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

    被怀疑早恋这事未完待续,晚上周声躺在宿舍狭窄的床上想,越想越气。

    明明说过几次了没早恋没早恋,班主任不信任她也就罢了,毕竟当老师的不可能给予学生百分百的信任,至少她觉得自己班主任做不到,但对她失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她是想让自己感到内疚吗?可凭什么要内疚?

    如果班主任对她感到失望是因为她公然违反校规在校内使用手机,那周声会反省,会乖乖低头认错,毕竟校规不是班主任制定的,周声觉得校规不合理也不会责怪班主任,但偏偏班主任是因为早恋这事要她反省,等着她去办公室认错。

    她才不去呢!

    这个错谁爱认谁认,反正她不认。

    多年来沉寂的反抗意识忽然有了冒头的趋势,且压不下去,周声也不慌乱,人性嘛,压抑久了总会爆发,但她自认生性软弱,习惯了忍气吞声,所以对这次的怒火并不在意,只当它自己烧个几天也就熄灭了,她终归还是会去办公室低头认错,用良好的态度获得班主任的谅解,然后小事化了。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周声依旧十分平静,她上班主任课的时候平静,在走廊上遇见对方的时候也很平静,好像完全忘了要去办公室承认错误这事。为此她获得了一些报复的快乐,小小的无声的反抗正让她的怒火逐渐减弱。

    周末返校后的晚上,周声正在收拾书包,确保明天要交的作业和要用的课本都带了,站起身正要去洗漱,忽然感觉耳朵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紧接着有尖锐的哨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是从耳朵内部发出来的,是一种与外界无关、别人也听不到的惊恐。

    过了两分钟左右,哨音逐渐减弱至消失,她等声音完全停止后才松开了抓着书包的手,晃了晃脑袋,这才去洗漱。

    时间一天天过去,耳鸣越来越严重了,一开始只是晚上或早上响几分钟,后来在上课时哨音也会忽然响起来,晚上睡前和早上醒来时尤其严重,当特别严重的时候,周声会听不清别人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耳朵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某天某时自己忽然就听不见声音了,但她一直没把这事告诉别人,连姐姐也没告诉。她已经习惯遇到麻烦的时候先尝试自己解决,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就尽可能拖延,直到再也瞒不住的时候才向外寻求帮助,这和她的家庭环境有关。

    她的爸妈当然没有说过“有事自己解决,别总麻烦我们”这么明确的话,但是他们平时的行为,周声遇到麻烦后向他们寻求帮助时他们的反应,他们的态度和表情都无一不在表达这句话,久而久之她就不再向他们寻求帮助了,遇到麻烦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解决,而是焦虑,害怕,她的脑海中会浮现出这件事只靠自己解决不了而不得不麻烦爸妈时爸妈不耐烦的表情,她最不想看到的表情。

    所以耳鸣这事她一直独自承受,希望第二天耳朵就会自己康复,但这个“第二天”一直没有到来。

    她心情因此变得烦躁,这从某种程度上延长了她的愤怒,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就早恋的事情进行反省。

    上数学课的时候,班主任会在让全班同学做题或是读题目的时候看过来,周声假装没看见她在看自己,哨音有时会在耳边响起,她低着头强迫自己理解题目给出的解题条件,强迫自己不要用手捂住耳朵。

    班主任的耐心有限,周五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周声正在耳鸣,班主任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她身后,叫了她的名字。

    但周声没有听见,耳鸣影响了她的听力,而晚自习的教室里太安静,所以班主任叫她的声音太小,她一点儿也没听见。

    班主任以为她是故意不回应,又提高声音叫了她的名字,刚才的声音只有周声身边的几个同学能听到,但这次全班都听见了班主任在叫周声。

    周声还是没听到。

    俗话说事不过三,但周声班主任的耐心小于三。她走向周声,敲了敲周声的桌子,说“跟我出来”,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

    周声只看到有人用手敲了敲自己的桌子,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班主任转身向后门走去,她还是没听见班主任说了什么,但从看到的画面来判断,对方似乎是要她也跟着出去。

    可她不是很确定,班主任有时会在晚上到教室来,看谁在打瞌睡就敲敲那人的桌子,只是起到警醒作用,并非要把打瞌睡叫到走廊里进行说教。

    周声扭头看了看孟瑶,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孟瑶正看向这边,两个人的视线对接之后,孟瑶指了指后门,班主任已经走出去了。

    周声点点头,站起身也往后门走去,她经过孟瑶的时候,孟瑶拉住她的胳膊说了句什么,但周声还在耳鸣,听不清,只能看到孟瑶的嘴一张一合。

    “手机,手机,手机!”孟瑶见周声没反应,就把关键词又重复了三遍,一遍的声音比一遍大,但声音最大的一遍也是压着嗓子说出来的,只有她们周围的学生能听见。

    周声终于读懂了孟瑶的口型,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事儿。”

    她听不清孟瑶说话,所以自己说话的时候担心对方也听不清,不自觉地就加大了音量,孟瑶被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又说了些什么,但她嘴动得太快了,周声猜不出她在说什么。

    孟瑶见她没反应,担心班主任在外面等急再折返,就开始推她,打算和她一起去见班主任。用手机这事是她的主意,周声是为了她才冒险的,现在事情暴露,她自然不能让周声一个人担着。

    周声见她要跟自己走,知道孟瑶是误会了,就摇着头把孟瑶往回推。

    “不是因为手机。”

    “真的?那是因为什么?”

