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相

    “哎呀!”

    澜淙肉眼可见慌乱起来,“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一时眼拙……”

    边说,边拿余光瞄着南宫姣神色。

    “是我脑子笨,不食人间烟火这么美好的词儿,怎么能用在我身上呢,澜某配不上,万万配不上。”

    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凑到南宫姣面前,讪讪:“主上,您说是不是,薛渐屏这家伙,也太抬举我了……”

    “他是太抬举你了,”南宫姣面无表情,眸底映入的湖水似被冻结,“妄你日日看着八方传来的情报,你以为饿殍遍地,就仅仅只是四个字而已吗?”

    澜淙急了,不住认错,“主上,真只是一时失察,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饿殍遍地,是百姓将一切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都吃光了,乃至易子而食,最终什么吃的都寻不到了,才生生饿死。”南宫姣声音不大,却似重锤敲在心上。

    “你平日览信时,哪怕能多为百姓思虑一分,那现在见到这一路的沿途景象,也不至于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此话不可谓不重。

    澜淙简直恨不得缩到地里去,弱弱认错:“主上,是我浅薄,认知不够深,我已深刻认识到错误了,以后定不再犯。可……可您别真将我罚去偏僻苦寒之地,我什么本事您还不清楚嘛,哪能回得来呢?”

    南宫姣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绕过他翻身上马,“走吧。”

    带着一众人走了一段,吁声,勒马,咬牙:“将那个在后头磨磨唧唧的人提溜过来,再这么慢,就别跟着我们了。”

    后头澜淙早就竖起耳朵,一听这话音儿,立刻让座下的马撒开丫子跑,到薛渐屏身侧停下,字句铿锵:“主上传唤,莫有不从!”

    听得薛渐屏无语斜了他一眼。

    ……

    越临近青川城,惨相越触目惊心。

    在城郊老远的地方,就远远看见有火光熊熊,黑烟突突地不断被火喷涌而出,直上云霄。

    略微近了些,才发现,那竟是一处坟场。

    早在城外迎候的青川分阁的人看见他们一行,尤其是看到他们主上大名鼎鼎标志性的赤藤面具和黑红披风,忙率人迎上来。

    为首之人刚要行礼,却被南宫姣抬手拦住。

    南宫姣遥遥指向火光处,冷声问:“那是怎么回事?”

    青川分阁阁主名唤匡裕。

    他并非阁中元老,而是凭借着一身武力硬生生从最底层闯到分阁主的位子上,人不过三十,可称一句年轻有为。

    匡裕为人爽快,足智多谋,是为数不多南宫姣亲自考核提拔的分阁主之一。

    此刻二话不说抱拳答道:“回主上,那是化人场。原是荒郊野岭的一处乱葬岗,现在死的人太多,堆不下了,再加上预防有瘟疫弥漫,官府就令将城中死去的人抬到那处焚烧。”

    南宫姣沉默不言。

    令人震撼的不仅是那冲天火光,更是从化人场一直排到城门不远处长长的队伍。

    有些是两人用简易担架抬着一具尸体,有些是一辆小车,上头高高堆着不知道多少具尸身。

    队伍在动,可末尾处也在不断加人,这么半天,不见丝毫减短,反而又增长了些。

    薛渐屏问:“匡兄,那傍晚城门关了,这些排队的怎么办?”

    匡裕叹了口气,“就放在原地,第二日继续。”

    南宫姣面具后唇紧紧抿着。

    现在焚烧尸体都如此紧张,还是在偏远的青川城,那其他人多的地方呢,是不是根本来不及处理尸体。

    城中的顾虑没错,若是处理不妥,确实极易引发瘟疫。

    但按现在的情形看,瘟疫的到来,不过早晚而已,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灾难。

    南宫姣不再看,收回视线调转马头,令:“先进城。”

    进城一路遇到的阻碍比他们想象的还多。

    马根本骑不住,那些乞讨之人不要命也要拦在马前,伸手求一口吃的。

    街道两旁,无数面黄肌瘦之人的眼睛似饿狼,紧紧盯着,只要他们一心软施舍,这些人就会立刻一冲而上,连人带马一同瓜分。

    他们只好下马。

    匡裕也早有准备,彪形大汉围了一圈,严严实实护住他们。

    也不伤人,只是使巧劲推开,遇到格外死皮赖脸的,就击穴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如此,虽然走得不快,但还是颇为顺利地到达了青川分阁。

    一进门,匡裕便提议先进议事堂,道阁中人都等着听主上指示。

    南宫姣却没答应,“我们赶了两三日的路,也累了,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再说吧。”

    匡裕忙亲自带他们去房间。

    临走时被南宫姣叫住。

    他对上主上摘下赤藤面具,格外侬丽冷肃的面容,听如寒泉般的音色在耳边流淌,“将近几日的城中情况呈给我一份。”

