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须弥楼二层卧房。

    房间内只有四人,姬氏、钟熙、李嬷嬷和齐府医。姬氏高烧不退人已陷入昏迷,齐府医在为她诊治,钟熙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对李嬷嬷不满地问道:“母亲病的这样重,怎地才来报我?”

    李嬷嬷欠身回道:“不是奴婢不去,是太夫人拦着不让去。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午饭前人还好好的。谁知午睡时突然发起烧来,人也有些...奴婢怕出事,便喂了太夫人一丸药。”

    钟熙听后更急了,“那药是随便吃得的?我早就嘱咐过你,平日里多劝着些,你倒好!”

    李嬷嬷叹了口气道:“非是奴婢不劝,您是知道的,自七年前太夫人落下那病,这药就...离不得了。这药虽然...有些不好,但也多亏它,太夫人夜间才能睡得安稳,否则身子早就垮了。唉...奴婢又哪里没劝过呢...”

    李嬷嬷掀起自己的衣袖,竟是满目的伤疤,有烫伤的、烧伤的、划伤的...甚至有一处明显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钟熙立时移开眼,挥挥手示意李嬷嬷盖好。然后对着李嬷嬷深深作揖,李嬷嬷哪敢受他的礼,赶忙就要避让,谁知让钟熙给拦住,最终还是受了礼。

    钟熙歉意地说道:“近些年母亲因病痛,脾气越发古怪了,多亏有您在旁替我侍奉,我一直对您心怀感恩。刚才我的话说的有些急了,还请嬷嬷多些担待。”

    李嬷嬷赶紧说道:“公爷这话不是折煞奴婢了吗?侍奉主子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不敢承公爷的谢也受不得公爷的礼。”

    此时齐府医走了过来,钟熙赶忙问他,“如何?母亲好些了吗?”

    齐府医点点头,他边用帕子擦汗边回道:“太夫人是受到惊吓导致的高热,我已为她针刺了几处穴位,夜里一定要为她擦身、喂水。过了今晚就会自动退热,公爷不必忧心。”

    钟熙躬身称谢。

    齐府医与李嬷嬷对视一眼,又说道:“公爷恕老朽直言,太夫人平日里用的药,虽有镇定安魂之效,却与‘饮鸩止渴’无二。此药杀人如剑,宜深戒之。①”

    齐府医说的话钟熙怎会不知,可他有什么法子?父亲生前都说母亲“汝心之固,固不可彻”②,做丈夫的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自己这个做儿子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先生说的我都明白。可母亲她...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能说得动她。”

    齐府医沉吟一会儿,开口说道:“此药...食久成瘾,公爷可知?再有,听李嬷嬷说,刚开始太夫人只在病发时用药,近些年居然加在檀香里每晚香疗。如今,太夫人已经有些上瘾,再这样下去,可就彻底戒不掉了。”

    钟熙沉默不语。李嬷嬷突然接话道:“戒不掉就戒不掉吧。”

    钟熙和齐府医齐齐看向她,齐府医斥责道:“荒谬!再这样下去,瘾症只会越来越大,服药量势必也会跟着增大。到那时,普通的香疗就会失去效用,唯有吸服才能缓解瘾症。难道你要让太夫人终日离不得这东西吗?”

    钟熙知道李嬷嬷是跟在母亲身边最久的下人,对母亲可谓是忠心耿耿,她能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他抬手制止了齐府医接下来的话,“嬷嬷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李嬷嬷:“是。公爷有所不知,私底下太夫人曾多次尝试戒药...每一次都生不如死啊...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而每一次失败后,服药量较之从前都会增大,所以才有了每晚的香疗。

    若是这样...还真不如不戒。公爷,太夫人年纪不小了,经不起这一次次的折腾了....奴婢看着太夫人遭罪,五脏六腑都像是绞在了一处...求公爷就别让太夫人戒了吧...”说罢低声哭起来。

    钟熙也跟着红了眼圈儿,齐府医叹道:“老朽明白李嬷嬷的苦心,可就算不戒这药,照以后的剂量,咱们又去哪里寻那么多的药?这可是禁药啊!”

    钟熙用袖子擦了擦泪,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先生不必担心,要多少有多少。”

    李嬷嬷和齐府医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便都不作声了。

    钟熙今晚有应酬,见姬氏已无大碍,嘱咐了李嬷嬷和齐府医几句,便出府去了。

    ★★★

    荣安堂,东耳房。

    “我再劝你一次,现在停下还不算晚。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时。”

    “怎么?你怕死了?”

    齐天磊在李玉湖面前何曾有过脾气?