    周声还是听不清,她只是一直摇头,说不是因为手机。她把孟瑶推回到座位,按着她坐了,然后自己从后门出去了。

    走廊里不远处有个人站在其他班级门口,看轮廓不是班主任,除此之外走廊上没有别人,周声就猜班主任大概是回了办公室等她,就抬步往办公室走。

    来到办公室门前,周声敲了敲门,耳边的噪音还在持续,但开始减弱了,她隐约听见门内班主任好像说了句“进来”,她就推门进去了。

    班主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背对着周声,周声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单从背影来看,班主任是生气了。

    她静悄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像在冰上走,站在了班主任身边,等对方先开口。

    班主任正在批试卷,头也没抬,好像故意晾着她,手下试卷批阅得飞快,红笔划过试卷,错的题目打叉,或是圈起来打叉。

    班主任批阅试卷时是不打对勾的,她只会把错题标注出来。

    周声就等在一边,看她打叉,看她情绪越来越差,下笔的力度越来越大,力度之大把批阅的试卷给划破了。

    试卷还没批完,班主任忽然放下笔端起了杯子,然后站起身去接水,她站起来之后才看向周声,说:“想得怎么样了?”

    周声没说话,她还不确定班主任对自己下的结论,想着还是等对方先开口,她顺着班主任的结论说。

    班主任去接热水,接完了走回来,周声给她让了让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谦恭。

    “嗯?还没考虑好?”班主任坐下了,没再看她,拿起了红笔继续批阅试卷,“那你继续想吧。”

    看样子对方想让她先说。

    周声没办法,只好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老师,我没早恋,之前我晕倒的时候凌希叫了救护车,我想谢谢他,就送了他本单词书。”

    班主任没有立刻回应,她又批阅了两份试卷,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扭头说:“还有呢?”

    “还有?”周声想了想,“食堂一起吃饭那次,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所以去找他问,他说他英语不好,我才送了他书。”

    班主任又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笑了笑,笑得有点冷,在周声听来,还笑得有点轻蔑。

    “倒是能自圆其说。那我问你,电话卡又是怎么回事?”

    周声心脏一沉,班主任虽说眼神特好使,但总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能看见,估计是凌希告诉了他的班主任,他的班主任又告诉了她的班主任。

    她尽量平静地回答:“我电话卡丢了,被凌希捡到后就还给我了。”

    “电话卡上又没名字,他怎么知道是你的?”

    “我,我当时本来要去打电话,结果凌希在电话亭那里,我看见有人,就转身走了,结果电话卡丢在那里了,正好被凌希看见。”

    班主任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周声猜想这些问题都是凌希回答过的,班主任问她,无非是想看看她和凌希的回答是不是一样。

    “怎么就这么巧呢?”班主任终于转动椅子,整个人面向周声说道。

    办公室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了,周声就笑了笑,说:“我也觉得巧。”

    班主任叹了口气:“周声啊,之前我就说过了吧?学生就得有个学生的样子,谈恋爱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这最后几个月了,是不是?”

    “是。”

    “这次就不追究了,但是,”班主任伸出一根手指,“别再有下一次。我不管你只是想给凌希补习还是真和他有点什么,从今天开始就给我断了,能做到吗?”

    “能。”

    “还有啊,脾气别太倔了,刚才我叫你你还不答应,非要我过去请是不是?”

    周声愣了愣,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刚才的事,估计班主任在敲她桌子前还叫了她的名字,但她没听见。

    她急忙道歉:“对不起老师,我刚才没听见,我最近有点耳鸣。”

    “耳鸣?”班主任皱了眉,“去医院看过吗?”

    “去了,”她平静地撒谎,“没检查出问题,可能过阵子就好了。”

    “那就好。行吧,我就说嘛,你就是再那什么,也不至于公然挑衅老师。”班主任终于笑得友善了一些,周声这才明白刚才班主任看起来那么生气,不光是气她一直没来找她认错。

    “对不起老师,真的是因为耳鸣没听见。”

    “好了好了,”班主任摆摆手,“这事就过去了,不提了,快回去写作业吧,晚上早点儿休息。”

    “好,谢谢老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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