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些年听闻顾府嫡子走失,前来冒名替人的不在少数。

    可她每每听到消息还是会心下一颤。

    “在何处?”

    还没等车里的人回复,宣懿已经三两下上了马车。

    她本想为着祝家与绛云的事开口说道几句,听到了这消息也不必再说,若是他真回来了,那么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前日我收到书信一封,信中说他正在北城门附近的驿馆中,我正准备去寻他。”

    宣懿坐定,掸了几下飞雪,有些疑惑,“这些年也有许多人来认过身份,怎知这次真的是他?”

    祝怀面露喜色,有些急切的说道,“那信中还装着儿时你和绛桓成对的玉佩,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你应当也记得。”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了那枚玉佩递给她。

    “你看看。”

    宣懿接过来,又从腰间取出她别着的那另一半玉佩,仔细对比着。

    果然,正是二人指腹为婚时长辈赠的鸳鸯佩。

    她点点头,轻轻摩挲着那一枚消失了十年的玉佩,感到一阵恍惚。

    马匹一声长嘶,带着马车狂飙卷尘,朝着北边方向奔去。

    车内,祝怀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我昨日回来才听说城阳侯府给你家下聘,可是真的?”

    宣懿想起这件事,心里沉下去几分,点了点头。

    “这下可不好办了,若真是绛桓回来了,你们还有着婚约呢。”

    她垂下头,没有接下这话。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后便默契地屏了声,只是静静地听着风雪。

    随着马车不断地晃动,宣懿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侧靠着窗边的毡帘,捏着玉佩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十年了,漫长的岁月里她一直盼望着的消息来了,她却怕了。

    不知他如今是何样貌,是何性情,是否还像儿时那般。

    无数的思绪涌上心头,她的手心冒出了丝丝细汗。

    一个时辰后,马车拐过一条长街,街上熙熙攘攘,许多小贩还在吆喝着年货,大雪中还蔓延着糖炒栗子的香气,而拐进来的窄巷里却是十分安静。

    随着缰绳一紧,马车停在一家驿馆门前。

    二人下了马车,祝怀喊宣懿与他一同进去,她却有些犹豫。

    她停在马车前,对他说,“祝怀兄还是你先进去探探,究竟是不是他。”

    祝怀也懂她或许是近人情怯,害怕期待过后又是一场空,便应下了。

    他与顾绛桓亲如兄弟,从小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除了顾绛桓的爹娘,也只有祝怀最为了解他。

    他进去后,宣懿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地上的厚雪被踏得吱呀作响。

    想到这人既有鸳鸯佩,无论如何也是有了消息,她便给了车夫二两银子,让他赶紧到附近寻个小厮加匹快马回去给顾家报信。

    车夫拿着银子便去找人,留下她一人独自在门口等待。

    在卞南,这北城门附近一带最是鱼龙混杂。

    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祝怀还是没出来。

    宣懿只觉得为了验明正身花费些功夫也是值的,还沉浸在忐忑与期待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她。

    远处巷子的角落里,一个高大如山岳的男人正在迅速靠近她。

    宣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倏的抬头,看见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那男人开了口,声音浑厚低沉,“小娘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地处偏远又是两境交界之处,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避开。

    却不等她迈开步子,那个男人一只手伸了过去钳住她的手腕。

    宣懿心下一惊,莫不是刚才给银两时露了财,被贼匪盯上了。

    她用力挣脱不得,只好大声呼救,“救……”

    刚一出声就被他捂住了嘴。

    就在此时,祝怀带着身后一人从驿馆中走了出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宣懿眼里含着泪又被捂着嘴,一阵狂风吹过打乱了她的乌发,看起来尤为凄厉。

    祝怀见状,惊呼一声,“阿懿!”

    她偏过头去看到祝怀,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她此时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地突突作响,却不知是因为害怕危险还是太过紧张。

    闻声身后那人也往旁侧了一步,显出修长的身形,手上还执着几枚黑棋,似是刚才二人对弈了一局。

    朔风飞雪下,她看清那是极俊逸的相貌,眉目疏朗,不染尘埃。一身玄色貂皮大麾却衬得他如卞南的冬夜,带着料峭冷意。

    他顺着祝怀声音的方向,目光与她的泪眼对上,微微一怔,脸上却仿佛是见到一个陌生人的神色。

    只一瞬,他的神色恢复如常,目光移至那男人身上,手中本暗暗捏着的棋子,看准时机手腕轻抖,一枚黑棋以呼啸破空之势转手飞出,正中那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痛,哎哟一声,骂道,“这是作甚啊!”

    宣懿赶紧抽回了手朝二人的方向奔去,躲在祝怀的身后。

    祝怀蹙着眉,还是问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为何要拉着我弟媳穷追不舍?”