    他恍了一瞬,迅速回过神,低头应是。

    房门在他眼前啪一声关上。

    将南宫姣可能需要的所有情报呈上之后,回房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

    他的下属一脸忧虑忐忑,还带着几分惧怕,“阁主,您说主上,会不会是对咱们办的事不满啊。如此不苟言笑,身威势重,我记得上回见主上,不是这般啊。”

    匡裕觑他一眼,“现在形势如今紧张,百姓受苦,主上怎么松快得起来。”

    下属支吾,“也,也不是要什么松快,就,就总觉得仿佛是不满我们一样。虽说这桩事我们也确实办得不好……”

    “……今日也不晚,却连议事堂都没去,阁中主事那么多人,可都在那儿等着呢。”

    “他们等着,主上就非得去不可?”

    “那当然不是,就,就是……哎呀,您难道看着,不觉得怵得慌吗?我是一眼都不敢多看。”

    匡裕默然。

    他没说最后听吩咐时,那惊鸿一面。

    仿佛集齐世间所有浓烈与靡丽,只要能得幸看上这么一眼,之后无论再看着什么,都只会觉得寡淡无味,无甚意趣。

    尤其那一身清冷凛冽的气质,较几年之前,可厉害多了。

    几年之前,他还能将主上的武功看透一二,如今再看,只觉返璞归真,是半分也看不出来了。

    他曾以为世间武学巅峰也就是主上当时那般,现在才知,所谓巅峰,是重重高山不见尽头,是顶峰直上云霄,攀入九重天阙。

    而主上永远都在他望都望不及的山巅,越来越远。

    清清嗓子,斜他一眼:“主上说明日就明日,我们只听吩咐便是,我都没说什么,你的话倒是多。”

    下属缩了缩脖子,“是属下多嘴了。”

    第二日,南宫姣是被澜瑛阁大门的敲击声吵醒的。

    这些人竟然仿佛都知道她在这儿一样,口口声声叫嚷着她的封号,将朝廷的不作为与天灾都算到了她头上,言语间甚是难听。

    走出房门,已在厅中候着的匡裕等分阁的人满脸尴尬与惭愧。

    南宫姣没说什么,带头往议事厅去。

    开口第一句,就险些没叫这些人钻到地底下去。

    她道:“若是我现在出去,怕是头上得被丢沙土扔石头吧。”

    烂菜叶子臭鸡蛋现在是稀罕物,估计都不舍得扔。

    下头有人嘟囔,“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往日得了我们澜瑛阁那么多好处,现在全都不认了。”

    南宫姣目光扫过去,意味深长道:“百姓愚钝,大多字都不识,城中舆论成如今这般,难不成还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匡裕主动认错,“主上,是我们办事不力,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是没能查出幕后主使,也……也没想到什么解决的法子。”

    主上为了此事,阁中资源都向他们还有其它几个分阁倾斜了不少,但还是一无所获,就算是说一句无能,他们也认了。

    “不怪你们,”南宫姣道,“我们也未能有所收获,这才亲自跑一趟,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寻一个突破口。

    但就算如此,也万不该将什么都推到百姓头上。

    如今他们随波逐流轻信他人,之后自会承担后果,现在别觉得他们可恶,以后,也别觉得他们可怜。”

    厅中人齐声应是。

    南宫姣颔首,请他们落座。

    “将门窗都关严实,我们开始吧。”

    这一议事,就从晨起一直到了晌午后。

    南宫姣换了身纯黑的斗篷,大大的兜帽连赤藤面具一并遮住,还拿了一柄遮阳伞。

    扯上姬轻,“走,我们去城中逛逛。”

    姬轻看着主上神奇的装扮,又看看自个儿。

    轻轻晃了晃南宫姣的衣袖,“主上,我是不是,也得换一身差不多的啊。”

    南宫姣上下打量一番,扔给她一柄与自己一样的伞,“你也带了披风吧,寻件深色的换上就是。”

    最终,姬轻将包袱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个靛青的,勉强符合南宫姣的要求。

    两人并排一左一右,姬轻又更高一些,披风也有些花纹,再加上南宫姣尽敛了周身气息,显得极其不起眼。

    故猛然一瞧,仿佛姬轻才是主子,南宫姣只是个陪自家娘子出门的仆从罢了。

    此处澜瑛阁同别处一样,都是大隐隐于市,处在闹市最中央。

    曾经南宫姣还在宫中当任人欺负的可怜小公主时,是能起到隐匿的作用,没几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澜瑛阁就在此处。

    但自从朝廷和灰衣人下水,澜瑛阁的位置,就已经成了个公开的秘密,街上随便一个百姓都知道具体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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