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昨天晚上孟瑶心情不好,翻来覆去折腾到很晚才睡着,今天早上醒来后像宿醉一样难受,头晕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的,早饭也没吃,说是没胃口。

    周声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下后,正剥鸡蛋呢,忽然眼睛余光看见有人往这边跑,且直觉告诉她来者是凌希。

    她扭头看了一眼,果然,凌希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透着股青少年特有的、不会令人反感的嚣张与活力,难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顺眼了许多。

    她忽然羡慕起凌希来。

    她不是羡慕他不用努力学习,也不是羡慕他不害怕老师,而是羡慕他可以这么快乐。

    在短短的一秒时间里,周声的思绪已经跑出了几公里,等凌希在她面前来了个急刹车,猛地坐到她旁边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避嫌的,应该离他远一些,因为早上的食堂里大概也是有老师在巡逻的。

    凌希赶在她之前开了口。

    “今晚你去顶楼左转第二间的空教室,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凌希笑得灿烂,阳光从侧面照在他脸上,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不去。”她下意识地拒绝了,但闪闪发光的凌希跑来找她显然不是为了听她拒绝的,他抛下一句“一定要来”后就跑了,一转眼的工夫就跑没影了。

    周声晃了晃脑袋,扭头往门口看去,凌希已经不见了,刚才的十几秒就像一场短暂的梦,感觉很不现实,除非去查监控,她才能确定刚才凌希的确来找过她。

    但查监控无异于坐实早恋的罪名,所以周声只是坐在原处静静地吃早饭,半梦半醒的,连煮鸡蛋看起来都不太真实。

    直到被蛋黄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她这才确定自己是醒着的。

    接下来的一天就比较难熬了,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上次他们分别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今天凌希忽然这么开心,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周声有种不好的预感,猜想会不会是凌希设计了什么恶作剧要整她,不然干嘛要约她晚上去顶楼的空教室。

    如果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也不至于等到晚上才能说。

    思来想去,她觉得这是鸿门宴,万万去不得,而且自己已经明确表示不去,所以也不算是爽约。

    可她又担心如果不去的话,凌希会更生气,但转念一想,他凭什么生气?自己又没招惹他,所以最终决定不去。

    虽说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还是不安,课间趴在桌上补觉也补不踏实,凌希的脸像个大太阳一样在她眼皮底下闪耀着,晃得她头晕眼花。

    下课后周声没去食堂,她有些心虚,担心去了会碰到凌希,对方又让她晚上去空教室,如果又被班主任看见了,就又说不清了。

    操场人太多,她也没去,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轻轻唱歌。

    应该是个女生在唱歌,声音很柔美,让人联想到被风轻轻吹落的玫瑰花瓣。

    此时太阳还没落下,阳光把天边的云染成灿烂的橘色,一阵风吹过,歌声伴着风声传过来,显得有些缥缈,仿佛玫瑰花瓣延伸变成了薄纱。

    周声一愣,她从没想过在学校里还能有这种经历,愣完了就要走。

    这样的情景太珍贵,她不想打扰对方。

    但腿脚不听使唤,好像还沉浸在玫瑰色的歌声中没回过神,她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当着太阳的面儿来了个平地摔。

    倒地之前,周声心里一疼,倒地后膝盖又是一疼。

    歌声停了。

    周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破坏了这么美丽的时刻,实在是罪孽深重,活该膝盖磕破。

    “对不起,我没发现这儿有人——”她人还没站起来就先道歉了,歉道了一半忽然顿住,抬头看见肖筱的脸,后者一脸惊讶地跑过来扶起她,问她有没有摔伤。

    周声说没事,起身的时候曲起了胳膊,感到胳膊肘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知道是胳膊也擦破了皮,好在穿的校服是长袖,盖得严严实实,肖筱看不出来。

    “你唱歌很好听。”

    她说完了才想到也许对方不希望唱歌被别人听到,赞美很多时候会成为负担,但话已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肖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实不相瞒,其实在下是个歌手。

    周声颇为吃惊,惊完又觉得合理,因为她的歌声的确很美,但转而又变得吃惊,因为同班同学的隐藏身份竟然是歌手,这不常发生,这种事尤其不常发生在她的身上,因为她的学生生涯从幼儿园起就平淡如水,悠悠地流走十数年光阴,很少起这样的波澜。

    “哎呀,其实歌手是我自封的,”肖筱摆了摆手,刚才那句“其实在下是个歌手”显然已经耗尽了她今天的外向余额,“我写了几首歌,传到了网上,不过没什么人听。”

    没什么人听,听起来就有点沮丧,但换个角度来看这句话,没什么人听,也可以理解为,有人听。

    不仅有人听,其中还有个粉丝,每首歌都听,而且每首歌下面都会留长评,长评的真诚与彩虹屁齐飞,每每让肖筱被感动的同时脸颊泛红。

    不过她没向周声说自己有个真爱粉的事,也没告诉周声自己发布了哪些歌。不是因为相信“人不可炫耀”这一古老又压抑人性的训诫,只是觉得这事虽然对自己而言意义重大,但在别人眼里却太小,小到没必要提起。

