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这几天发生了件大事,‘□□’全面爆发了,回程一路狼藉,打砸烧的痕迹和味道依在。

    好在□□的人较多,还算让人安心。

    可可担心工厂的情况,有了信号就打电话问白伊莎,可一直没人接,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当天晚上,爆发了工业城最大的一次中方员工危机。

    晚上11点多,可可被卢厂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让她立马去工业城。可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经追问,卢厂都不肯松口,只说:“到了再说。”

    可可到达厂区时,宿舍办公区灯火通明,所有的中方员工都聚集在卢厂办公室,三四十个大男人,抽着闷烟,翻看着手机,有人着急,有人恐慌,有人静坐回想。

    看到可可来了,像是看到希望,但也没人敢开口。

    “这是?怎么都在。”可可捂着口鼻,用手散开眼前的烟雾,这烟雾充满整个空间,让人眼泪直流。

    “都掐了。”卢厂坐在老板椅上,对可可招招手让她过去。

    他让可可看看电脑上的图片,都是今年年会大家的合照。可可并看不出啥端倪。

    “这些,手势,都是‘反动派’的手势。”卢厂圈出重点给可可看。“这些个小瘪三,拉着这些蠢货拍的。”卢厂生气的丢出手中掐灭的烟头砸向工人师傅们。

    大家都不敢说话。

    在可可的争取和安排下,工厂每年会举行厂区年会暨表彰会,会后杀牛宰羊吃吃喝喝玩乐一天。获得奖金奖品的本地员工都会拉着自己的中国师傅拍照,他们做着夸张的手势和动作,不明真相的中国师傅在他们的教导下也有样学样,这些照片被发在了社交平台上,国安局的人看到了,把他们也定义为‘反动暴徒’。工业城在国安局的好友,提前通知了工业城,明早就会实施抓捕。

    大家都在回想,卢厂也在翻看当天的监控视频,看看还有那些‘蠢货’也中招了。

    “能解释嘛?说我们不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可可说。

    “也只能这样。不然我还能说什么?”卢厂指着监控视频说:“白伊莎都出来阻止了几次,这些个草包呀。”

    视频中,每当看到师傅们将手举起时,白伊莎就会走过来,默默的将他们的手压下,他像个纪律委员,到处执行,全场最忙的就是他。

    “卢厂,英文不好,我们听不懂呀。”文工委屈的说。“现在咋办嘛?会不会被抓,要关多久呀?”

    “现在知道慌了。”卢厂嘀咕着。

    “我找一下律师。”可可拿出电话,被卢厂制止。他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了又等,想了又想,卢厂开口了。

    “可可,给这几个人买票。”卢厂指着电脑屏幕上那张照片。“马上送他们去机场,你就给我在机场等着。等我通知。老板们都被叫起来去找关系了。”

    “....”订票需要走流程,这没有批准的定票,可可不敢。

    “让你定你就定。”卢厂看出可可的为难。“我跟你们讲,要是谁回去了,不把这个钱给可可,这种救命的钱都不认的,我回去一个个挨着找。你们今后一辈辈不得安宁没有好报。”卢厂对着他们训话:“听到了没?”

    大家都嗯嗯的回话。

    “去去去,去收拾行李,动静小一点。其他人都给我呆在这里那也不许去。”

    “卢厂,真的有我呀?我真的没做这手势,我那天连房间都没咋出。”大头师傅还是不相信自己也在7人名单里。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大头师傅身小头大,鞋子穿37的,安全帽扣子放到最后一格。他不仅下雨不愁,任何事临到他跟前了也不愁,不着急不加急,总是说着‘慢慢做’。

    “我也没做。我也没做。”老梅师傅也跟呛。他不姓梅,梅通‘没’,他口头禅‘没有’,没有时间、没有经验、没有计划、没有安排、没有做,大家便送他一个‘老没’的绰号。

    “你看看你看看。”卢厂把照片翻出来放大给他两看:“这。这。这。都照进去了。还不承认。”

    “这,也看不清呀。”图片放大后及其模糊,两个师傅还是不相信自己做了。

    “行。你们不怕事的,就在这儿等。等着他们来就是。”卢厂收回手机。

    卢厂的作风是这样,遇事想到的第一个就是跑。

    他看穿了大家的顾虑:“不跑能怎样?有事跑掉了那就幸运,没事跑掉了,再回来就是了。”

    “那岂不做贼心虚。这个确实不知情,说清楚就好。不可能那么不讲理...”可可还是不太认可这个逃跑方案。

    “要是真那么不讲理怎么办?你拿他们去赌?”卢厂对可可一向温和,这种严厉的语气是第一次:“他们就是来挣钱的,不想冒险,不需要正义。你那一套,他们不需要。”

    可可不敢说话。

    卢厂缓和了自己的语气,拉着可可的衣服将她拉近些:“囡囡呀,我比你多喝几十年苦水,说不清的事实在太多了,不是非黑即白。”

