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

    而公主的身份,也着实好用。

    人们的刻板印象,只要是公主,就总会有些娇弱矜贵。

    若她只单纯是澜瑛阁阁主,他也定不会上当。

    巨石甚大,在这之上的多是带伤的澜瑛阁中人,架刀押解他们的人是少数,前头及后头多数的燕昀王军都停留在峭壁小道上。

    而司空瑜,基本没什么伤,自然不在巨石上。

    南宫姣趁着那些灰衣人一个接一个传递口令的空档,再一次开口:“就容我传信让他们来接吧,早些交接,我也早些好好养伤。反正我在你手里,跑又跑不掉,还免了你们与永陵边军碰面的风险。”

    黑袍侍从持刀而立。

    心神稍稍收回,便不由警惕,甚至有些后悔,方才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应了。

    此时冷道:“我们不怕累,既然有人为你处理伤口,想必多走一段也死不了。”

    南宫姣咬唇,面上有些委屈。

    可并未再做出什么举动。

    一个招数只能用一回,再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实了他心中疑窦。

    只能寄希望于司空瑜了。

    夏日山间,不止风声,更有鸟兽叫声此起彼伏,不少昼伏夜出的动物出来觅食。

    这一方天然的巨石或许就是某些猛兽常用的猎食之处,一会儿工夫,守卫的已经将三五个撞上来的猛兽掀到山崖下头去了。

    而南宫姣连一丝从底下传来的异样声响都未听到。

    心不由生了几分荒凉。

    她也实在不知,这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

    懒得再管身侧的黑袍侍从,南宫姣往旁边挪了几步,扶着膝盖坐了下来。

    可能失血有些多,她竟然感受到了几分寒冷。

    不禁躬下身子,抱紧了双臂。

    “娘子。”

    一声温和柔软的轻唤传到耳边,南宫姣手指一紧,抬起脸。

    司空瑜俊白如玉的面庞上多了几处灰的印子,格外显眼,可他的眼眸不变,看向她时,还是熟悉的关切与安抚。

    南宫姣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只知他俯下身子,隔着面具,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底,沾上一片晶莹。

    “郎君。”

    她语轻似呢喃。

    黑袍侍从冷漠的声音传来:“别磨蹭,到角落处理好,早处理早出发。”

    还真有三名灰衣人女子候在了他们身前。

    司空瑜就着这样的姿势,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绕过她的伤处,跨过肩背,锢着另一侧腋下撑着她站起来。

    南宫姣也不客气,一半是做给黑袍侍从看,一半是当真支撑不住,全身都靠在司空瑜怀中。

    他牢牢搂着她,走过一步一步,两人之间亲密无间。

    看着他们的女子紧紧跟在身后。

    山边寒凉的夜风中,他的胸膛显得格外温暖,甚至有些滚烫,让南宫姣生了些许恍惚。

    仿佛万重危机之中,终有一处得以归宿。

    刘叔所说相伴,是如现在这样吗?

    他为她处理伤口,早就无比熟稔。

    甚至脑海中能清晰数出这层衣物之下还有何处,有多深多长的伤口。

    而这一回,也实在一下添了太多。

    有些在之前差不多开始愈合,还有些印记的地方。

    这么叠加在旧伤上头,观之触目惊心。

    有些,是在新的,未曾受过伤的地方。

    他看得出来,她已经努力避开险要之处了,可还是力有不逮,单是胸口,就有三处刀痕。

    还好深度较浅,再往里,就是皮开肉绽。

    先处理还未止住血的。

    他格外耐心小心地将伤口清洗干净,再小心撒上药粉,妥善包扎好。

    一步一步,一丝不苟。

    南宫姣垂着长长的睫毛,阴影如泪痕,始终一言未发。

    任由他解开衣衫,处理一处掩住一处,再到下一处伤口。

    她知道他猜到了,她特意用这个机会唤他来,不单单是处理伤口。

    人会说谎,伤口不会。

    有些伤口,本已止住了血,是她故意拉扯到,撕裂了刚结好、尚且鲜红脆弱的痂,才变得如此严重。

    这样的事若放在之前,他一定十分生气,一路唠叨个没完。

    就算现在,她也能感受到彼此之间仿若凝滞的氛围。

    可南宫姣不后悔,处理过半时,她悄然抬眼,露出被泪水洗过,清亮莹澈的瞳仁。

    微微侧头,看向认真专注于手上动作的司空瑜。

    她看他的神色亦十分专注,含着某种珍重。

    她翘起唇角,嗓音因着虚弱与干涩,竟显出几分柔柔的软糯,“糖葫芦和披风,你有想过,还给我吗?”

