气冲天地嘟哝：“燕妮，我这个人总是干让我自己后悔的事，我这辈子八成都不会幸福了。”
何燕妮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你不要耍酒疯了，你怎么不会幸福？”
马昕昕这会儿酒劲上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话比平时多，抱着何燕妮迷迷糊糊地继续：“因为我对什么都没有信心，最没信心的就是自己，我有时候觉得，我这样的人，是个天然的渣女，渣女做什么都不负责……”
她自顾自说着，完全没留意到何燕妮突然僵了的身体，和用力扒拉自己的手臂，反而更紧地抱紧她。
她不让何燕妮挣开，一句接一句地说着酒话：“我想明白了，我不指望婚姻了，但我无论如何都得要个孩子，一旦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对她比我爸妈对我好，让她当全世界最不缺爱的孩子——”
何燕妮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马昕昕脑子沉甸甸的，根本没听清。
她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世界里，醉成一团的脑海里闪过刚刚惊鸿一瞥的那个身影。
妄想太多，这样的情形就会一次次发生，这些年她曾经无数次在周遭陌生人的身上，寻找那个令她心动过的身影，以至于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真的看到了他，还是妄想太多，眼花错认了。
她叹了口气，抱着何燕妮：“可又精壮又喜欢的男人不好找啊，对着不喜欢的男人，我生不出来……”
她这句话没说完，她搂抱的何燕妮突然使了极大的力气，用力把她的手臂扒拉开，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儿使眼色，声音急促地道：“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马昕昕用力睁了睁眼睛，醉眼惺忪地看着何燕妮：“你觉得我这么想太不负责任了吗？我只是想，又没——有真的去做……”
何燕妮欲言又止，看着她身后。
马昕昕看着挤眉弄眼的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
她酒量很大，轻易不会醉，但今晚一次灌了半瓶酒，终究还是上头了，她现在脑袋是昏的，只想回家倒头大睡。
她放开何燕妮，拍了拍她的肩膀，头重脚轻地安慰她道：“别担心，我回家了，等我——等我安顿好了再找你聊。”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不想向后退的时候，撞到一个人身上。
她看也没看这个人，随手摆了摆，嘟哝了一句“抱歉”，就想继续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何燕妮开口对自己撞到的那人说：“对不起，袁翼，昕昕喝多了。”
马昕昕听见“袁翼”两个字，如遭雷劈，猛地顿住脚步。
她转头看着何燕妮，见她一脸的苦笑，心下洞然，整个人愣在当地，酒瞬间醒了一半。
她转过身，看向刚刚自己撞到的人，果然是袁翼。
隔了六年没见，仍可一眼认出是他，眉眼鼻唇的轮廓一如往昔，只不过如今他已年届三十，气质比当初分手时少了一些少年意气，看去更加沉稳。
也更加迷人。
可他的目光有些淡，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马昕昕瞬间懊悔，脑海中想起多年前与他初次相识，那时候自己也是醉得一塌糊涂，被他在大街上捡到了，才有了后来那些年的相爱。
和相伤。
想不到多年以后再相逢，又在自己醉得不堪时，明明她又不是个酗酒的人。
唉，她还真的是永远把自己最坏的一面留给他啊。
袁翼目光扫过她因为醉酒而酡红的双颊，声音平淡地说：“我在楼上看见像是你们，所以下来看看。你这是回国了？”
马昕昕的脑子现在反应很慢，听见他的问题，要想一会儿才知道如何回应。
他很耐心地等着，看着面前浑身酒气冲天，站都站不稳的女人。
她总算想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说：“回国了。”
“在哪里高就？”他问。
“在——在我爸那里帮——忙。”她说得很慢，慢到结巴。
“坊间传言，令尊的公司遇到了一些困难，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叫你回来？”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移到她眼睛上，盯着她。
马昕昕原本一团浆糊般的脑子，在这几句对答之后，突然清醒了一些。
是啊，盛誉经营状况不佳，他父亲独木难支，让她回来帮忙。
但是这些事是盛誉的私事，她没必要对任何人讲。
于是她用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心的问题，“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不错。”他说，看着她的目光略冷，甚至冷到将目光硬生生从她身上扯离，看向河上。
马昕昕深深懊悔刚刚喝多了，以至于现在大脑运转不灵，什么都想不出来。
只脑海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很好，那就很好。
毕竟当初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闹得极为难看，她甚至以为他会恨自己一辈子，永不原谅，看来并没有。
毕竟恨一个人也需要感情，他能走出“恨她”的怪圈，各自安好，是个大好事。
