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

    今日学塾旁边院子里在办喜酒,锣鼓鞭炮响个没完,小孩子们压根没有心思念书,一个个都伸长了脑袋想看隔壁的热闹。

    老先生敲了敲桌子,严肃道:“做什么呢?”

    孩子们立马端坐身体,指着书上读:“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乌长离没敢像其他人那样明目张胆的张望,只是对着自己的书小声读,脑子里全想的是三日前跟叶无乡回家时在路上碰到的糖葫芦。

    她当时很想吃,可是叶无乡这几天仿佛很忙,送她回到后门口就匆匆走了。

    她怕耽搁他事情。

    老先生走下来踱了两圈,见孩子们明显心不在焉,大手一挥:“罢了罢了,想看热闹就去看吧!半刻钟后务必回来!”

    “啊?”

    “真的吗先生?!”

    “走走!”

    小孩们欣喜万分,起初还有几个人推脱不敢走,年纪稍大的几个男孩一撺掇,便都拜谢先生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同窗奔跑挟起的风将乌长离桌上的纸张全部吹得满地都是,她本也想去凑热闹,眼下不得不先把纸张收拾起来。

    老先生满脸无奈地坐在台上,嘴里不知在喃喃什么,低首奋笔疾书,像是在宣泄怒气。

    乌长离抬头看了一眼老先生,小心翼翼地捡起台下的纸张,那纸上被谁踩了一脚,好大一片泥印子,乌长离心疼不已。

    “噔!”

    侧面落下一团黑影,乌长离扭头一看——那个男孩竟然从高墙上跳下来了!

    那高墙近两丈,男孩不管不顾的跳下来,两条腿都摔麻了,但他只是咬紧牙关,腾一下爬起来直奔乌长离的位置。

    “哎!小儿作甚!”老先生跳起来惊呼道,“来人!进贼了!”

    乌长离吓得往花盆后面躲,只见那男孩跑过去踩上她的凳子,唰唰几下折下好几支白茶花,他小心地捧在怀里,面露喜色,可刚回头,陈掌事便带着人冲过来了:“抓住他!乱棍打出去!”

    护院浓眉紧皱,跑过去一把提起男孩,跟抓小鸡似的捉着就往门外扔。

    乌长离站在花盆后面正好对着门口,只见一群黑压压的仆人手里各自拿着棍子,一棍棍全打在扑倒在地的男孩背上。

    “啊!啊!”男孩尖叫了几声,手里却还紧紧攥着白茶花。

    陈掌事这次真是怒不可遏,厉喝道:“偷花贼!愣着做什么!丢他出去!”

    小仆抓起他的手,一把将花扯碎扔开,“贼子!”

    男孩顿时红了眼睛,翻身跳起来,犹如疯狂的小兽向小仆撕咬过去:“谁准你动我娘的花!你还我花!”

    男孩的力气格外大,一头就撞翻了小仆,扑上去毫无章法的乱打,四周仆人一时惊愕,愣了半晌才冲过去抓起男孩的四肢,一齐将人携出外门。

    “你们还我娘的花!”男孩拼命挣扎叫喊扑腾,出了大门声音才逐渐隐去。

    乌长离惊愕地抱着手里的纸张,哆哆嗦嗦地走到门边去,见到那青石台阶上落了好些破碎的白花和青叶。

    仆人提了扫帚过来唰唰几下扫开花叶,地上本就湿润,白花在其中翻滚了几转,全数沾上污秽的尘土。

    “这小贼原来是想偷花!”仆人低声咒骂。

    乌长离看着地上的污花被小仆扫走,又转头看向她座位后面的那树白茶花:这是他娘亲的花么?

    下午,乌长离从学塾门口出来,却没见着姜婆婆的人影,姜婆婆每日都来接她,今日是怎么了?

    乌长离往河边小路走去,刚拐角便被人牵住手:“长离。”

    她仰头一看,竟是叶无乡!

    “哥哥,你怎么来了?”她惊喜道。

    叶无乡这几日很忙,已经三日没来接她回小楼了,今日居然这会儿就来接她,她不免欣喜。

    叶无乡看了她一眼,弯腰抱起她往东边走,“我带你去买个东西。”

    乌长离欢喜地抱着他的脖颈,靠在他耳朵上望着河里波光粼粼,正高兴着,却看见河边低地上蹲着一个衣衫破碎的男孩。

    她觉得有些眼熟,直直盯着那孩子单薄的脊背,忽然那男孩起身转过来,鼻青脸肿,手里端着一盆衣服,他一抬眼,眼睛微微一眯,便远远望见了乌长离——乌黑的星眸里陡然生出憎恶。

    乌长离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叶无乡侧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她应道。

    不多时,叶无乡带着乌长离走进一处僻远的铁器铺子。

    “老板,买东西。”叶无乡喊道。

    一个中年铁匠从帘外走出来,用帕子擦了擦手,笑道:“公子,要点什么?”

    铺子里堆着好些铁器,但都是农具。乌长离不太闻得惯这铁锈味,不由得皱了皱眉。

    “买一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匕首,”叶无乡道

    “等着吧。”

    乌长离仰头问他:“哥哥,拿这匕首做什么?”

