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

    这一株海棠当真好养活,乌长离那日回来把它种在池塘边上,如今新叶已经慢慢张开褶皱,显出其中细密的纹路。

    乌长离蹲在池塘边上认真地看着小海棠,不自觉地展露笑颜。

    “长离。”

    乌长离起身转头,叶无乡提着剑从廊上走来,笑道:“哥哥,你回来了?”

    叶无乡身高腿长,径直从栏杆上迈过去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小海棠,问道:“你种的?”

    叶无乡前几日一直没回小楼,还不知道乌长离把这小树苗种下了。

    他言语一向疏淡,乌长离品不出他的情绪,犹疑地看向他,应道:“嗯。”

    叶无乡看着那青翠的小苗,轻微地勾起嘴角:“养的不错。”

    乌长离看见他的笑容微怔片刻,随即欣喜地上前抓住他的衣角,仰头对他笑道:“哥哥,这个是海棠花,等它长大就可以开花了。”

    不知为何,她总是很想把自己喜欢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分享给叶无乡——她希望他也开心。

    叶无乡抬手触碰她的额头,微笑道:“好。”

    他弯腰把乌长离抱到走廊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物,上面裹着一层白布。

    “这个你拿着。”叶无乡把东西递给她。

    乌长离双手接过,看了他一眼后把白布揭开——是那天给她打造的匕首,不过刀鞘似乎被更换了,变成了褐色的刻有细密纹路的刀鞘,手感极好。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叶无乡突然把这匕首给她,之前他说要过一段时间才给她使用的。

    “你今天不要出门,也不要给谁开门。”叶无乡道。

    乌长离心里更疑惑了,但她只是乖乖地点一点头:“我知道了。”

    叶无乡继续盯了她一会儿,忽又道:“我教你的招式都记得么?”

    乌长离点头:“都记得。”

    叶无乡放下手上长剑,蹲下去对她抬起手:“来,试试。”

    乌长离不明白他的意思,双眼迷惑地盯着他看。

    叶无乡看向她手里的匕首,道:“把匕首拔出来,砍我几招。”

    啊?

    乌长离惊吓地退开两步,紧紧握住刀鞘,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不行。”

    叶无乡盯住她:“拔刀。”

    “不……我不要对哥哥动刀。”乌长离吞了吞唾沫,眉头紧皱。

    叶无乡闻言微顿,垂眸笑了一下,抬眼道:“把刀拔出来,我试试你的功夫。”

    乌长离紧张地搓捻了一下刀鞘,她当然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可她就是这样执拗:她不想对他拔刀。

    叶无乡见她胆怯,抬手抚住她的肩膀,声音第一次同温柔沾边:“乖,听话。”

    乌长离低头看一眼匕首,缓缓抽出匕首,锐利的刀锋划出“嘶嘶”的声音。

    “来,用我教你的招式。”叶无乡举起一手斜在她身前。

    乌长离凝神看向他冷白的手掌,眼睛一晃,仿佛看到它鲜血淋漓的模样。

    她定了定神,握住刀柄挥手横劈过去。

    叶无乡控住力道用手臂格住她的刀口,右手竖劈,顿时打落了乌长离的匕首。

    乌长离慌忙捡起刀,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要怕,把刀握紧,学着躲开我的手。”叶无乡道。

    乌长离抬头看一眼叶无乡的脸,攥紧刀柄侧击过去。

    她认真地看着叶无乡的手势,转着刀左右闪躲,叶无乡则引导着她进攻,几套招式下来,乌长离额头都冒出一层细汗出来。

    最后一式时,乌长离转刀划向叶无乡的手腕,可叶无乡这时偏偏手腕一转,竟是铺开手心直面锋刃,乌长离吓得大惊,手立马松开——

    匕首没掉,她的手也被修长的手指包裹住。

    “最后一下,怎么不继续?”叶无乡握着她的手问。

    乌长离方才吓得合上了眼,感到手上的温度才小心地张开眼睛,正对上他淡色的眼眸。

    “我,我,我怕……”她颤声道。

    叶无乡注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怕什么?”

    乌长离咬着下唇,睫毛微微颤抖:“……伤你。”

    她缩了缩下巴,因为说出这半句话时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她怎么可能伤得了叶无乡,他可是叶无乡啊。

    叶无乡沉默地看了她一阵,从她手里取出匕首插回刀鞘,放开她站起来,“招式练得不错。”

    乌长离这才放下心来,上前牵过方才握她的那只手,用手指轻轻触碰他手心的几道细长伤痕:“哥哥,你手还疼不疼?”