毕竟她这样的女人，不值得被爱，也不值得被恨。
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眼前越来越迷糊，她在自己进一步丢丑之前，对他道别：“那真——是太好了，我——先走了。”
他没有跟她道别，甚至没有看她，一直到她离开桥边，走出很远，他才将目光从河上收回来，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目光冷得如冰。
马昕昕脚步踉跄，醉成了一坨泥，好在何燕妮扶着她，才没丢脸地摔倒。
两个人走出酒吧街，何燕妮收缓脚步，轻声对她说：“你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
马昕昕说了句很含糊的话，何燕妮没有听清，再问她，她又不肯说了。
“分手了不是仇人，就是陌生人吧，怎么你们刚刚那情形，又不是仇人又不是陌生人，尴尬得我脚趾头抠地，都快抠出个别墅了。”何燕妮继续说。
马昕昕什么都没说，她此刻酒劲儿上头，完全处于空白状态，整个身体都靠着何燕妮。
何燕妮只好搀扶着她，问她现在的住址，马昕昕迷迷糊糊地说话不清，问了十多遍才弄明白在旧城的一个老旧小区。
何燕妮心想她怎么住那儿去了？马家就算遇到经济困难，也断不至于住进旧城的老破小啊？
“因为那里是我的家！”马昕昕大声回答，理直气壮地道。
“好好好，是你的家，你比你爸妈还要珍惜，有大房子豪宅不住，非要住老破小！”何燕妮说。
“不是老破小，是我的家，我就只有那个家！”
何燕妮听她声音很大，也很激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带着马昕昕坐上去，关上车门之前，她回过头看向河边，见刚刚袁翼站立的位置没人，他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马昕昕从床上醒来，头疼，全身难受，这宿醉感于她来说，不算陌生，这些年她曾经有过几次喝得烂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感觉。
她在床上翻腾了半天，呻///吟着爬起来，到厕所去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算清醒了一些。
外面桌子上何燕妮给她留了个纸条，原来昨晚她一直陪到晚上十点半，看她睡着才离开，她让马昕昕今天醒来，立即给她发个消息。
马昕昕揉着额头，拿出手机，给何燕妮发了个微信。
何燕妮几乎立即回复了：
[没事就好，你昨天醉的不像话，以后别整瓶灌了，哪有你那么喝酒的！]
啰嗦，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总那么喝酒？马昕昕心想，问她：
[你干嘛呢？]
[化妆，中午约了人，相亲]
马昕昕笑了，迅速打字：
[真去相亲了？]
[不去怎么办？你也说了，不能让我爸妈的关心落空，见一见人就能让他们高兴，我也不亏]
马昕昕看着这段文字，眼睛里闪过一抹歆羡，奉上一个大拇指“你真棒”，然后打趣她：
[如果是个帅哥，记得拍照片过来，大家赏鉴一下]
何燕妮发了个“切”，一切尽在不言中地结束了聊天。
马昕昕放下手机，进卫生间洗漱，出来换上正装，开车去了盛誉。
她父亲马广平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看见她进来，瞅了她一眼，示意她坐在对面等一会儿，继续忙手头的事情。
马昕昕坐下，看着对面的父亲。
这是她回国之后，第一次父女见面，一如她所料，没有什么父慈女孝的场面，她父亲和她都很淡定。
毕竟是血亲，基因注定，他们都不太注重感情。
他们父女的血都很冷，没什么温度。
马昕昕等了足足二十五分钟，父亲马广平才放下手头的事情，目光看向她道：
“在外面也逍遥这么多年了，该享受的自由也都享受过了，以后就留在盛誉这里帮我吧。”他说。
“我能做什么？”马昕昕眼皮抬起，撩了一眼他办公桌上的照片。
他跟黄莉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马承续十四，老二男孩儿九岁，最小的那个小丫头刚刚三岁，桌子上的照片一共四张，三个孩子一人一张，外加一张他们一家五口的全家福，没有别人的。
她将目光从照片上收回，看着马光才：“您要安排什么职位给我？”
“先做我的特助，跟着我熟悉一下公司的情况，将来看你的表现再做具体安排。”
马昕昕没意见，其实她在回来之前已经了解了父亲公司的情形，“不乐观”已经是一个相对乐观的词，事实上盛誉的经营状况岌岌可危。
这些年随着新的销售模式兴起和网红食品的推广，盛誉旗下食品和饮料所占的市场份额日渐萎缩，多个饮料、速食和零食品牌都面临货品积压和卖不出去的情况，公司的资金状况也不乐观，上个月甚至卖了一块地才能维持周转。
她父亲今年不过五十三岁，已经满头白发了。
马广平揉了揉眉心，对马昕昕说：“等会儿跟我去融城走一趟。”
马昕昕答应了，起身问：“是融城那边的分公司出了问题？”
马广平点了点头，他向后靠在椅子上，说到：“出去叫个秘书，让司机准备车，我们这就出发。”
马昕昕答应了，出去让秘书室的人准备一下，等秘书和司机全都待命，她回到办公室，告知父亲准备好了。
马广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马昕昕旁边时，看着女儿，然后他轻轻说了一句：
“当初让你不要跟袁翼分手，你不听我的，如今飞翼科技如日中天，袁翼作为新生代科技龙头企业的掌门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展开双翼，一飞冲天，而我们马家，以后可能真的要去吃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