    “给你的。”叶无乡道。

    “啊?”乌长离讶异道,“我拿匕首做什么?”

    叶无乡道:“我教你武功。”

    乌长离呆滞了两秒,有些难以置信,但心里又十分兴奋。

    如果我也像哥哥一样武艺高强,就不用哥哥整日担心……就可以保护哥哥。

    她仰头望一眼叶无乡的脸,嘴角忍不住上扬。

    老板进去了好一会儿,终于端着一个暗红色的盒子走出来放在柜子上:“公子,这是我老爹在世打的最后一把匕首,绝对锋利,您瞧瞧。”

    叶无乡走过去翻开盒盖,内中匕首刀面光滑如镜,正映照着他淡色的双眸。

    “就这个。”叶无乡取出一锭金子,拿上盒子抱起乌长离便走了。

    叶无乡没有带乌长离回家,他说自己这几日有要事不能过来接她,便叫乌长离先住在姜婆婆家,匕首则被他带走。

    *

    塞外河庄商旅如织,骆驼、马匹、行人,无一不是扛驮着货物,各色人物、各种声音充斥街道。

    仇秋端着酒杯坐在窗边,望着行人来往,手里不自觉捻动刀柄。

    北域大乱,赵寻玉了无音讯,他怀里的狼牙没办法交给任何人。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日月宗府里盗走狼牙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追杀,这实在有点顺利得过头了。

    他饮尽最后一杯酒,手伸进怀里预备拿钱结账,才发现自己荷包竟是空空如也!

    该死。

    仇秋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要不直接赖账?

    呸!这种下流勾当岂是我仇秋能做的?

    他在心里暗暗较劲,但确实无法可解,因为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正焦躁着,一个形貌高大的中年男人拖着一堆行李走进店里,身上衣物破破烂烂的,满眼新奇地望着店里的人,脸上还挂着笑意:“劳烦兄弟让一让!多谢!多谢!”

    这店里本就坐满客人,他大包小包的,连走路也不甚方便,小二担着毛巾跑过来,对他大喊:“你做什么的?我这店里没位置了!出去出去!”

    中年男人不怒反笑,亲切地抓住小二的手臂:“小兄弟勿恼,小人瞧着那儿还有一个位置。”

    他指着仇秋对面的空位。

    仇秋觑他一眼,正与他对视上。

    那中年男人看到他的眼神,笑眯眯地冲他招手示意。

    仇秋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但他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只扭头苦思如何摆脱没钱的僵局。

    小二看见仇秋那儿确实有座位,脸上有些挂不住,对中年男人摆摆手:“去吧去吧。”

    “哎!多谢小兄弟!”

    中年人继续拖着他那行李往里走,很快就坐到仇秋面前,放好行李后冲仇秋拱手笑道:“小弟也是中原人?”

    河庄乃中西商业大镇,来往其中的很多是西域商客,中原人倒是成了稀罕物。

    仇秋拱拱手:“在下会稽人士。”

    中年人眼中骤然闪烁惊喜:“哎呀呀!老乡啊!”他从回身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酒囊,“来来来,你我兄弟如此有缘,不妨痛饮一场!”

    仇秋没想到这人长得跟泼皮无异,竟也是个爽快人,心下立即想与之结交,可又想到自己现下酒钱还没着落,兴致一下子又淡下来,只拱手谢道:“大哥客气,小弟酒量不好,怕坏了大哥酒兴。”

    中年人大手一挥:“哎,小弟无需自谦,你这桌上摆了三个空酒坛子,四下又没同伴,定是你一人喝的!”他凑过去闻一闻,笑道,“可这酒是北域的酒,没我们会稽酒好,来,我为小弟满上一碗!”

    中年人二话不说,拿过仇秋的碗哗一下酒都倒得溢出来,又给自己满上一碗,“小弟,敬你一杯!”

    仇秋瞧着这人着实爽朗,便放下芥蒂,端起酒一碗灌下,“多谢大哥!”

    烈酒入喉,仿佛能够浇灭他心底的愁思与悔恨。

    二人越喝越起劲,中年人自己的酒本不多,大手招来小二又端来好几坛酒,一番推杯换盏,二人竟已经喝到日暮。

    “哎……小弟,继续喝啊!”中年人满脸通红地揽着仇秋的肩膀。

    仇秋连连摆手,他笑道:“不行了,喝不得了,再喝下去……嗝……就走不动路了。”

    中年人望着满地的酒坛,哈哈大笑,“也罢也罢,小二!结账!”

    小二没料到这穷酸模样的中年人竟是个有钱的主儿,忙躬身跑过来,笑道:“您二位谁结账?”

    “自然是大哥我了!”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小弟方才的酒钱也算在其中!”

    小二喜不自胜,点头哈腰道:“二位爷慢走!”

    仇秋头晕眼花,正欲推辞,中年人拖着行李便揽住他的肩膀,“走走走,小兄弟,继续喝!”

    仇秋昏头转向,他很久没这样放肆,满心热辣辣的,很是爽快,提起中年人的几个包袱,大笑着走出去,“酒解千愁,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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