    可可按着卢厂安排,给7个师傅买了票,带着他们一路通过宵禁的关卡送到机场。

    等到检票口关闭前十分钟也没等来好消息,等到卢厂一条‘走吧’的短信。

    师傅们都走了,去迪拜转机离开,可可回到园区,办公室只剩卢厂,两人坐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国安局真的来抓人。

    他们让所有中方员工都出来,站成两排,拿着照片,一一比对,脸盲的他们觉得谁都像。

    卢厂说都不认识,不是自己工厂的人。

    国安局只能转向本地员工问询,当然颗粒无收,只能离开。

    此事看上去算是结束,实则没有,小蒋总才是其中最大赢家。

    可可不解,为何从头到尾,只有她和卢厂二人在处理,虽说厂区事宜一直都是如此,但这样大的大事,怎么总部没有一点声音?不是已经说去找关系了吗?

    可可也不愿去多想,熬了一晚,现在头昏欲裂,只想回去躺下。

    一个多月后,田姐通知可可,让她处理开除白伊莎,因为他参与了‘□□’,这么长时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是被拘留了。

    可可提醒,劳动法里可没有‘因为□□’就能开除的条款。

    田姐说:“不用想,他是肯定会告的。所以需要你好好处理。好好想想安个什么理由,他那么了解公司了解这些规矩的,可得好好处理,不要留下什么后患。手续做的齐全些。”

    可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开除白伊莎,但知道肯定是触碰了有些人的利益,可可卢厂都守不住的仓库大门,白伊莎更守不住。

    可可打电话给白伊莎问询,依旧没人接。

    下午时分,卢厂告知可可,白伊莎去了厂里提交了辞职信并收拾走了自己的物品。

    还在和卢厂打着电话,就收到白伊莎的短信,说‘Coco,我不会起诉公司,因为这样辛苦的是你。放心。’这条信息让可可心里五味杂陈。

    工业城有不成文的规定,工业城里某一企业开除不用的员工,其他企业也不会录用,防止劣迹员工反复危害工业城。

    中国人抱团取暖的相处模式增加了这规定的监督执行,意味着白伊莎不再可能在庞大的工业城企业体系里找到新的工作,僧多粥少的伊索比亚,工业城可以说是这方圆几百里最大且唯一的就业体系。

    思索再三,她联系了樊诚,希望他能在他们钢厂帮忙替白伊莎物色一个好的职位,算是谢过白伊莎这几年的帮助。

    樊诚还挺靠谱,没几天就搞定了这事儿,跑到首都请可可吃饭,说是感谢她为自己推介了一个高端人才。

    好巧不巧,吃完饭等车时,碰到也在此处吃饭的小高。

    “可总。”

    小高冷不丁的出现,吓了可可一跳:“你吃饭的地儿也是这里呀?”

    小高眨了眨眼。

    “高总,好久不见了。”樊诚客套的伸出手开始了商务模式。

    小高握上去,也是笑脸,就是没有对可可的那种愉悦:“樊总。可可又麻烦你了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她没麻烦过我。相互帮忙相互帮忙。”

    “她简单,很多时候以为是帮忙,后面才反应过来是麻烦。她做事,看人不看事,时常看不清,容易吃亏。樊总要提醒她。”

    “轮不到我轮不到我。有高总在旁。”

    可可一听就知不对,小高多么客气一人,肠子九曲十八弯,这么直来直往的说话不多见。

    可可急急送走樊诚,转身抱住有些酒气的小高说:“你,吃醋了?”

    “吃醋?何以见得?”

    “那你说那些话。不就是觉得樊诚喜欢我嘛?”

    “他要是真喜欢你,我还高兴些。”

    这句含义丰富的话,可可得过几天才能了解。

    一月后,涉及手势风波的其中五位师傅回到了伊索比亚,但不是回到了四达钢铁,而是去了其他钢厂。

    王老板知道后气的飞了过来,航班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达,大家笑称王老板火大的喷气让飞机都跑快了一小时。

    大家都做好了晨会挨批,老板却难得一次的不参会,去了平总办公室,进去就是一上午。

    下午,卢厂也被叫了上来,平总办公室更热闹了,从门口过都能听到里面的吵架声,其实,也不是吵架。

    吵架,是一种两人及以上的群体性互动活动,讲究你来我往。

    而此时办公室里,是王老板一人的独演舞台:他像泼妇,又像怨妇,句句声讨埋怨员工的忘恩负义、对方公司挖人墙角的不道德,平总李总和卢厂只得静静的听着。

    会议结束可可去送卢厂,她还是忍不住问:“卢厂,师傅们真去了别的公司了?还会回来嘛?”

    “不会回来了。”卢厂猛吸几口手中的烟,眼中的红血丝像是被烟冲的。“你不是问我当时总部为啥不管嘛?哎!”他回想起了那种失望:“中间人要拾伍万摆平这个事,老板不同意,打算让他们进去关几天再放出来,说是让他们长个教训。如果是你,你还会再回来嘛?”

