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阮意回了超市后,待到傍晚,卷子也写完了,打算回去拿一份。

    刚开钥匙进门,就听到锅碗瓢盆的碎裂声,她急忙推门进去。

    姑姑正在厨房里忙碌,屋子里还有没打完的气球,贴得歪七扭八的英文happy birthday。

    阮学琴闻声回头看到她,喜笑颜开地一跺脚:“你怎么就提早回来了!”

    “您干嘛呢,又偷摸给我惊喜啊。”

    “这十八岁的生日,总得好好过啊。”

    骄阳市素来爱说虚岁,其实她才十七周岁。她也懒得纠正姑姑,换了鞋,问:“好香,做了啥?”

    阮学琴笑着卖关子:“既然回来了,来剥豆角!”

    她鼻子酸酸地走过去,嘴里埋怨道:“又让我看店又让我打下手的,我还是不是寿星了。”

    阮学琴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阮意爱吃的。不过夏天没什么胃口,剩了一大桌子,倒是几个凉拌小菜掏空了碟。

    阮学琴准备的礼物是一台拍立得,阮意觉得她可真是会糟蹋钱,她又不爱拍照。

    但阮学琴还是笑眯眯地插了相纸,两人正襟危坐地凑着脑袋拍了第一张,结果用手甩了半天才发现第一张是废片,阮学琴还以为机器坏了,连摁了两张,一想到相纸很贵,姑侄俩都心疼了半天。

    饭后阮学琴收拾了东西,接到麻友的电话,正纠结着要拒绝。

    她也没啥爱好,阮意笑着让她快去打,赢点相纸钱。

    姑姑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了,风扇吱呀吱呀地对着吹,少女额前的头发被悉数吹起,露出白皙的一张脸。

    同桌金珊瑚发来一张照片,是包装得十分少女的礼物,说明天带给她。

    电视上正在播报着并不太好看的家长里短,她也懒得换台,只任由时间这么悠悠然过去。

    她十七岁的生日,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度过了,半睡半醒间听到中间穿插的新闻说,这年的高考季结束。

    接下来,是漫长而昏暗的整整一年,但明年此时,她应该能过一个非常放肆的生日。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拿起手机,许兰湘的头像始终没有动。

    她默默地打开对话框,打出一行字。

    “母难日快乐。”

    悉数删掉,然后关了电视去洗漱。

    热水很快让世界雾气蒙蒙,阮意想,她其实也没有多难过。

    *

    骄阳一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式成为高三生的仪式感——次日班上的同学都来得特别早。就连向来都爱踩点到校的金珊瑚都乖乖早到。

    这一天的课,所有人都听得特别认真,背脊笔直,班主任刘正源盯着台下对这个好头开得十分满意。

    傍晚的时候,金珊瑚催着她拆礼物。

    阮意打开包装袋时微微一怔,金珊瑚送给她的礼物也是一个拍立得。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和姑姑送的那只,颜色不一样。

    在同桌期盼的眼神中,阮意轻轻哇了一声。

    金珊瑚道:“还担心你不喜欢。我知道你不爱拍照,但青春就一次嘛,这样我们每次出去,都能拍几张,以后也好做纪念!”

    阮意笑着将东西收好:“谢谢,非常非常喜欢。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附近有条美食街,晚饭点学生极多。大部分都是骄阳和怀澜的学生,两个学校其实隔得并不算远。

    怀澜是私立学校,学生大部分非富即贵,教育上也和骄阳不同,将来多数是要出国的,所以相比骄阳浓烈的高考氛围,怀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两个学校从校服上都大相径庭,骄阳一年四季只有白色一款,质量粗糙,配着红黑两色的横条。怀澜的校服则烫金处理,一年四季款式各不相同。阮意觉得真是人靠衣装,总觉得在穿着宽大校服的骄阳学生面前,笔挺修身的剪裁会让怀澜的学生身姿上就带一些优越感。

    街上飘着食物香气,天气很热,两人挑来拣去选不好,索性先到冰饮店要了一碗绿豆沙。

    金珊瑚从到美食街开始,就有些下意识的局促,每路过一个穿着怀澜校服的男生,她都会神色紧张一下。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了?”阮意把先上的绿豆汤推到金珊瑚面前,忍不住问道。

    “都说了不是男朋友。”金珊瑚有些急眼,“跟你说了很多次,就是朋友。”

    “好好好对不起……”另一碗绿豆沙也上了,阮意尝了一口,白糖放得恰恰好,柔软的沙冰在舌苔缓慢化开,“那你和你那朋友怎么了?”

    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女孩总是很情绪化。尽管金珊瑚什么都没和她说,但阮意从她最近的表现上看得出来。

    那个“朋友”叫赵卓,是怀澜私立的学生,和金珊瑚是寒假认识的。两人在一家书店碰到,那之后放学门口,总看到赵卓的身影,有时候送一杯奶茶,有时候借一本书,追得很用心。金珊瑚也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有些害怕,到后来满心期待。嘴上常常挂着“那个人”。

    她强调那个人只是朋友。这点阮意信,金珊瑚家教严,从小就是典型的乖乖女,说是朋友,那可能真的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阮意都没见到赵卓。

    阮意不太懂注意力在一个人身上是什么感觉,但她能感受到金珊瑚的失落,她硬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高三学业紧,两个人减少了联系。

    阮意想起她隔一会儿就看手机的焦虑,便嗯了一声,没有戳穿她的逞强。

    金珊瑚寡然无味地喝着绿豆汤:“其实我和赵卓也不一定有未来。”

    “嗯?”