    她记得这个伤痕是贺留荒的暗器所致,那时叶无乡同她说没事,可她总能回忆起当时耳畔响起的那种皮开肉绽的声音。

    叶无乡手指微微蜷缩,抿着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前带了一下,弯腰面对她说:“不要瞎想。”

    此时隔得近,乌长离眼睛左右转动,能看清他双眼眼白上一圈细密的红血丝。

    “好。”她点点头道。

    叶无乡忽然抬手触碰她的眉角,道:“这里怎么弄的?”

    乌长离抬手摸到一条浅痕,想了想道:“这个可能是以前在学宫里面不小心磕到的。”

    她自己不常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伤痕,只是往日在学宫干活总避免不了磕碰,但具体是哪一回也记不清了。

    叶无乡听了又沉默住,半晌才直起身体,只道:“以后小心些。”

    乌长离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于是抬头对他笑:“我知道了。”

    叶无乡微颔首,提剑牵她走上楼,简单交代几句,兀自离开。

    夜幕降临,乌长离自己煮了面吃下,正在收拾碗筷时,忽然听到外面连连叫喊,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不断。

    她慌忙放下碗筷,冲上楼去取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靠在木板上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叶无乡上午同她说过,今夜可能会有点吵,叫她不要出门。

    怎么会吵?什么人在吵?

    她感到心里紧张,心跳得愈来愈快,贴着刀柄的手心全是汗。

    叶无乡的宅院明明离正街很有一段距离,可眼下小楼外的巷道里竟然吵闹非常。

    不对,是马蹄的声音。

    “呃啊!”

    “站住!”

    “快!那边去了!”

    几声粗厉的叫喊隔着院墙翻进乌长离的耳朵,窗户外闪过一道流星似的金色光芒,一队人马从巷道里呼啸而过,箭矢破空而过的尖利声不停作响。

    “嘭!”

    忽然的一声巨响激得乌长离大颤,冷汗沿着脸颊滑到脖颈。

    正在她重重喘气时,四周蓦然恢复了宁静,半点声响也没有。

    结束了么?乌长离抱着匕首想到。

    时间在暗夜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她的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次日清晨,乌长离蜷缩在床角迷迷糊糊地醒来,她盘腿坐了一夜,腿脚酸麻,毫无知觉,用手掰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下床。

    她推开大门一看,城内正下着小雨,细密的雨水灰蒙蒙地笼罩着高低墙园,湿润的空气中弥漫一种闷塞的气味,她下意识地往南山眺望,却发现那里雾气甚大,半点山形也望不见——整个雍都如同被封住的密匣。

    乌长离穿好衣裳下楼热了药喝下,又把昨晚埋在灰堆里忘了拿出来的烤红薯掏出来,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吃起来。

    院外响起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几个人不知道在吆喝什么,颇有些喧闹。

    往日里这一条巷子也有车马行过,大多是赶早市的商贩,今日的声音似乎与之不同。

    乌长离绕到后门口,贴着门缝看向外面,几个壮实的士兵赶着四辆牛车从门口路过,简陋的车架上铺着干草,里面装着某种长条的东西,上面覆盖一层厚实的黑布。

    这是什么东西?

    她有点好奇,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小巷内破损的洼坑里积满泥水,远远看去,似乎有一层淡红色的光。

    乌长离小心地走下台阶,朝着水洼走过去,那水的颜色很淡,只是隐隐有一点点红色,她蹲下去正准备用手去触碰水面,一双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别碰。”

    来人单手将她抱起来,顺势打开手里的雨伞举在二人头顶。

    “哥哥?”

    乌长离认得叶无乡的声音,眼睛被挡住时听得尤其清楚。

    叶无乡撤下手看着她的眼睛,“出来做什么?”

    乌长离抬眼看见他眼底的乌青,转头要去指那水滩,却又被他的大掌拦住。

    “不要看了,我带你回去。”叶无乡淡淡道。

    乌长离不明白为什么,只听话地闭上眼睛靠在他肩膀上,“好。”

    叶无乡收紧手臂,抱着她往回走。

    乌长离鼻翼一吸一松间,仿佛在叶无乡的脖颈里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嗯,不大好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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