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品红着实有些不像话，没过几日她就被叫去了荣安堂。听说在须弥楼里待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还是李嬷嬷派小丫头们给送回来的，回来后就躲在东厢房里不肯出来了。众人皆道，这肯定是被太夫人整治了，丢了脸面不愿见人。
令人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天她就恢复了精神，第二日一早竟跑去服侍大小姐早起。
“这几日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一时高兴就昏了头做出...做出那些糊涂事来。求姑娘责罚。”
品绿直接翻了个白眼，“因为高兴才做了糊涂事”，这人可真够会避重就轻的。
“钟橙”让菩提将她扶起，“祖母既已罚了你我就不罚了。只是，不可再有下次。”
品红马上回道：“是，不敢再有下次了。”她见“钟橙”还是那么好哄，心下大安，讨好地说道：“奴婢昨晚上想了一夜，做什么能将功补过。思来想去，也就只能为姑娘做些吃食了。以后，姑娘的小食①就包在奴婢身上，姑娘看可好？”
甜点做得好是品红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钟橙”是从未吃到过的，她在“日记”上倒是看到过钟橙对她手艺的赞美，只是这丫头从不肯轻易下厨，说是做粗活会弄断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指甲。
“钟橙”瞄了眼她的指甲，呦，竟是刚剪的呢。她还记得当初这丫头跪下来求自己收留的场景，即便此前遭了不少罪，可她的长指甲仍旧是完好无缺的。她很好奇，老太婆究竟做了什么？
“钟橙”笑道：“如此就辛苦你了。”
品红大喜，“姑娘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说罢，福了福身就往外跑去，看样子是着急做吃食去了。
品绿看不惯她的样子，小声啐道：“真是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钟橙”想了想，转过身吩咐菩提道：“你去将慧明提成三等丫头，调到小厨房当差。再有，转过年我就要出嫁，你跟着我走自然与李嬷嬷是见一面少一面了，没事就多回去看看，也不必请示我。”
菩提随即明白了“钟橙”的意思，她笑着感激道谢。为“钟橙”梳妆完毕后，转身出去到明厅准备早饭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钟橙”和品绿后，“钟橙”问道：“听说你养了只橘猫？”
品绿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也算不上奴婢在养。那只猫应是只野猫，不知怎地进了府。奴婢有时见着了就喂它点吃的，它也愿意与奴婢亲近。”
本来说的挺高兴的，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主仆之别，立马拒绝道：“奴婢是不会把品红做的点心喂给它吃的。”
“钟橙”没计较她的无状，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品绿撇撇嘴，“就她那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德性，瞎子都能瞧出来。”可她又不解道：“奴婢虽说与她不对付，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要害姑娘，害了姑娘她能有啥好处？只是，她到底要干嘛？反正，她说要将功补过奴婢是不信的。”
“钟橙”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将话题转到了橘猫身上。品绿又气又急道，“姑娘怎么总盯着大橘啊。这府里头...府里...”
“祖母不喜动物，府里头连鸟都不让养，你叫我去哪里找试食的？”
品绿不服道：“怎么没有？园子里头的仙鹤不算鸟吗？”
“钟橙”做恍然大悟状，“可不是嘛，亏你提醒我。你既如此聪慧机灵，不如试食的事儿就交给你去做吧。”
“啊？这怎么行啊，姑娘。那可是太夫人养的，奴婢怎么敢啊？”
“嗯，那还是大橘吧。”
“................................”
“猫或是鹤，你自己选。”
“................................”
“不选吗？那毒死你。”
品绿欲哭无泪：“.......鹤。”
“钟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很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品绿被气得转身就往外走，“呜呜呜...姑娘最坏了...呜呜呜...姑娘就知道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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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品红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每日变着花样儿的为“钟橙”做小食。你还别说她的手艺还真是没得说，只是她从不让“钟橙”将点心赏给其他人，美名曰“奴婢只做给姑娘一人吃”，“钟橙”也都由着她。众人见她再次“全身而退”，失望之余也只能发发牢骚——“老天不公叫小人得了势”云云。
慧明被调去小厨房后时常能和品红见面，可奇的是品红再也没和她发生过争执，不仅如此还对她态度缓和了不少。众人感慨这是转了性子不成？只有慧明对此嗤之以鼻。别人不了解她自己还不了解？