    可可吃了一个雷,楞了半天不敢相信。

    一是不敢相信王老板能如此只顾眼前利益,此事只会是个开端,员工内心的不安全感会急速蔓延,怕是不再好留住人;二是,卢厂,他明知事由原委,却还是蒙骗了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们去了哪家公司?”

    “兄弟钢铁。”卢厂扔掉烟蒂上车离开。

    可可吃了第二个雷。白伊莎才过去不几天,这事儿就发生了,莫非真是自己造成的?

    次日,王老板让可可准备了五个师傅的相关资料,跟着他一起,去国安局报了案。

    “不在我这儿干,就哪里也别想干。”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资本家的世界里,不求共同发展,只想独占大盘。

    五个师傅都是稀缺工种,还都是各自岗位上的强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反应过来,商业上的竞争不止销售,也包含人才。

    这些事压的可可茶饭不香入睡难,小高出差回来可可紧紧抱住不撒手。

    小高看出她不对,问说‘咋啦?’可可摇头不语,将脸埋进他的胸脯。

    “你们被国安局盯上的那几人的事还没解决是吧?”小高摸着可可头问说。

    “你又知道?”可可一下将头抬起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很正常,毕竟你们的波动搞不好也会对我们有影响。”

    听小高这么一说,可可就更不愿意说了,只抱怨了一下卢厂的欺骗。

    “谁叫你乐于助人呀,好好先生。就当攒下的人情。”

    “他们才不会记我的人情。”

    “哟。有进步,已经懂这个道理了。”

    “本来就是。出纳每天支付那么多钱,有人会感谢出纳给他们付钱吗?没有,只会感谢老板。但若是钱付错了,第一个挨查的就是出纳。没有人会感谢我冒着风险违规给他们买机票,人情只会记在卢厂头上,但我若是不买,记恨也只会记恨在我身上。当他把这个问题抛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放弃我了。机票哪里不能买,一定要我买?无非就是赌一把王总的心,赌对了省笔机票钱,赌错了补回去或是赖着不给也行,稳赚不赔。唯一输的,只有我。”

    “如果你知道这拾伍万的事儿,你还会给他们买票嘛?”

    可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应该会。”

    “那就是了。”小高将可可抱起坐到沙发上:“你知道还是不知道,你都会犯规,那卢厂不告诉你,可能是对你的保护...”

    “你确定?”很明显,可可并不理解这种逻辑:“欺骗就是欺骗,利用就是利用...”

    “当然不确定。”小高捂住可可的嘴让自己把话说完:“别想那么极端,这只是工作,你抛开感情因素来看就会明白。工作中你来我往,相互协助或是相互利用,都是正常交往。”

    目前也只有这样想能让可可舒服些,这种无法避免的东西,小高只希望她在遇到时能放平了去接受。

    “要是梁总这样对你,你不难过?”

    “他可没少这样对我,我对他也没客气过。都是为了各自部门或者说各自的利益出发,针尖对麦芒的情况多了去了。”

    “比如?”可可坐直了身体,来了劲,一副等着吃瓜的观众模样。

    “比如...”小高也照应的做出演讲者的样子:“比如,最近,他为了低价快速采购,减少流程长度,把一个高额采购大合同拆分成了几十个低额小合同,在他自己内部就完成了审批,提醒多次依旧不改,我就去集团把他给告了。”小高摆着‘向前进’的手势,挺自豪的模样。

    “啊!”可可惊了:“你还告状呀?”

    “有何不可吗?他也没少告我的。对我的做的缺德事罄竹难书。”

    “又比如?”可可更来劲儿。

    “比如,以我的名义在广东签了几十万的单,人家找到公司来找我要账...”

    “哟哟哟。”可可不屑的笑了:“这是吃了啥能吃到几十万?”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高警惕起来,摆出日常翩翩有礼的君子模样。

    “打住打住。这钱你也没少花吧。谁坑谁不一定。”

    “不是走了7个,还有两个去哪里了?”小高得赶快把话题岔开。

    可可没说话,她早就看清了卢厂这其中的套路。

    卢厂是上海人,滑不溜手,可以说是老奸巨猾。

    当初涉及手势风波的本就只有五人,另两个师傅是好吃懒做能力堪忧的,卢厂趁此机会名正言顺的给送走了,别人还对他感恩戴戴谢他救命之恩。

    看可可又瘦了一圈,小高给她来了个大补餐,带她去吃了东北菜。

    这是可可第一次吃东北菜,一看这乱炖的卖相就很抗拒,甚至说出了‘猪食’这样的描绘词。吃了一口,感觉能接受,接着吃了无数口,啃了好几块大排骨。小高嘲笑她又一次打脸‘吃饭看心情,进食看卖相。谁要是把你当猪养那就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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