    “像他们那样的人,家里都安排好了一切,他也没什么高考压力,估计随便考个大学,反正之后都是要出国的……真的很羡慕他们。”

    阮意若有所思:“但你不觉得那样的人生也挺没劲儿的吗?一眼看到底,没意思。”

    含着金汤匙出生,然后衣食无忧,听起来是很让人羡慕,但或许是离她过于遥远,她羡慕不着。

    金珊瑚一时有些语塞,觉得自己真是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

    “道歉干嘛?我哪有那么敏感。”阮意笑着骂了她一句。

    “既然你不敏感,我真的想问一句……”金珊瑚决定提了就提了,“你妈回来之后,你见过她几次?”

    金珊瑚和阮意从小认识,知道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听爸妈讲她妈妈生下她之后就离家出走,头几年过年的时候还会回来,因为她是全弄堂最漂亮的女人,后来听说她在帝都结婚了,就再没见过人。

    阮意的奶奶生前在金珊瑚爸爸的单位食堂工作。金珊瑚爸妈提起这家人的事儿都觉着唏嘘,后来也就不提了,奶奶在阮意14岁那年也过世了,阮意就和一直没结婚的姑姑一块生活。直到去年,金珊瑚爸爸提起,那女人回来了,她在帝都傍的大款也是骄阳人,生意做得很大,在阮意16岁这年,举家搬了回来。

    许兰湘嫁的那人叫纪长恩,许兰湘朋友圈经常出现的女孩就是纪长恩的女儿。听说就是转到了怀澜。她甚至偷偷向赵卓打听了那女孩的事,赵卓没多说,只说家里挺好的,是个大小姐。

    “见过的。”阮意知道金珊瑚没有恶意,她只是替自己觉得不公平罢了,“她也不容易,给别人当后妈很难的。何况她这么多年,起码抚养费都按时打了。”

    语气始终淡淡的。

    末了,她将勺子一放,道:“我对她没啥期待,所以,也不会很伤心。”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意觉得,自己本质上,和金珊瑚的嘴硬有的一拼。

    *

    两人从冰店出来,过到附近的露天球馆时,金珊瑚的脚步顿了顿,里头正在比赛。

    “我们看看么?”

    阮意不忍拂她的意,点点头。

    天色正暗下来,金珊瑚拽着阮意入了球场,眼神期盼地东张西望。

    今天应该是怀澜自己搞的球赛,不正式,但看的人不少,多数是女孩子。

    阮意也偷偷张望了下站台,并没有看到纪敏思。于是眼神撤回来,扫向场内。

    结果一眼就看到场边坐着的少爷。

    他的确是有些惹眼,穿着怀澜的校服裤子,身上仍旧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t恤,勾勒出这个年纪的男孩清瘦但不单薄的身形,正侧身和旁边一个女孩说话。

    那女孩长得极漂亮,穿着私立的百褶裙,马尾辫扎得很高,像日剧里的校花女主角,正将一罐可乐递过去。

    四处都是年轻的荷尔蒙,在如火的六月,显得蓬勃而热烈。远处天色正要昏暗,矮房上方接洽的天空,弥漫着一种将红未红的色泽。

    那两人好看得像是夏日偶像剧的mv。

    他伸出手,接过了可乐。

    阮意眯了眯眼,想要看清,那罐可乐,是不是无糖的。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少爷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身旁的几个女孩微微躁动,嘀咕道:“他看过来了。”

    隔着一个球场,不远不近的距离,阮意不太确定那道目光看的是自己。

    她施施然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问金珊瑚:“他有在吗?”

    “不知道,我看不太清……”眼神还在紧紧跟着场上的少年。

    旁边几个怀澜的女生正在轻声聊天。

    “你说周霆会不会和曲雪芝在一起啊?”

    是他的名字吧。

    阮意想。

    “应该不至于吧,我感觉两人也不搭。”另一个女孩接道,“他应该喜欢高冷脸,素描课上说的……感觉曲雪芝应该不是他的菜。”

    “但是我昨天看周霆的微博关注她了!”

    “关注也不代表什么吧,我看周霆对她兴趣不大。”女孩很执拗。

    “兴趣不大?可是你看他对她特别温柔。”

    “哪有?也没有特别温柔吧,他对人不一向这样吗?”

    阮意将相纸塞进拍立得,这次她有经验,知道第一张没有用。于是随手摁了一张。

    一旁的怀澜女生闻声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给了个口型。

    “骄阳的……”

    声音渐渐淡去,场上有人进了球,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阮意正在将金珊瑚一块送给她的贴纸一个个摁到拍立得上。

    粉红色的小爱心,一个个的气泡,十足的,跟她不怎么搭的少女心。

    边贴边莫名想起,这个拍立得的风格,应该属于纪敏思那样的女孩。

    总算完事时,听到身边的人嘀咕道:

    “哎,周霆好像要上场?”

    “真的假的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打这种小比赛?”

    阮意随着话语抬起头来,场边刚还坐着的少年这时已经起身,正接过大汗淋漓的队友扒下来的队服往身上套。

    金珊瑚讪讪嘀咕:“他好像不在。”

    “那还要看吗?”

    这时淡淡瞥了眼台下,少爷套上了队友的篮球服,正在松筋骨,阮意抬起拍立得,咔嚓了一张。

    “不想看了。”

    以前金珊瑚可爱看人打球,觉得穿着球服恣意的男高特别有少年感,但现在,她好像除了赵卓,眼里谁都没了。

    相纸呼之欲出,阮意将它扯出来,顾不上等它成相,随手塞进帆布包的书页中。

    两个骄阳的姑娘悄然退场时,篮球场上战局正酣,周霆一个漂亮的三分掀起了一片尖叫声,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偏头看向左边的看台。

    愣了愣神。

    他小邻居,已经不在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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