    他赶紧表忠心:“怕死怎么了?是人就怕。可只要与你在一处,是生是死我都愿意。”

    李玉湖啐了他一口,“越老越不要脸。”

    齐天磊不在意道:“要脸干嘛?要脸能娶到你吗?当初就是太要脸了,才会被那个不要脸的王八羔子钻了空子。”

    提到往事,俩人都有些伤感。

    李玉湖哽咽道:“终是我对不住你...”

    齐天磊含泪笑道:“你我之间没有这一说,你是身不由己,我是心甘情愿。”

    李玉湖擦了擦泪,认真地说道:“这辈子我欠你的是没法儿还了,那就都攒着来世一起还。这件事我是非做不可的,你也不用再劝。从现在起,这事儿与你无关。”

    齐天磊一听李玉湖要和他撇清关系立马不干了,他气道:“非做不可就说非做不可的,动不动甩开我你是要干啥?你不会是喜欢上宋海那个老小子了吧?哼,我告诉你李玉湖,你嫁人我可以等你,可你要是敢变心,我立马下毒毒死他,到时候你就再嫁一次。”

    李玉湖狠狠地锤了他一下,“我用你等?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咱俩不可能!我只把你当弟弟待。宋海自然不算对不起你。你天天喊着要毒死他,你讲不讲道理?”

    齐天磊气急冷笑道:“把我当弟弟待?把我当弟弟待,攒下钱来供我学医?把我当弟弟待,偷偷给我做衣裳?把我当弟弟待,知道我要相亲,自己就大病一场?

    哼,李玉湖,你就是没种!你就是怕我比你小,以后负了你!如今你怎么说?老子等了你一辈子!他宋海毁了老子一辈子,老子怎么就不能毒死他?我说说怎么了?你心疼啊?你咋不心疼心疼我呢,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李玉湖被气的直掉眼泪,背过身去再也不瞧他。齐天磊一看李玉湖动了气立马瘪了下来,他忙递过去一张帕子,见李玉湖不搭理,赔罪道:“我...我错了还不成?我不毒死他还不成?”

    见李玉湖哭的更厉害了,他也不管丢不丢人,跪在炕前作揖请罪:“姑奶奶,求求你了。你那些年哭坏了眼睛,可再哭不得了。实在生气你就打我嘛,我皮糙肉厚的是不是?那个,你非要喜欢他就...喜欢吧,大不了我做小呗。我岁数可比他小多了,熬也能熬死他。”

    李玉湖被这话逗笑了,齐天磊见心上人终于笑了,他又把帕子接过去,这次李玉湖总算是接了。他解释道:“我刚劝你哪里是贪生怕死?她这样每日用香,日子久了,身子就会慢慢坏掉。你又何必非要把她往吸食上引呢?

    她这个人疑心太重,这些年你为了消除她的疑心落下一身的伤,可她还是时不时的考验你。这次她又把菩提派去了养体轩。明面上抬举出个品红,可那就是个炮灰。得宠固然好,不得宠也能给大小姐制造点麻烦。

    到时,她再去为大小姐摆平,大小姐自然感恩戴德,更加唯她命是从。她借机提出让菩提给云家公子做妾,大小姐没有不应的,菩提呢为了你她也得应下。她倒好,一石二鸟,既用菩提监视大小姐,又用她来牵住你。你们祖孙二人为了对方自然要对她忠心耿耿。”

    李玉湖擦干了眼泪,笑道:“不瞒你说,我就是为了菩提才铤而走险的。”

    “哦?此话怎讲?”

    “实话实讲,我虽与她有仇,但她活着于我更有益。有她在,公爷都得敬着我;有我在,菩提在这国公府里就能横着走。可前提是,菩提是国公府家奴。可若是她脱籍了呢?”

    齐天磊惊道:“世代家仆还想脱籍?你...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李玉湖笑道:“胆子大的不是我,是菩提。”

    齐天磊气道:“你竟也由着孩子胡闹?不说规矩,只说姬氏,她怎么肯?”

    李玉湖敛笑道:“她自是不肯的。可她若疯了,瘫了,死了,不就肯了。你刚才分析的对,菩提就是她手里的暗棋。照理说给未来琅琊云氏的家主做妾倒也不算委屈,可谁叫咱家孩子心气儿高不愿为奴为婢呢。我就这么一个骨血存世,自然是想尽办法帮她实现愿望。”

    她目含柔光地看着齐天磊,“天磊,我不是在和你赌气,我是真的不想你被牵连。接下来的事犹如‘马过独桥梁——步步有险’。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

    齐天磊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他握住李玉湖的手将害羞挣扎的她揽入怀中,“玉儿,我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李玉湖不忍推开他,罢了,就由着他一次吧。

    他们安静地抱了一会儿,齐天磊看着李玉湖的眼睛正色道:“玉儿,我早已视你为妻,菩提自然也就是我的孙女儿。

    生,我们不能在一处,那就死在一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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