她呀，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有这副“谦卑”的样子。所以她又在做什么坏事？管她呢，只要自己能“捉贼捉赃”，到时大家再帮着敲敲边鼓，不难把她拉下马。哼，自己还就不信了，一个三天两头惹事的“祸头子”，太夫人和大小姐还能对她一容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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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的花园不算大但小巧别致，是采用苏州园林的风格建制而成。太夫人年轻时喜欢侍弄花草，老公爷特意为她辟出了这片地方。后来老公爷和二老爷相继去世，太夫人的心思彻底淡了下来，久而久之这处园子就有些荒凉。前些年太夫人生辰，公爷特意弄来几只仙鹤作为生辰礼物，哄得太夫人十分开心。太夫人便命人将之前的花园拾掇出来专供养鹤。
之前，“钟橙”不过是在逗趣品绿，鹤的目标那么大自然是不适合的。她吩咐品绿，每日晚间将品红做的小食碾成细渣，悄悄放在后罩房的墙根儿处，次日清晨自然能吸引来觅食的麻雀。
一连数日，麻雀都不见异样，品绿松了口气，“看来姑娘和奴婢都多心了。那明日起奴婢不用去喂鸟了。”
“钟橙”笑道：“不，你还是要去。她做多久你就喂多久。”
转眼又过了十来日，麻雀们依旧好好的。“钟橙”突然改了主意，她叫品绿不必再喂了。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原本好好的麻雀一个个像疯了似的四处乱飞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后来又不怕疼似的不停地往墙上飞，结果自然是都被撞死了。死了的麻雀又被来找品绿的大橘吃掉，它也跟疯了似的四处乱窜，虽然是跌了盆儿打了碗儿，好在最后没有伤到人。
姬氏知道后忙命李嬷嬷去请法华寺的不二禅师，请他在养体轩做场水陆法会②。启建一堂水陆法会，需要七昼夜才能功德圆满。这样一来，“钟橙”就得暂时离开养体轩移居别处。
本来这事儿应该是姬氏来安排，不曾想她此时竟病了，高烧不退。钟熙知道后，想了又想着人将钟橙父母生前所居的爱莲阁打扫出来，让她搬到那边去住。自己这边又赶紧去了荣安堂。
“钟橙”本来也打算去荣安堂侍疾的，可被赶来的般若劝住了。说是太夫人的意思，她生病时喜静，“钟橙”不必过来侍奉。又说孝不在于形在于心，这七日“钟橙”抄经祈福即可。“钟橙”见般若态度坚决，想了想含笑应了。
明早就要搬去爱莲阁，时间有些紧。“钟橙”吩咐丫头们赶紧去收拾东西，她自己则留在小书房里整理书籍，顺便将“日记”和五十万两银票收好。
此时，慧明在门外求见。
鱼上钩了？很好。她笑着叫慧明进来。
慧明进来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才恭敬地说道：“奴婢有要事禀报姑娘。”
“钟橙”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前几日品红做了一小罐子蜜饯儿，说是给姑娘当个零嘴儿。今儿早上的事发生后，奴婢发现品红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后罩房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将那一罐子蜜饯埋在了明厅前的那棵桂花树下。后来般若姐姐过来传完话要走的时候，她不知上前说了什么，般若姐姐倒也没理她。再后来，她就往荣安堂去了。”
“钟橙”笑道：“嗯，有话不妨直说。”
慧明顿了顿，“奴婢知道姑娘和品红的情分，但品红之前就已背叛过姑娘一回，这样的人难保没有第二回。奴婢盯着她很久了，她往日里在小厨房给姑娘做小食时就鬼鬼祟祟的从不让我们在场。今儿，麻雀和猫刚出事，她就心虚地埋了蜜饯儿。可见，她对姑娘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她见“钟橙”一直没说话，心里有些慌，但又想起菩提和品绿对自己说的话来，她咬咬牙继续说道：“奴婢承认，奴婢就是想把她拉下马。与其最后被她磋磨死，还不如鱼死网破来得痛快！”
“钟橙”摇摇头，“现在可不行，现在她还有用。”
来时不抱任何希望的慧明听“钟橙”这样说，立刻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扑通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给“钟橙”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奴婢有罪...是姑娘大度，奴婢才留在了府里。若是以‘罪奴’的身份卖出去，奴婢的下场可想而知。如今，奴婢是真心悔改了，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自当以命报答。”
“钟橙”笑道：“什么机会？和品红一样的机会？”
慧明苦笑道：“也许姑娘不信，但奴婢再也没有当初的心思了。”
“钟橙”不在意道：“有也无妨。”
慧明见“钟橙”是真的不在意，只以为她为人单纯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她想了想终是开口劝道：“姑娘恕奴婢多个嘴。一家主母的地位除了有娘家做靠山，更多的是丈夫给的体面。姑娘可以不在意姑爷，但不能轻易把他推给别人。至少在您有了子嗣前是不能的。
奴婢刚才也不是拿谎话在您面前支吾，等日后再图别的。奴婢是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些给姑爷做小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奴婢才和品红一直不合。”
说到这里，慧明顿了顿，她在心底做了一番挣扎后，决定赌上一把，“奴婢...奴婢早就是大爷的人了，是大爷他...不要奴婢了。”
“钟橙”看着眼前这个，被羞耻“烧红”了眼睛，却怎么也不肯掉眼泪的倔强姑娘，对她生起了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行，起来吧。”
慧明有些懵，就这？
对，就这。“钟橙”爽利地问道：“来我这儿之前可搜过她的房间了？”
慧明不好意思地回道：“是。奴婢无能什么也没找到。”
“钟橙”摆摆手，“跟你有什么关系。经了她娘的事，她长了教训而已。估计...十有八九是在她身上。”
慧明问道：“那奴婢接下来做什么？”
“钟橙”笑道：“不急。你现在去找菩提和品绿，叫她俩把今儿的晚饭摆在东次间，咱们先吃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