    司空瑜手中动作一顿。

    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身上那么多伤口,为了让她快些好,他用的药是疗效最猛也最疼的一种药。

    平常八尺的汉子,也总受不住地挣扎喊叫。

    到她这儿倒好,好像没感觉一样,还有力气开口说这样的话。

    种种劝不住的,气恼到最后,总是只余满腔的无奈与疼惜。

    只是禁不住心依旧为她难得的话语震动,身体叫嚣着想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原来,她记起幼时,并非不在意。

    原来,他所有守候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心间的热流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咬牙忍住。

    开口显得有些冷然,“我寻过,寻不到你。”

    他一个刚刚入宫的质子,年不过十岁,人人可欺,平常连自己的住处都不敢轻易踏出,又哪来的渠道能接触到她呢。

    能想到的,只有日日去初见的地方等候,可是,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年年岁岁,一直没有等到。

    最后时隔经年,终于寻到。在麟德殿外,在她手染亲父鲜血的一夜,在皇朝天翻地覆的前夕。

    也幸好寻到。

    他不知多少次为此感谢上苍,不吝啬予他荒枯的心以甘霖,又让他得以将甘霖纳入怀中,日日相伴,并肩前行。

    只是越来越不满足,近了一步,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进一步。

    她的一言一语,情绪的些微起伏,总是在他的世界里或是艳阳高照、鸟语花香,或是狂风肆虐、惊天巨浪。

    南宫姣轻轻笑出了声,她想起初见。

    “你是靠玉佩认出了我吗?”

    司空瑜自鼻腔中挤出一声,肯定她的猜测。

    手下动作愈加迅速。

    黑袍侍从看见差不多了,前来催促。

    南宫姣拉住他的袖子。

    “那你以后记得还我,还有你专门为我挑的这件斗篷,刘叔也告诉我了,以后,我也想为你挑一件,你也要提醒我。”

    司空瑜没有回头,喉头剧烈颤抖着,抬手,将袖子从她手中挣开。

    头也不回就走了。

    黑袍侍从旁观,看着司空瑜越来越远,表情微妙。

    不得不说八卦是人的本能,尤其还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好奇心悄然就探出了头。

    南宫姣察觉,黯然解释:“他是怪我,怪我如此丢下了他。”

    黑袍侍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般转身,命令继续前进。

    南宫姣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渐渐冷漠。

    低头摊开适才拉住司空瑜袖子的掌心,其中之前握着的纸条已经不见。

    想要掩盖一件事,总是得用更引人注意的事来转移视线,不是吗?

    这么短的时间,恢复不了多少体力。

    南宫姣借着这一点,故意放缓脚步,尽量拖慢整支队伍的速度,给消息传递留出更多的时间。

    既然说服不了他,那就自己想办法。

    只要入了支殷山的地界,就会有更多主动权。

    再加上来接应的人手,这些人就会安然抵达。

    到了那时,她想做什么都能施展得开拳脚。

    从日落到深夜,时光流淌如耳边不息的风,一刻不停。

    渐渐,四周微微亮了起来。

    停下埋头赶路的步子,抬起头,东方熹微的光亮让整个天穹如沾染靛青渐变的水墨,越过山脉铺在一整个崖内。

    从此处看,视野开阔,不尽的天边清晰就在眼前,盛满目之所及。

    人在天地之间,苍渺如尘埃。

    风仿佛亦有所感,声音渐缓渐息,耳边甚至不适应一下如此安静,响起清浅持久的耳鸣。

    可惜这样的安宁太过短暂。

    “看什么看,赶快走!”

    令呵声此起彼伏,听得南宫姣眸中冰冷。

    转而想到灰衣人组织严苛御下的种种规矩,安慰自己,再等等。

    左右这趟差事他们也肯定办不好,到时候不必他们出手,灰衣人组织内部自然有的法子惩处他们,她又何必着急。

    度过这一关,往后慢慢筹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风止,同样的路好走不少。

    算起来,再过不远,就到了支殷山正北。

    到时,就会离开这条沿着山脉中心东西向的峭壁小路,向南行去,直达边境。

    之前司空瑜所描述的并非这条路,她不知之后向南走时会是怎样的地形道路。

    只记得曾经他在地图上添的寥寥几笔。

    可惜那些线条,只能大概看出一些大的山川地形还有官道,山间小路无从得知。

    但支殷山那边,他们的人应当知道。

    而她……或许也不用知道,到时有人领着这些人回去就行了。

    心间泛起点点涩然,与种种复杂的不舍,并着离愁别绪。

    转瞬被预备的筹谋行动带来的紧张与忐忑冲散。

    哪有什么万全的法子。

    起码现在风停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听得到底下的水声呢?

    只要听声辨位,瞅准时机,那就不是死路,而是金蝉脱壳。

    行至日渐当空,眺望前方,终于看到一处明显的山体凹陷处,留出的豁口与现在他们走的这条小路高度相当。

    “前头是到了吗?”南宫姣向后侧头,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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