    弟媳……

    身后的宣懿听到这个称呼,霎时间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她不敢转头去看自己这位十年未见的未婚夫婿究竟是何脸色,只是垂着头扯了下祝怀的衣角。

    那男人伸出个手指搓了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误会,误会!这小娘子生得极像我一个恩人,我想向她确认才上前,没想到她看到我转身就跑。”

    宣懿闻言,又缓缓探出半个脑袋,回说道,“不知公子说的恩人是什么人?”

    那男子趁机定睛一看,指了指她,又上前几步,又惊又喜地说道,“真的是你!”

    宣懿看他突然凑了过来吓得往身后一个踉跄,后背却感受到一阵力道,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稳稳托住。

    是他。

    一抹绯红顺着耳根爬上宣懿的脸颊,又赶紧站稳了没来由地道了句“多谢。”

    他微微颔首。

    此话一出她更觉得疏离与尴尬,只好转过脸去回应男人的话。

    “这位……公子,可认识我?”

    那男子几乎是声泪俱下,“恩人呐,我可不能把你忘了!七年前,您和令尊令堂一同外出行医施诊,我那时候也才丁点儿大,家里穷,母亲又患了重病,问了许多郎中都不肯治,还是你发现了那个时候我带母求医,你好心呐!回家去帮我跟父母提起,她才得以安度晚年,我在这先给您磕个头!”

    说着,他便要下跪,吓得宣懿忙上前去扶起他。

    察觉到身后两人的目光,宣懿面上滚烫起来。

    不过她确实记起来了,年少时曾救过一个街边带着母亲寻医的瘦弱小男孩,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碰见。

    “竟然是你,转眼过去你竟长得如此……高大了。”

    祝怀没想到竟不是这人胡诌的瞎话,与一旁的人对视了一眼。

    据他自己介绍着,他名叫伍强,住在这北城门西巷附近,母亲去世后他便参了军,如今在军中也颇有几分功绩。

    宣懿也留下了自己的住址,说若是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寄信给她。伍强更是把话包圆了,这辈子若是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他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看着天色逐渐昏沉,雪势跟着小了,三人上了马车。

    马车离了长巷,朝顾府的方向缓缓驶去。车内燃着暖炉,里面的炽炭烧得猩红,祝家下人提前往里边加了香料,徐徐冒着香气。

    宣懿坐在二人对面,假装专注地低着头在暖炉上烤着火。

    她没有看他,他儿时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浮在眼前,十年过去,再听到对面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听到他解开大麾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切。

    她这些年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想亲口问他这些年都去哪里了,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迟迟没有回来,只是如今这些话到嘴边,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似是察觉到她心思,祝怀先开了口,“阿懿,绛桓他十年前的晚上独自外出寻找翠山颐莲的路上被贼人下了迷药,后来劫去了北疆,幸得有好心人相助才没沦为氏奴①,这些年才一直回不来。”

    又接着说了些他们二人谈话的内容,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让顾绛桓自己说。

    宣懿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翠山颐莲……北疆……

    她记得,翠山颐莲是儿时她从书上见过的一味罕见药材,莫说是她,连她的父母寻遍南疆都未曾见过。

    那时读医书瞧着新奇,她跟顾绛桓随口一提,没过多久他就消失了,消失在她的九岁生辰的前几日。

    她如梦初醒,原来那晚他失踪,竟是去替她寻传言中的药材。

    自责一时涌上心头,她咬了咬唇又抬头瞟了眼他,他听到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前倾着半个身子,将手伸在火炉旁,盯着跳动的火光仿佛在思索什么。

    二人的距离不到一臂,宣懿才看清他一双眼睛长得十分凌厉却漂亮,眼中一派深沉的黑。

    似是捕捉到她的目光,他刚抬眼她便把目光收了回去。

    听到他接着祝怀的话,开了口,“因为中的迷药剂量太大,那时年纪尚小故而伤了记忆,许多儿时之事记不得了。”

    这话如同一记闷雷击打在宣懿心上,她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轻轻说道,“只要如今回来了便好。”

    她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才发现他望着自己的眼中充满平静,完全不似儿时。

    祝怀看着二人之间氛围有些微妙,转过头对顾绛桓说,“顾母这些年思你成疾,绛云身子一直不好,大家都是日日盼着你回来。”

    他顿了顿,“如今除了承袭顾府以外,我们做晚辈最重要的,还是早日成家让长辈安心。”说完又望了眼宣懿。

    听到这话,二人先皆是一怔。

    而后顾绛桓左手拎起一旁的暖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靠近唇间,“此事不急。”

    祝怀听到这话有些替宣懿着了急,顾不得那么多只好明说,“阿懿等了你十载,平日里替你照看着顾府家眷,你们二人的婚约你可还记得?”

    只见他手上水杯轻颤了一下,倏的抬起长睫,有些疑惑。

    “什么婚约?”

    ①氏奴:北疆的低等奴隶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