    周声见她不主动告知自己的作品,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她也的确不好意思),也就没主动问,连夸奖都小心翼翼:“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说完了自己都觉得这话老土,哪怕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呢。

    不过这句也不新了。

    好在肖筱不在乎,她只是笑着说谢谢。

    她看起来太害羞,周声也就没再问她刚才唱的是什么歌,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走了,膝盖弯曲时,校服裤子擦过膝盖上的伤口,感觉滑滑的,有点疼,不过大概没出多少血,只是擦破了皮。

    周声走出很远了才忽然想到,不知道楚云知不知道肖筱的秘密身份。她大概是知道的,因为她和肖筱关系很好。就算她不知道,周声也无意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别人的秘密她从没太大兴趣探听,即使偶然得知,也不会大肆散播,别人的事被她听见,就像一块石头被投入了无底洞,再无见天日之时,石头绝对不会沿着自己当初掉落的轨迹一路返回,跳到洞外。

    上楼梯的时候,膝盖与裤子布料摩擦,疼痛稍微加剧,周声皱了皱眉,轻轻提起肥大的校服裤子,像提着裙摆一样继续往上走,觉得自己有点滑稽,但也许是因为刚刚听过肖筱唱歌,仿佛经历了一场玫瑰花瓣的洗礼。

    她觉得滑稽的同时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同小区的朋友一起玩游戏,她扮海盗,披着床单当斗篷,捂住一只眼睛,左手拿衣架当做钩子,右手指着被跳绳绑起来的“人质”公主,让公主走跳板,来赎人的王子如果拿不出赎金来,人质即死。

    海盗不是真海盗,赎金自然也不是真的赎金,只是她们三个人在小区里收集的掉落的各种花瓣。

    花瓣有红有紫,她最喜欢那种白色里微微泛着粉的,放在鼻子前面,能闻到一股很细腻的香味。

    那次轮到她扮演海盗,赎人的条件自然由她来定。

    “我要这世上最纯的黄金。”左手拿衣架的海盗周声捂着自己的左眼说。

    最纯的黄金,指的也就是那种白里泛着粉的花瓣。

    来赎人的王子立刻会意,她晃动几下怀里抱着的宝箱,对海盗说:“我把我所有的金子都给你!只要你放了公主!”

    公主无比感动,感动之余还不忘给自己加戏,大声喊道:“不行,那些金子是为了给你治病用的,你用金子赎了我,那你怎么办!”

    女扮男装的王子无比顺畅地接住了对方抛来的戏:“我没关系的,只要能救你,我怎样都可以!”

    “王子殿下!”

    “公主殿下!”

    按照原来的剧本,接下来在王子和海盗之间会发生一场激烈的斗争,最后以王子获胜海盗落败为结局,王子将海盗扔进大海,驾驶着海盗船与公主回家去了。

    但一旁的海盗见王子和公主动情地互相呼唤彼此,已经等得很不耐烦,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倒计时。

    “三!”

    “你别冲动,我现在就把金子都给你!”王子打开宝箱向海盗展示箱中的“金子”。

    “王子殿下!”公主偏偏在这个时候继续动情地喊。

    “公主殿下!”王子也给予了同等程度的回应。

    “二!”这是海盗的回应。

    “你这个可恶的海盗!”公主将头猛地一甩,看向海盗,“我不会让你得到金子的!”

    公主说完后,又扭头对王子投去深情的眼神。

    “永别了,王子殿下!”

    下一秒,公主纵身跃下被当做海盗船的二级台阶。

    “不!”王子将宝箱往空中一扔,跑去拯救即将落进水里喂鲨鱼的公主,海盗也目标明确地跑去接装满了黄金的宝箱,她心心念念的美丽黄金。

    但刚才宝箱已经被王子打开,它被扔到空中,又由于重力往下掉,宝箱里面的黄金,也就是花瓣,由于受到的空气阻力更大,所以下落速度比宝箱慢,且在空中四散开来,下了一场花瓣雨。

    海盗置身其中,被黄金的美丽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全然没有关注一旁的王子一手揽着陷入昏迷的公主,另一只手与凶猛的鲨鱼搏斗。

    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海盗的眼里只有金子。

    周声那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美丽的东西,即使不是自己的,也是美丽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周声晃了晃脑袋,松开了自己的校服裤子。裤子很肥,又长,底部几乎要触到地面,走路的时候难免会磨损,她回头看了看裤腿边缘,已经有点破了。

    也许当年为了抢救金子而落入水中的海盗并没有死,而是被海浪打晕,一路漂流来到了这里,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名高中生,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驾驶着海盗船四处冒险,而只能穿着裤腿被磨破的校服裤子,拖着破了皮的腿回教室上晚课。

    周声禁不住要对着夕阳长叹,她不过是在年少无知时绑架了个公主,罪不至此啊。

    预备铃打断了她的思绪,第一节晚课是化学,她绝对不能迟到,而且还要立刻回到教室,看一眼白天老师上课时讲的易错点,以防一会儿老师提问。

    失去了自由的海盗于是只能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往楼上跑,想象中的枷锁随着她的奔跑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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